那个星期五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展若绫不用上体育课,就留在教室做作业。
下课铃响后,展若绫忽然听到程忆遥求救的声音:“展若绫,帮我发一下作业。”
她应了一声,站起来接过作业本,“怎么这么多作业?”
“下周是国庆节,我看所有老师都恨不得把作业全部发下来。”身为学习委员的程忆遥也很无奈。
——国庆节。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了。
展若绫低头看着作业本,过了片刻,抬起头问道:“全部都要发下去吗?”
“啊不是!有几个同学的作业写错了,老师说要他们重做。”程忆遥挑出几个本子,将剩余的作业本推给她,“发这些就行了。麻烦你了!”
“廖一凡坐在哪里?”
事实上,程忆遥这个时候找展若绫发作业并不是明智之举。刚上完体育课,学生还没从体育场回到教室,展若绫出车祸后就很少跟班上的同学接触,对几个学生的座位依然有些模糊。
“你后面的后面的旁边那个。”程忆遥的解释颇有几分绕口令的感觉。
陆陆续续有学生回到教室,展若绫发作业也轻松了不少。到了最后一本,她眨了眨眼睛,举起本子:“钟徛在哪?”事实上,她知道钟徛的座位就在教室的角落里,但是此刻莫名地就想听听他的声音。
果不其然,教室角落响起一副清亮的声音:“这里!”回答清脆利落。
展若绫转过身,顺理成章地循着声音来源看去。
钟徛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举起手向她挥了几挥。
展若绫看了一眼教室里零零散散分布的学生,懒得走过去了。
她举起作业本,向钟徛扬了扬眉:“接住了!”
手腕向外一扬,作业本在空中飞速地旋转,形成一道白色的轨迹,直直地飞向钟徛。
钟徛两道浓眉高高耸起,漆黑狭长的眼睛溢出淡淡的流光,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作业本,向她点点头致意。
“展若绫,好身手啊!”程忆遥笑着夸了一句。
展若绫心情莫名地舒畅,向她一笑,随即坐下来。
坐在程忆遥后面的是一个叫言逸恺的男生,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展若绫因为落下了高一不少课程,偶尔遇到不会做的题目会向他请教。
说不清从哪天起,钟徛开了几句玩笑,将展若绫和言逸恺扯到一起,班上的男生在他的带领下也渐渐喜欢拿两人的关系来取笑。
展若绫知道大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介意,也就随他们说。言逸恺见她满不在乎,加上他跟那几个男生关系都很要好,也就不去反驳。
那天课间,言逸恺不在教室,展若绫拿了物理练习册向钟徛问一道题。
钟徛坐在座位上,随意地扫了一眼题目,微仰起下巴与她的视线对上,漆黑的瞳仁里闪着戏谑的光芒:“这题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言逸恺懂。”
钟徛是班上的物理科代表。展若绫知道,以钟徛的水平,这道题绝对难不到他。他现在,只是借机戏弄她而已。
她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钟徛,一直都知道。
以前从来都不介意班上的男生拿她和言逸恺的关系来开玩笑,但是这一刻,内心深处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像潮水一样迅速将她淹没。
突然想起,那次车祸过后,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一直希望自己出院后可以平平淡淡地走完高中剩余的时光,可是如今的自己,已经卷入到流言的漩涡中心,已经渐渐跟那个初衷背离。
她又窘迫又惶恐,竭力维持声调:“你真的不懂?那我自己算!”说着迅速抽回自己的书。
钟徛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他微微挑起细长的眼角,“不问言逸恺吗?他绝对懂的!”浓墨般的眸子里闪动着邪气的波光,神情竟是装得认真无比。
展若绫懒得理他,走回自己的座位。
早上最后一节是语文课。
展若绫坐在座位上,听到几个男生在后面聊天,其中钟徛的声音一听就能辨认出来。
言逸恺走进教室的时候,有个男生突然叫住言逸恺,提起她的名字:“言逸恺,你跟展若绫……”
那一刻,展若绫的心里滑过许多念头,然后她下了一个决定。
她打开语文书,翻到其中一页空白的地方,抓起铅笔开始写字。
钟徛:
我不知道最近你为什么老拿我和言逸恺开玩笑,也许你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但是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困扰?将心比心,如果那个被开玩笑的人是你,你作何感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拿我和言逸恺开玩笑。谢谢!
她放下笔,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觉得把想说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
还是课间,她拿起语文书就笔直地走向钟徛。
钟徛看到她走过来,明显一愣,漆黑的眼眸如同研磨了许久的墨水,直直地看着她。
展若绫迅速将语文书打开到写了字的那一页,然后举到他面前让他看。
旁边的廖一凡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东西?我们一起看吧。”
展若绫守在钟徛旁边,僵着声音说:“只有他才可以看。”
廖一凡戏谑道:“情书吗?”
展若绫尴尬万分,没有回答。
钟徛坐正身子,向廖一凡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迅速敛去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开始低头看她写的那段话。
展若绫再也无暇顾及廖一凡,只是注意着钟徛的神情变化。
他垂着眼眸,侧脸十分专注,线条刚毅。
“看完了吗?”展若绫从教室的后门望出去就看到语文老师的身影,急急地问他。
“等一下。”钟徛的视线依旧聚焦在语文书的铅笔字上,目光缓慢地随着字迹移动,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背下来一样。
只是几秒钟的事,展若绫却觉得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一刻她的心里后悔到了极点。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徛,一双腿绷得直直的,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带给她力量和勇气,让她支撑下去。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真的不想给钟徛写这样的话——钟徛平时无论对待人,都端着不正经、玩世不恭的态度,她又何必跟他较真呢?如果她继续采取以前那种不搭理的态度,流言应该过不久就能淡下来吧?
而现在这样的做法,也许已经打击到他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