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束素是在一个月后见到国师的使者阴阳的。
她以绛雪州主的身份出席宴会,打足精神要与他做一出好戏。
阴阳此人,是双重身份,既代表了明子染,当今皇上;又代表了商熵,从明束素出苍平开始追杀她的主使人。因而他有什么念头,明束素并不清楚。保险起见,她托了风家,调查出的结果和她收集到的消息一致:无名之人,会商家的巫术,深得商熵信任。
不过一年多光景,苍平的皇室势力竟是陷落给商家得如此异常彻底。明子染派出的竟不是自己的亲信,明束素暗叹。
这场谈判离知己知彼很远,幸而,明束素要的不多。
她只要一个勤王的名声,由明子染亲手送上的,为她之后角逐皇位铺路。不然,明束素只能选择公开反叛,如明子元一样,或是暗中打劫,待明子染或明子元任何一方上位后,对她清剿或剥削。
这件事不难促成。明子元给明子染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新政和熊家联手,加上之前孔家的势力因为家主太快更替来不及巩固,绛雪州的态度至关重要,让明束素出兵帮忙势在必行。加重注码的是,风清嘉在月前正式接过了风家家主的位置。众所周知,明束素与她有师徒之谊,明子染必须要把妹妹牢牢地拉到自己一边。
赶在明子元之前,赶在明束素表现出二心之前。
有不少人还不清楚风清嘉是何时又出现的,就如同他们不知道风清嘉在这十年里去了哪里,但这不影响他们对风家新任家主态度的关注。而对于掌权的圈子而言,风清嘉的出现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甚至多少知道这十年里风清嘉某一年或几年的行踪。
但过去的日子,风宕重点培养的对象都是他的侄子们,而如今权力却在销声匿迹多年的风清嘉身上,这着实让人吃惊。
暗中出谋划策是一回事,正式担下族长的名头又是一回事。
谁都明白,风家的大姑娘是到了羽翼丰满的时候了。
明子元这边一切顺利。他的王妃熊夏近来有了身孕,他和治夏的关系更加紧密了,已经用不着风家的牵线联系。明子元也明白风家扶持他也扶持明束素的理由,无非是在两边都下注罢了。
但现在风清嘉支持明束素是明摆着的事情。鉴于她们的关系,她既然当了家主,怕是风家定然要和他撇清关系了。
可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明子元依然派人送去了贺礼,是胸口的那串佛珠,而风清嘉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另附上了孔家堡的攻防图。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明子元思量着,随即在廪余和治夏之间临时建了营地,遥遥对着鲁圣孔家,常常派兵巡逻骚扰,旁若无人的样子,像是已经把鲁圣当作囊中之物。
他不能确定这副图是正确的,但明子元知道自己必须做出表示,风家才可能和他有合作。熊夏赞成丈夫的决定,自她有孕以来,明子元似乎成熟不少。
而对于苍平来说,情势却严峻了许多,明子染桌上孔家的来信已然积了一叠。
他是在三日前决定派出使者的。阴阳挑着时候,晃着双腿就进了宫,他最近的旅途似乎不太愉快,脸上多了一道浅疤,但仍是笑吟吟的,瞧着倒也添了几分阳刚气,并不丑陋。
“陛下,国师听说你很烦恼。”
阴阳一开口就挑明了目的,难得爽快,明子染知道他心情不错。抬眼看去,阴阳的双眼里泛着恶作剧的光芒,像是最天真的小孩子。
他穿得极放荡,明明极书卷气的青色长袍,硬是被他穿出了魅意来。
“国师近来的研究如何?皇后的身子还不大好。”
明子染不细看,他脸部的线条冷硬许多,近来明子元的反叛让他太过操劳,仿佛老了好几岁。要准备打仗的时候,明子染才发现他的准备并不足够。
商家在这时候想要掺一脚的话,他都没办法拒绝,皇后的性命在他们手上,况且巫蛊之术太过玄奇,经过那些在面前发生的事情后,明子染也不敢掉以轻心。
明子染也有自己的计划。
他在试着联络拉拢环岁范家。尽管由于明彰帝当年攻入紫朝王氏时借用了范家的力量,不得不把环岁的权利交出去,使之俨然成为国中之国,范家也总是游离在各郡族之外。但他们和新政一族以往有些龃龉,范家应当不愿意见到新政一族的后代登上皇位。
“研究很顺利,不过皇后娘娘患得是心病,微臣可医不好。”
阴阳坐在明子染的书桌上,他的双腿孩子气地晃动着,一歪头,发披半肩。
“陛下总是太心软了,当时若是把熊夏贵女扣下,永安王势必不会造反。她可怀着孩子呢。国师虽告诫我们,一群养着吃闲饭的散人,就不要乱议论政事,可为陛下分忧还是要做的。”
“你想说什么?”
明子染眯着眼睛,他未尝不后悔,只是明子元进宫时表现得十分桀骜,一时迷惑了他,以为他仍是少年心性,赌气而已。
他只是试图做一个好哥哥,收拾太子和父皇留下的烂摊子,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明家宗室子女并不多,明子染总想着能相亲相爱一些。
“而今盈王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定和约,救百姓,她在绛雪州的位置稳固,朝中多有赞叹她的贤能。而风清嘉又成了风家的家主,难道这势头还不够明显?陛下不是准备拉拢盈王么?派臣去吧,有了永安王的例子,还是能控制的人更放心,是不是?”
