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真的愿意派一队人护送盈王殿下?”
新郑越惊异于新郑和能够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风清嘉进出书房统共不超过一个时辰,怎么就能说服得了他精明狡猾的父亲?
莫不是真使了美人计不成?可父亲也消受不起吧。
“慎行,咱们亏不了,你放心就是。”
新郑和摸着自己引以为豪的漂亮胡子,畅快地笑了起来。看着这个从小聪明伶俐,但也麻烦不断的小儿子,他难得露出了慈父的模样,引导着问道:
“你瞧她,瞧出了什么没有?”
我其实比较在意清嘉妹妹有没有被你这个老不死的给坑了。
新郑越内心哀嚎,他的把柄都还在那个古板正经的小先生手里呢,要是将来风清嘉捅出来,他的功名肯定要被革了,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妻子也非和他闹和离不可。
盈王他不管,也不觉得一个注定要死的病弱皇女能有什么作为。但是风清嘉就不一样了,凭着她是风宕的独生女儿这一条,若是真的有心,早就能整垮他了。
但是父亲的目光此刻也十分炙热,简直比得上他看着那最近很是受宠的小妾春兰的热度了,新郑越这么想着,只觉浑身难过,畏畏缩缩的,挑了一个最不出错地回道:
“她很急切地想要和我们做交易?”
“还有?”
新郑和心情不错,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他虽年届六十,但保养得宜,又爱打扮,瞧上去不过是天命之年,是个俊俏老头子,更加雄风不减,新郑越最小的弟弟才刚刚满月。
老实说被自己的父亲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
新郑越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老色狼。
他真的好想念自己的妻子啊。
之前七州有名的算命鬼先生说孔诗晴命火旺盛,是以生性较为凶悍,旁人都镇不住,却刚刚好克他的浪荡性子,若能成双,便是如鱼得水,于他于她都是有利。
新郑越听了高兴,但也没有特别相信,毕竟那时候他已经和诗晴正式定了亲,吉祥话谁都会说,而且性格此物,也不过是任人说而已,不可全信。现在看来,鬼先生说的太准了,诗晴难得回一趟娘家,他就陷入了这样的窘迫状况中。
“越儿?”
新郑和稍微有些不耐烦了。
他还放着春兰一个人在房里呢,大半夜的,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咳咳。父亲,儿子鲁钝,实在不知。”
新郑越连忙回道。
他一点儿都不想被父亲恼火,然后被派去看一年的小林海。
那简直是噩梦。
见鬼的鸦杀藤,在小林海的各个地方都潜伏着,有的已经完成了绞杀,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根据动物的形状修剪好的草木一般,简直可怖。
而且他还要定期从兴山捉赶一些动物进小林海,看着它们被活生生地杀死。
新郑越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媳妇儿,你快回来吧!
“罢了。为父就大致地说给你听吧。”
新郑和瞪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盘算着下一年,可以提前轮到慎行看守小林海了。
“她身上的衣裳是苍平近日流行的款式,从苍平赶到廪余,最快也要一个月,况且她们身后有人追杀,躲躲藏藏,这一路起码花了两个月,而她还能穿最流行的衣服,从面上看来她们虽慌,但并不乱,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们背后有人撑腰,风家那只老狐狸一早就相中了这位盈王殿下。”
新郑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不过...父亲是怎么知道苍平流行什么衣服的?
他偷偷瞥了一眼新郑和身上十分飘逸的崭新白鹤长袍,随即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想。
“盈王,盈王......风清嘉只教了明子染和子元两个孩子,风宕怎么就偏偏相中了这个女娃儿?也罢,总之若是风家给三皇女撑腰,那我心里也就有数了。旁的东西,我或许不服,但是风老狐狸的眼光,哼,凭着世代为后族还能活到现在的家底,不得不信啊。”
新郑和感叹了一声,递给新郑越一张纸条。
“你照着上面的去孔家和你岳山岳水好好聊一聊,顺便把诗晴接回来,把你的小情人藏好了,要是再把媳妇儿气跑了,就去看个三年小林海!”
新郑越赶忙答应下来,小心地问道:
“那父亲,您是要帮清嘉,不,盈王殿下么?”
“子元无意江山,即便找到了他,怎么劝也是没用,阿惠自己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不甘心,我当了这皇帝的大舅子几十年了,难道还不清楚该不该甘心?这江山,没什么好争的,咱们新郑一族就好好守着小林海便是,短不了咱们的。至于盈王那小娘子么,就只能看她有没有那个命了,总算也是跟着阿惠长大的,比起明子染那小兔崽子来要好得多。”
新郑和眼睛眯了眯,盯着新郑越脖间的那块白玉牌,微微一笑。
......
新郑越快哭了,他真的不喜欢被男人这么看着,即使是自己的父亲!
