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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番外】他一直都知道(1 / 1)

季琎一直觉得颜行昭在自己的朋友群中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倒不是说颜行昭这个人很特别,只不过季琎的性格比较偏向男孩子,从小到大结交的都是爽快利落的男生,而颜行昭的性格跟爽快利落一点边都沾不上。

季琎认识颜行昭,是在13岁那年的秋天。

那年颜行昭一家人搬到季琎所住的小区,刚好住在季家的上一层楼。有几次季妈妈回到家对季琎说:“住在我们楼上的颜家那个小孩钢琴弹得真好,将来一定有出息!”

季琎一听就知道妈妈只是跟那个所谓的颜家小孩的妈妈聊过几句话,而根本没真正听那个姓颜的小孩弹过钢琴,每次都懒懒地回答妈妈:“妈,你听人家弹过几次钢琴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你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见你夸我一下?真是吃里扒外。

有一天下午季琎爬楼梯上天台玩,爬到23楼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弹钢琴,忍不住停下脚步倾听。

季琎虽然是一个音乐白痴,但是觉得那是她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钢琴曲。她心想,其实妈妈说的有几分道理。

后来她在电梯口见到那个所谓的颜家小孩。那个男生穿着很干净的白色T恤和白色裤子,给人的感觉非常斯文。

季琎特意观察了一下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又长又有力度,果然是弹钢琴的料子。

季琎不得不承认有时妈妈还是挺会看人的。

季琎和班上另外两个性格豪爽的女生跟班上的男生关系非常好,平时体育课经常一起打篮球,有时周末还会约出来一起逛街。

那时欧洲杯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季琎跟一个女生一起去班上一个男生家看比赛。到了男生家以后,才发现在场的除了他们几个熟人以外还有住在她楼上的那个颜家的男孩。

电视上的直播比赛进行到一半以后变得越来越沉闷,季琎看得恼火,忍不住叫道:“什么烂球!”

住在23楼的那个男生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直在很认真地看电视,听到她的话忽然望了过来,漆黑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一抹笑意。

季琎没有理会他,心想:这里又不是你家,我说句话不算犯法吧?

她越看越气愤,忍不住拍了一下膝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Shit!”

那个23楼男生倒了一杯水给她,然后对她说:“女孩子不要说这个词。”

如果是别的人对季琎说这句话,季琎也许会立刻反驳。但是对着这么一个斯文俊秀的男生,季琎发现自己没法还嘴。

从那以后,不管多么想骂人,季琎再也没有说过这个词。

后来季琎想,从她认识颜行昭的那天起,她就开始处于下风了。

而且此后一直都处于下风。

季琎的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颜行昭的妈妈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季琎有时也会被妈妈拉着去楼上颜行昭家玩。

季琎一般进了颜家就听颜行昭弹琴,有时颜行昭也会教她弹几首简单的曲子,结果常常是一首舒缓的曲子被她弹成汹涌澎湃的进行曲。

颜行昭18岁那一年要去维也纳的音乐学院进修。

其实季琎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是学音乐的,如果想有进一步的发展,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季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不舍。

颜行昭出国前一天,季琎跟他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必胜客吃了最后一顿饭。

吃披萨的时候,季琎问他:“你以后会回来吗?”

“当然啊。”他回答。

“那还不错。”季琎满意了。

他抬起眼,黑眸中有不知名的光彩闪过,扯了扯嘴角,问:“那怎样算很错?”

季琎不假思索地回答:“乐不思蜀、一去不复返啊。”

他很认真地说,郑重得像是在承诺:“放心。我只是去进修,完了就会回来。”

季琎很早就知道自己人生的道路被父母亲安排好了:她在中大读完本科之后也会出国,然后回来进季氏工作。

所以她说:“哎,其实也没什么。以后我肯定也得出国的,我爸妈要我去英国。到时我们可以一起旅游什么的,反正英国离维也纳又不远。”

“对啊。”他笑着回答。

通讯技术和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颜行昭即使去了维也纳也可以跟季琎保持联系。

季琎有时会上MSN跟颜行昭聊上几句,有时颜行昭会给她打了个国际长途,问她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有一次还跟她说自己有一个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也在广州的大学城读书。