阴阳笑着仰脖喝了口酒。
“朕能信任你?”
明子染扯住阴阳的领子,他将他拉近,语气介于暧昧和威胁之间。
“朕以为,你只是商熵的一条狗。”
“商熵救了我的命,他还有法子救我最重要的人的性命,所以我听他的话。可是,陛下有他没有的东西。若愿意交换,我就是您的。”
阴阳也低声说,他的气息喷洒在明子染唇边,隐隐有一股特殊的药香。明子染知道那是从他的香囊里传出来的,环岁花样,周尧绣娘的手笔,图案栩栩如生,像是给小孩子的玩意儿。
他许是中了蛊,但这值得一试。
明子染瞥了一眼灯盏,他总是用那个把给范家的传书销毁,那边的态度已经有些松动了。
而一个月后的现在,宴会正式开始了。
明束素坐在上首,最近的两边是楚佳人和阴阳,楚无用坐在阴阳身旁,他似是被他的美貌晃了眼,多灌了好几口酒。明束素不担心食物,为了防止阴阳做什么手脚,她特意把所有餐具都换成了银制的,在火光下明晃晃的,清楚得可当镜子。
她不信巫蛊之术。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阴阳在宴席上狡猾地避开公事,或是讲讲笑谈,或是捧舞娘的场,明束素便随着他说,也不提起任何相关的事。楚将军推了美人邀约,是来镇场子兼表示对明束素支持的,她没吃几口食物,也不看舞听曲。
楚无用对这场合倒是很熟悉,明束素得以少应付一些。
酒至半酣,阴阳似是有些醉了,他击缶而歌,明束素听出来这是环岁的调子,她暗记在心里,又不防看见了阴阳系在酒壶边的香囊。
王霁也有一个同样的。
正在这时候,风清嘉来了。
她没有让人通报,这不合规矩,也不是明束素认识的先生会做的事情。她甚至摘下了面具,双目澄澈,都泛着漂亮的浅褐色,在火光下,接近金色,风清嘉还冲着明束素眨了眨眼。
明束素有些吃惊,但只浅笑,仿佛风清嘉一直等在后面,随时准备出现。她借着喝酒的功夫再打量,风清嘉外套月白马褂,内一条暗色长裙,挽着发髻,穿得有些随意,但并不失礼。绛雪在夏天也堆着雪,是以屋内还烤着火,这一身衣衫就显得有些厚了。
风清嘉不怕冷,明束素是知道的,但现在,她似乎怕冷了。
明束素的念头就在风清嘉身上转来转去,始终跳不出去。
反倒是阴阳先开了口。
“清嘉贵女在席,这可...真是有幸。”
“听闻使者的歌声而来,那实在动人。”
风清嘉说着,缓步走到明束素和阴阳中间,把那缶更推向阴阳些,然后她的手拿起明束素的酒杯,小指轻抹一把,喂进明束素口中。
明束素一时不知她的意思,火光映衬下,风清嘉难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她两颊火热,默默饮了。
阴阳眸色微动,他很快告辞,楚佳人一见主客走了,便拎着楚无用也走,拔脚之前,她看了风清嘉一会儿。
上次见她时,还是个羞赧美人,这会儿倒挺主动。
奇了。
“他险些给你下蛊。”
风清嘉说着这话,语气冷冷淡淡,身子却顺势坐到明束素腿上,露出的脖颈白晃晃地迷了盈王爷的眼。
“我倒怀疑皎儿给我下了蛊。”
明束素低声地说,她忍不住咬住风清嘉的耳垂,细细地啃。
“不问我些旁的事情?病怎么好的,或是怎么接过了家主的担子,又或者是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风清嘉有些喘,她双眸微漾,显然是没想到明束素会如此动作。
“我只是想你了。其他的明日再说。”
明束素知道其他人早识相地退下了,索性把风清嘉抱在桌子上。银盘子银筷子落在毛绒地毯上,比炉火中传来的噼啪声还轻一些。
她记得风清嘉卧病在床的时候,而现在她那么鲜活。
这让明束素有些疯了。
“许是我真给你下了蛊。”
风清嘉唇角微勾,她露出一个又慵懒又妩媚的笑容来,这很美,可却不是风清嘉惯有的表情。明束素陡然僵在那儿,而风清嘉的漂亮双眸紧盯着她,那里面似乎闪着期待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像是暗金色的宝石,你看着那反光中的景色,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
明束素叹了口气,她坐回椅子上。
风清嘉来了兴味,她随意脱掉马褂,扯下裙子,明束素险些要跌到椅子下面去,只是风清嘉不许,她吻住她。
“明日再说别的,而现在,你要适应先生的新课。”
风清嘉有种吃不到糖的孩子般的执着,她的肌肤在火光中闪着微红光泽,比最华贵的绸缎还要能捉住明束素的双眼。
而她的声音仍是那么温柔,这让明束素微微战栗。
“你会喜欢的,是不是?”
风清嘉舔过明束素的下唇,又吮又咬,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