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收起武器,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哼哼唧唧,不断哀嚎的巨汉,从守夜人手中拿起一条黑色的锁链,将他猛地捆住,在地面上慢慢拖行着,划拉出一条雪痕。
他先是回警备三队的根据地,嘱托机械弥茶照顾好洛丽,和杰奥辞别之后,才踏上了前往斗兽场的征程。
灾厄长城的十九个据点,每一个都相隔极远,必须穿过一个个封锁地界才能到达彼此地块。
由于守夜人和守城战士实力都极强,因此赶路往往使用的都是脚程,而不是交通工具,况且在灾厄长城,什么交通工具都不好使用。
贸然飞在天空,还极容易成为被袭击的目标。
带上两人份的干粮和清水,李想便拖着巨汉朝交通要塞走去。
灾厄长城城墙内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根据地,这些根据地作为第一防御战线联合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城市版图。
而在根据地的后方则是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城镇。
这些城镇由该据点的守夜人军团控制,七大陆的豪门世家等入股,为灾厄长城提供必要的物资支援,原本这里有着不少消遣娱乐用的酒吧酒馆、修缮武器装备的店铺、贩卖各种特殊物品的黑市等,但随着七大陆的人越来越不愿意来到灾厄长城,被派来这些城镇的人大多是势力中被放弃的成员,他们兴味索然,也没有为势力或是家族谋利的打算。
久而久之,这些城镇形同虚设,有些甚至空荡荡许多年,只有寥寥无几的居民,根本没有任何支援能力和生产力。
就像冰痕城,现在守城战士和守夜人的食物都需要自己去种植,武器装备也得自己的机械师去修理,后方的这几个支援城镇空无一人,走在路上就和走在鬼城一样。
唯一欣慰的是这里曾经无比繁荣,因此城市基建情况可比灾厄长城好多了。
李想心里不由得发出阵阵感慨。
明明是人类阵营抵御灾厄的第一线,七大陆的人却下意识将这里视为不祥之地,连提都不愿意提一嘴。
就像冰痕城,本是一个超级据点,却因为没有对应的人才,连根据地的基建都没能好好完成,整个就是一原始部落。
后方的城镇由于没有势力入股,废弃已久,但频繁的夜袭让那些守城战士根本不敢来这里休息,否则一觉睡醒,城墙也许就满是异种了。
这样的艰苦情况下,若不是视死如归的心态和坚韧不拔的战斗意志,如何死守那么多年?
灾厄长城的现状比李想预期的要糟糕太多,夜王不会不清楚,但就这几次接触看,她和七大陆的矛盾根深蒂固,让她放下身段去央求五大王座和三大势力帮助是绝不可能的。
迄今为止,还在持续支援灾厄长城的也只有威赛克斯一个巨头。
五大王座和其余两个巨头只负责源源不断运输旅祸和罪人来这里驻守,不管死活。
在如此艰险的条件下还能一次次守住战线,不得不说,守城战士和守夜人的战力已经远超七大陆同阶的魔术师或是玩家。
“要是长期待下去,必须将灾厄长城的现状改变,物资支援、城防基建、生活条件,一个都不能落下。”李想喃喃自语着,见识过一场血战后,他对那些死去的战士感到心疼,原本他们能发挥出更大的战力,不必这样以血肉去阻挡敌人的步伐。
这些牺牲都是可以规避的。
巨汉有些疑惑地看他,之前还有些狂暴的态度此刻早已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灾厄长城一直都是七大陆的眼中钉,他们不敢舍弃这里,又不敢太过支持,否则万一这里的势力真正崛起,可是有着威胁到五大王座根基的可能。”
现在的巨汉哪里还有一丝莽夫的模样,思路清晰,评价中肯。
李想没有感到诧异,只是接话道:“人类的一大特征就是在灭亡之前永无止境的内斗。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连奥克斯家族也不援助灾厄长城,看起来盾王是偏向这边的一方。”
而且盾王现在和他关系匪浅,也是五王中唯一一个固守北陆,毫无发展念头,对家族之人也极度约束的王。
从和他的对话看,盾王有着与极夜、灯塔他们一样的理念,因此才会一起创造出之前的极夜理念来。
“少主出生的晚,没接触到这些陈年旧事,所以才会有这种疑问。”巨汉也不再隐瞒,干脆表明了身份,“五王之间有着另外的契约,他们互相制约,虽然暂时以白王为尊,但是各自忌惮,早些年冬零王和黑王还曾和白王有过一战,冬零王追求天下第一,黑王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顿了顿,他看了下李想的脸色,继续说道,
“边境的极夜魔法师和灾厄长城的夜王是当下唯二能打破这个局面的人物,另外的三大巨头,威赛克斯掌管机械,时计塔掌管研究,卡塔斯兆菲掌管秩序,无论谁做七大陆领头羊,他们三者的地位都不会产生变化和动摇,只有个别委员会委员有参加到五王纷争的意愿,他们都在等,等一个契机。”
“大难临头了,还在思考这种事情吗?”李想脸色有点阴沉,他比谁都清楚,兰斯洛已经作为君主级灾厄复活,白莉莉的重生也随时可能发生,再加上外面虎视眈眈的灾厄阵营。
人类阵营可以说是在夹缝中生存,居然还有心思搞这些东西?