欧洲的暑假放得早,颜行昭订了六月初的机票回国。回国之前在MSN上对她说想去大学城逛一下。

季琎的心里很高兴,但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回国第二天,颜行昭就如约来到广州大学城。当天晚上季琎带他到大学城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他是一个出尘不染的男孩,季琎实在不忍心让他跟自己一起去挤学校的食堂。

结果在外面的酒楼吃饭的时候,意外地碰到颜行昭小时候的朋友——钟徛。

季琎平时已经在这家餐厅吃过几次饭,点了几样菜就开始跟颜行昭聊天。他们的邻桌有几个男生在吃饭,一边讨论着刚过去的一个赛季的NBA赛事。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颜行昭吃了一会儿,很专注地往邻桌那边看了几眼。

季琎很奇怪:“有你认识的人吗?”

“穿黑衣服的那个人是我的小学同学。”

季琎转头望过去,看到一件很好看的黑色T恤。

这么热的天竟然还有人穿黑色T恤出来——要知道夏天的大学城就像一个大蒸笼,到处都是升腾的热气,即使秋天里多穿一件衣服也热得不得了,何况黑色的料子一向比较吸热。

季琎很佩服这个男生的抗热能力。

颜行昭准备站起来,“你先在这里坐着,我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还没等颜行昭站起来,那个男生刚好转过头来。

季琎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很俊朗的男生。虽然他坐着,季琎却可以判断出他长得很高,他的皮肤呈小麦色,一双眉毛又浓又黑,漆黑的眼睛仿佛是打磨得最明亮的黑宝石,笑容阳光清澈。

那个男生朝他们这一桌走过来,颜行昭举起手跟好朋友打招呼:“阿徛。”

男生笑着说:“我就奇怪你才刚回来怎么就马上来广州。”

颜行昭也笑着对男生说:“我来见朋友。明天再跟你说。”

颜行昭给季琎和那个男生作了介绍:“她叫季琎。季琎,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朋友,钟徛。”

那个叫钟徛的男生这才转头看向她,点点头:“你好,我叫钟徛,酒店管理专业,大一。”

很干净利落的介绍。

季琎向来喜欢这种做事风格干净利落的人,很自然地跟他成为朋友。

季琎不喜欢性格太温柔的男生,她一直觉得男生太温柔的话会显得很娘娘腔,但是颜行昭是一个例外。

季琎从小就热爱体育运动,足球、篮球和排球都会玩。大一的时候经常去越秀校区看望读医学专业的初中同学廖一凡,有时廖一凡还特意跑来大学城跟几个朋友打球,有一次叫了季琎一起去。那次季琎去了篮球场,意外地发现钟徛的身影。

廖一凡和她竟然都认识钟徛——有时季琎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季琎很快发现钟徛打篮球很厉害,有时就跟钟徛一起打球。毕竟钟徛跟她都在大学城读书,约起来也比较方便。

那时有一个别的学院的男生突然冒出来向季琎告白,而且不管季琎怎么说就是不放弃。季琎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彪悍的男生,而且她不知道那个彪悍的男生到底看上自己哪里了——更重要的是她心里也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看上,于是忍不住向廖一凡大吐苦水。后来廖一凡不知道怎么想到了一个俗到不能再俗的主意,就是让钟徛暂时充当她的假男朋友。

钟徛起初不肯答应,季琎只好向远在欧洲的颜行昭施加压力让他帮忙说服钟徛,加上她的一番软磨硬泡,钟徛最后还是答应暂时当她的假男朋友。

一年多后钟徛去了澳大利亚,季琎才从廖一凡那里知道,那时钟徛刚好也想避开一个女生的倒追,而且看她确实境况困窘,才答应她的。

那一次,钟徛在场上打球,季琎拿了他的手机玩游戏,无聊之际点进他的相册,意外地发现一张照片。

季琎有点意外:她想不到钟徛看上去这么没心没肺的男生也会把一个女孩子的照片存在手机里。

照片是他跟一个留着及肩黑发的女生的合影。其实严格意义上说并不算合影,但是照片的角度取得刚刚好,看起来很像一张合影。

季琎对着照片仔细地研究了很久。

照片里的女生长得十分干净温和,眉眼清秀。

看得出照片拍摄的时间并不是过了很久,因为钟徛的样子跟现在变化不大,但是绝对不是最近拍的,因为里面他的发型跟现在有点不一样,模样看上去明显比现在青葱。

等钟徛下场走过来的时候,季琎立刻举起手机问他:“这个女的是谁?”