“慎行,你私自调遣人手供给同窗风清嘉,接了诗晴回来之后,就去自己关一个月禁闭,不许出门,上交家族的银两加倍。”
新郑和扯下他脖子间的玉牌,往地上一摔。
“太后娘娘赐下的白玉牌也交给了风清嘉作为令牌,再也没有在我新郑家出现过。”
“......先生。”
明束素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绒毯上,帐篷外站着一个身影。
火光影影绰绰,将那人背影拉得很长。
她见惯了她的背影。
然而这一次是到如今为止最温暖的一次。
明束素心口满满的。
“嗯。我在。”
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但是咬着她的问题回答这一点,倒是不小心暴露了狐狸尾巴。
“先生。”
明束素伸出纤长的手指,隔着帐篷,轻轻描摹着她的身形。
真是瘦了。
冷不丁又想起方才月下佳人,她脸颊一阵火热。
先生......很有料呢。
“嗯。我在。”
风清嘉立在外头,低低地回答她,许了她多问一遍。
时间慢慢地走,她心头一份惬意微微荡漾。
“先生。”
明束素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犹如闲花落水,叶片飘零,极轻极浅的,然而涟漪不止,活水流动,惹得风清嘉有些脸红。
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怎么还能如此......惹人怜爱?
不过即使是少时的明束素,也难得撒娇。
也不知那双眼睛看过多少黑暗,才总是那样墨一般的黑,仿佛什么都撼动不了。
风清嘉隐隐有些难过。
“嗯。我在。”
“先生,霁儿和采乐可找回来了?”
明束素听见那应答声中微微不稳,心下终于满足,问起正事。
“孔彦回来了不曾?”
“找回来了。采乐睡得很沉,霁儿抱着她,瞧着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我倒是很开心。孔彦在暗处守着,怎么,你要找他?”
风清嘉轻轻回道。
“既然阿彦守在外头了,那先生就入帐子里来吧,和束素说说话。”
明束素坐起身子,睡意退去。
外头一阵寒风裹挟着掀帘子的声音,然后是披回她冬天常穿的袄子的风清嘉走了进来。
她的动作不快。
“里头的衣服,我不好换,之后重给你买一件。”
风清嘉将披在明束素身上的厚袍子扶正一些,坐了下来,温柔道。
“先前我说借这衣裳,果然有用。新郑和以为我是从苍平和你一路来此,相信了风家站在你这边,心里多了层顾虑,谈判起来轻松不少。只是这一策略,其实还有个小漏洞。”
“什么?”
明束素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让人感觉要被那双专注的墨眸吸了进去。
她很清楚这一点,也很爱利用这一点。
风清嘉并没有别过脸去,或是从眸中泻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来。
她的梅花面具仍然十分冷硬,然而下巴的线条却十分温暖。
“这件衣服,你从苍平一路而来,应该是两三个月前流行的款式,不是最新的。若是风家从一开始就支持束素,那衣物人手都应该是最充足的,即便中途因为追杀,人手不够,又来不及联系风家,那衣物也应该是最新款式,起码该是近一个月的款式。”
风清嘉细细分析道,惊得明束素一身冷汗,只是面上没有显出来。
“不过还好,新郑和对女人衣裳没那么多研究,并没有看出来。”
“即使是细心如先生,也不会整日收集这些信息呢。”
明束素笑道。
心头暗暗紧张,怀疑是不是她在试探自己。
只一瞬,这念头就扎得她心头痛苦。
然而明束素现在真的,不可能掀开所有底牌,对风清嘉全部坦诚。
因为她是明家束素,而她是风氏清嘉。
“我对衣裳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这么多年身居村野,收集这些没用的消息做什么使?”
风清嘉以为她在调侃,微微挑眉,不咸不淡,回刺一句。
“也只有盈王殿下才这么讲究。”
“也不枉先生总嫌我麻烦。”
明束素身子稍稍向前倾,回她浅浅一笑,媚而勾人。
“新郑家一共给了多少人?”
“三十三人,一个领头的,比孔彦差些,另外有十二个上等好手,二十个中等的,武器精良,又送了十斤金子,算是不错的诚意。之前的事情,我听霁儿说了,看起来是暂时解决了。到绛雪还要半个月,这些人手已经够了。”
风清嘉道。
“采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明束素点了点头,心里忖着之前发生的诡异事情。
那怪物竟然能听从她的命令,不,应该说是狼的部分对晋采乐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忠诚。
“我说过,重山女王的身份,不比你低。”
风清嘉叹了口气,有些犹豫。
“采乐是采雅的妹妹,当然也有一些不同凡人的本领,你不用细究,她们终不过是山上的普通住民,就像每一年的雪,一化,就会自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