“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们可不这么认为。极夜魔法师大人的陨落给了一个契机,也给了一个缓冲时间,现在唯一能改变格局的就是夜王大人,只要她被死死捆在灾厄长城,那么谁都无法发动战争,因此,灾厄长城在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苦。”
巨汉恭敬行礼,然后对着他笑道,
“塔罗牌愚者派,太阳牌持有者麾下第一亲信秦虎,见过少主。”
“你也是秦家人?秦幽恒大哥为了联络我,不惜将第一亲信送往灾厄长城?”李想在战斗时就认出了巨汉的身份。
他一定是自己人。
尤其是他越表现的凶猛,李想越是肯定这些是假象,他在做给其他人看。
没有玩家真会傻到来挑衅守夜人军团。
也许丽塔也早就看穿了这些,看破不说破而已,大家都是在对着无形的制度演戏。
不管事实如何,秦虎的首要任务就是见到李想,然后将秦幽恒的话传到。
“我哪里能算秦家人?不过是幽恒大人麾下的仆从罢了。”秦虎态度谦卑,完全没有刚才的盛气凌人,能做到一名超级世家二把手的第一亲信,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莽汉。
只不过李想也没料到一个堂堂的1级玩家居然甘心当人家的仆从。
即便秦幽恒是3级玩家,那也夸张了。
“你貌似前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和我探讨七大陆格局问题吧。”李想笑了笑,能让一名亲信准确找到自己,并且暗中操纵了据点选择,这份能量,不知道秦幽恒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办到。
他必须瞒过太多人,稍有不慎,秦虎的命还不算什么,他的塔罗牌大阿卡那牌持有者身份曝光才是大问题。
秦家现在是白家的得力助手,正处于蒸蒸日上的时刻,虽说白王还没对塔罗牌有什么举措,但自己的重要附庸里有绝对高层是塔罗牌的高层,那秦家一定会完蛋。
什么事情,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里有一封幽恒大人的密信,我随身携带,确认无人看过,请少主过目。”秦虎双手递上一封密信。
采用密信形式,而不是通讯仪的简讯,光这点就足以耐人寻味。
“少主亲启......”
秦家还保留着蓝星时期的许多文化,语言文字中让李想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秦幽恒的信很长,叙述的东西杂乱,看似没有章法,但李想敏锐的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少异象。
第一,他在怀疑灾厄女神出问题了。
这是李想早就得出的结论,几乎实锤,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曾经帮助人类渡过最艰难时刻的天降系统似乎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故。
她的态度变得暧昧,最近的一些举措也让人疑惑。
只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恐怕只有这次前往新世界的9级玩家们才会发现,关于这件事,他有偷偷拜托过女祭司去暗中观察。
第二,他怀疑愚者兰斯洛没死。
这也是李想刚从白雨涵处得到的讯息,不过秦幽恒是在一次边境的异种清扫事件中看出的端倪。
有机械和异种的合体生物出现,对于机械的敏感度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兰斯洛。
能做出这种实验体的人,在七大陆只有两个,兰斯洛和西洛公爵。
第三,他确信邪首派会有极大的动作,就在近期。
原因无他,女祭司在邪首派安插的眼线陈霏是和他进行单线联络的。
女祭司被征召离开后,秦幽恒就是陈霏唯一的联络人。
他们同是军部大学的同学,关系匪浅,认识的时间也久,秦幽恒从不主动联系陈霏,后者一有情况就会汇报给他,同时禀告给女祭司。
根据陈霏的情报,自从上次邪首分身显现,安抚了所有人后,似乎看穿了她的伪装,因此那之后陈霏行事更加小心翼翼,很多情报都没再回馈。
可这次不同,她直言邪首派将会有大动作发生,然而现在和邪首有直接联系的人是奥西里斯,自从费梓澜死后,她似乎也从邪首最宠爱的亲信一座上跌落。
她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这次动荡的起源极可能是被邪首赐予新力量的费钰景。
提到费钰景,李想就忍不住苦笑。
亲眼看着她走向疯狂,走向没有退路,自己却无能为力。
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拒绝她费尽心思得到的京北学府名额,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会不会有可能在最后时刻成功劝回她?