钟徛从她手中取回手机,微微拧起眉,声音略微变凉,明显地不想多谈:“多事。”

季琎还是第一次看到钟徛露出这么萧索的表情,“不能说吗?”

她敏锐地追踪着钟徛脸上的神情,继续问:“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吗?”

钟徛抽出纸巾擦汗,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季琎,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的?”

以前的女朋友?他也希望。

可是如果真的是以前的女朋友,就意味着现在已经分手了。那只会更让人觉得无奈。

季琎靠到篮球架上,厚脸皮地向他宣告:“我一直都很八卦,你不会现才发现吧?”

过了两秒,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威胁道:“你不说的话,我就去问廖一凡。”

虽然颜行昭跟钟徛是从小就认识的挚友,但是季琎凭直觉觉得颜行昭对照片里的女生不知情。而廖一凡跟他当了三年的高中同学,可能会知道。

她发现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是很有用的。在她最需要钟徛的情报的时候,作为她和钟徛共同的朋友的廖一凡就充分派上用场了。

钟徛向她微微颔首,笑容依旧很清澈:“礼尚往来,那我把你那张照片发给‘恐龙’。”

季琎一听,彻底安静下来。

“恐龙”指的是那个追求她的男生。这是季琎给他起的外号。

没办法啊,她实在很怕这种男生。即使心里清楚钟徛只是吓一吓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那一年的复活节,颜行昭跟她在MSN上聊天,突然问起那个彪悍的男生,又问她心里怎么想。

季琎对他如实相告:“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

颜行昭似乎很好奇,继续问她:“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

——她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

这个问题也把季琎问倒了。

她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她偶尔在大学城里或者在街上看到男生,都会忍不住把他们拿来跟颜行昭作比较。一番比较之后,季琎不是觉得他们长得太猥琐,就是觉得他们的穿着打扮太不顺眼。

这一刻,她在电脑前愣了很久,也开始在心里问自己:她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一时也说不清楚。

然后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颜行昭的情景,那身干净的衣服,干净的表情。心湖在那一瞬间搅起波澜。

远在欧洲的颜行昭浑然不知自己一个问题引起她这么深刻的思考。

而他没有催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守在维也纳音乐学院公寓的电脑前,等候她的回复。

过了很久,季琎回复他:“要长得干净一点的。”

很快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我算不算?”

季琎的心腾腾地跳着,手也开始不受控制,终于还是打出了一行字:“也算。”

对话框里又跳出一行字:“那你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考虑什么?”季琎心里突突跳个不停,但是决定跟他装蒜。

才过了几秒,手机开始响起来,季琎被电脑屏幕上那几句对话刺激着神经,反应也有点迟钝,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摁下接听键盘。

低低的男中音透过手机传入耳朵:“季琎,我们交往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你不用现在给我回复,明天再告诉我答复也可以。”

明天?

季琎觉得根本不用等到明天。

“喂,我现在答你——好啊。”季琎紧紧地攥住手机,深呼吸。怕他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真的。不用等到明天。”

“季琎,我很高兴。”他的声音通过气流传入耳朵,分明带了些暧昧。

以前面对面的时候有那么多话,现在拿着手机,又是这么关键的时刻,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很久,她突然冒出一句话:“我毕业后会去英国留学。”

他低低地笑了,缓缓地说,仿佛无限安心:“嗯,我知道。”

那段期间她还经常跟钟徛在一起打球,有一次两人笑着聊起那个彪悍的男生,钟徛跟她打趣:“有没有觉得可惜?”

“什么?”季琎听得糊里糊涂。

“要是颜行昭在这里的话就可以让他当你的男朋友,那样更有说服力。”钟徛促狭地笑了笑。

季琎平时虽然是一个大咧咧的女孩,但是她跟颜行昭只是刚刚确立关系。初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男朋友的名字,她的心无法抑制地开始突突狂跳。

季琎只能转移话题的重心:“你觉得你没有说服力吗?”

钟徛专注地望着球场上的某个方向,唇边挂上一抹淡淡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有几分心不在焉:“很明显,颜行昭跟你更搭配。”

过了几秒,他再度开口,淡淡地陈述:“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再怎么亲密也没有用的。”

季琎有时觉得他这种笑容平淡之中掺了几分寂寥,忍不住问:“你是指裴子璇吗?”

她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跟当了钟徛三年高中同学的廖一凡八卦,得知钟徛跟一个叫裴子璇的女生关系很不错,但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裴子璇不是钟徛心中的那杯茶。

钟徛一愣,这回他的目光终于从球场上收回来,绕过一层层灿烂的阳光落到她的身上,表情很是无奈:“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问廖一凡的。”季琎狡猾而得意地扬起眉毛,“你只跟我说过不能问手机里那个女的,可没说过不能问他裴子璇的事。”

季琎觉得大部分时候自己的性格很像男孩,但是她不否认自己有时候也会像别的女生一样八卦,尤其是碰到关于朋友的事情。幸好颜行昭早就见识过她最粗鲁的一面,对于她八不八卦并不在乎,甚至很纵容。

钟徛淡淡地摇了摇头,神情之中带了几分歉意,语调中所流露出来的意志却非常坚定:“没什么好说的。知己就是知己。我喜欢她的性格,不过不是那种喜欢。跟她做朋友很不错。”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做朋友很不错,但是也仅限于做朋友,不会有再深一层的发展。

季琎对这种男生很佩服。

中大的校园里有很多学生,男女老少都有。季琎见过有些男生因为不甘寂寞找女朋友,又或者纯粹地想谈一场恋爱,如果有女生刚好这个时候对自己表白,就接受告白开始谈恋爱。而很少有男生能一直坚持心中的那片绿叶,无论狂风如何摧残。

于是很理所当然地,她暗地里给钟徛这个朋友的印象加了很多分。

钟徛又加了一句:“下次不要再问廖一凡这种事情了。”

季琎心底也很明白:这种打听对裴子璇到底是不公平的。

她的心里越发佩服钟徛,同时为有这样的人做自己的朋友而由衷感到高兴。

钟徛大三就去了澳大利亚留学,毕业以后可以同时拿中大和澳大利亚那边的大学的学位证书。

季琎有时会跟他联系,有时也会从颜行昭那里听说钟徛的事。

后来她去英国深造,周围朋友不多,跟钟徛的联系比之前更多了一些,一直到回国仍然有联系。

季琎从英国回来后就开始到季氏帮忙,后来在英国的办事处工作。

那年她终于结束在海外驻扎生涯调回N市的总部工作,走出机舱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地的东西,然后,遇到了那个好奇了很久的女子。

那一刻的情景即使过了几个月季琎依旧记得很清楚。

那个女人留着一头长头发,又亮又黑,长相清秀,虽然不算倾国倾城,看起来却很舒服。一双眼睛就像经年洗过的玉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耀眼,却温暖。

季琎只用了几秒就认出这个眉眼温和的长发女子是她很久以前在钟徛手机里看到的那个女生。

并不是眼前的女子样貌跟以前完全没变化,而是因为季琎对那幅照片实在是印象太深刻,所以认出眼前这个女人是当年钟徛手机里保存的那幅照片中的女生。

钟徛是她男朋友的好朋友,又是她的大学同学,如果她努力一下,或许就可以帮到钟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乘客中,只有这个女人停下来帮季琎捡东西。

季琎忽然觉得这就是缘分。

在这一刻,她的脑子里生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她跟那个看上去恬淡温和的女子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季琎其实很想继续问对方的号码,但是她也知道这样显得很贸然,所以只能作罢。

那天晚上季琎抑制不了得意,给钟徛发了一条信息:我知道你手机里那张照片的女孩叫什么名字了。

——展若绫。

这是她用几句话问出来的名字。

后来季琎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又发了一条信息告诉钟徛:“早上她是一个人,我觉得她应该没有男朋友。”

过了几分钟,钟徛回复她:“谢谢。我知道。”

言简意赅。

他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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