这是那样一来,就没有了现在的李想,也不会碰到鸣绪,那时的他,真有能力和费钰景并肩吗?
李想摇头苦笑,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陈霏此次还带回了另外的消息,第一便是邪首非常关注于芷桐这个女孩,第二便是她曾赐予给费钰景力量,并扬言谁都无法阻止她的复活,她只是给费钰景一次新的机会。
和鸣绪再度竞争一把的机会。
天空王那一战,费钰景没有成功吞噬天空王遗骸,但还是顺利躲进了某一扇深渊之门,只是不清楚她和哪一位苏醒的君主级灾厄取得了联系,现在又在哪里。
要是这次她重新回到七大陆,会不会是以灾厄的方式?如果灾厄要入侵七大陆,必然会通过灾厄长城,这也是秦幽恒担忧的地方,他迫不及待让秦虎来通知李想,就是怕万一真到了那种时刻,李想还不清楚前因后果。
这些消息都挺有用,尤其是有关于芷桐的那条。
她是枭的女儿,也是自己孤儿院的同伴,那一次离开孤儿院后,听说她放火烧了那里,一场大火后,孤儿院也没了,里面的伙伴也四散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记忆都是从孤儿院开始,但是仔细回忆,有一点很奇怪。
之前不愿意去回想,那是一份不好的记忆,李想下意识选择遗忘,就一直没有发现这里面的端倪,此刻秦幽恒重提于芷桐,又提到了邪首一直很关注这个女孩。
他才再度回忆起这些。
于是,一直被他忽略的这个问题终于冒了出来。
“那个孤儿院究竟在哪里?”李想感觉浑身蹿上了一丝冷气,随后又拿起通讯仪,想不顾一切发了讯息给于芷桐。
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
他重新拉回思绪,开始思考,分析。
无论是他还是野瞳,都没有孤儿院之前的记忆,他们一醒来就是在那个黑黝黝的世界里,和大家一起,作为孤儿生活在那里。
由于长期的不愉快待遇,孩子们过得都很不好,都想离开,以至于后来他带着野瞳逃跑,放火烧了孤儿院。
在前世,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有听闻过那些小伙伴们的下落,只有后来成功将收养自己的家族颠覆了的于芷桐找到过在塔罗牌任职的他,两人翻滚了一天一夜的床单,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在今生,于芷桐说她在他们走后不久就放火烧了孤儿院,她是怎么离开的,其他人的下落,都没提及过。
仔细回忆,孤儿院当初非常让他们难受的地方很多都很奇怪。
譬如频繁的健康体检,譬如难以下咽的食物,譬如那些看上去就不像是护工的看护者们。
只是年纪小,记忆又下意识去拒绝回忆,才一直没有深入思考过。
于芷桐说她还留着一张合照,之前和嘉尔对谈,她提及过自己调查了孤儿院,遗迹早已风化,其他孩子也很普通。
“但问题是,为什么我们离开了孤儿院会来侯城?这中间的记忆去哪里了!”李想冷汗直流,越想越惊恐,“那个孤儿院的位置究竟在哪里?是侯城吗?那为什么我记得我是年满十八岁后带着野瞳离开的孤儿院......”
记忆,不对。
到了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大问题。
有两份记忆,第一份记忆告诉自己,他带着妹妹离开了孤儿院,一把火烧毁了一切过去。
第二份记忆告诉自己,他是因为年满十八岁离开的孤儿院。(这一段很前面有说起过)
李想再度整理思绪。
可以肯定,自己有两份记忆,而且因为不喜欢这段过往,他下意识忽略且不在意。
重新回想,理清思路,前世,自己生活在孤儿院里,同时在孤儿院的资助下读书,和费钰景是小学同学,青梅竹马,后来年满十八岁,离开孤儿院,这期间也一直在侯城中学读书!
后来高考失利,十八岁的他也带着妹妹离开了孤儿院,放弃复读四处漂泊,因缘际会加入了塔罗牌组织。
而这一世,他很早就带着野瞳离开了孤儿院,来到侯城生活!
自己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
“秦虎,有些事需要拜托你帮忙。”
“少主请说。”
“请务必通知李野瞳和于芷桐去调查这两件事情。第一,我的私人档案文件;第二,我们之前生活的孤儿院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抓到了遗失许久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