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方才皇后娘娘差人给老夫人送来了寿礼。听说大皇子和太子殿下也刚往后院去了。”
谢元姝点点头,没有说话。
萧瑗低声问道:“郡主,既然大皇子和太子殿下来了,我们可否也要过去一趟。”
谢元姝挑挑眉,没说话。
萧瑗只当她因为陈延之之事心底不舒服,也没再说什么。
等谢元姝在水榭喝了一杯茶,果然就见太子一行人往她这里来了。
诸人忙给太子行礼问安。
待朱崇走到她面前,只见他恭敬道:“听说姑母前些日子往城南围场去,箭术颇有长进,恰巧前些个儿父皇赏了我一套弓箭,选泰山燕牛之角所制,我估摸着姑母必会喜欢,就想着差人往忠国公府送去。”
上一世,谢元姝从来都不曾想过,朱崇会对她藏有那样的心思。虽知道他在东宫没少做混账事儿,可到底对自己还算尊重,以为他是个规矩的。她万万没想到,他会那般无耻。
想着这些,她淡淡道:“既是皇上赏给殿下的,殿下又怎好再送与我。若皇上知道了,岂不觉得我没有规矩。”
朱崇就喜欢她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平日里,他见到的那些贵女,包括宫里的妃嫔,哪个不是对他又敬又畏,也唯有谢元姝,敢这么对她说话了。
他哈哈一笑,道:“姑母真会说笑,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父皇对姑母的恩宠,每每入宫,父皇少不得都会拿了库房的奇珍异宝给姑母玩。与这些东西相比,这小小的弓箭又算的了什么。”
谢元姝不欲再和他多说,便把视线落在了大皇子朱恪身上。
恪,谨慎恭敬之意,单从这个名字来看,就能看得出,承平帝是多不待见这个庶长子了。
承平帝膝下就这么两个皇子,大皇子的生母端妃,当年不过是郭太后宫里的大宫女,生的有几分姿色,一次御花园偶遇当时还是太子的承平帝,就被承平帝给幸了。
虽没记档,承平帝身边的内侍也赐了落胎药,偏偏这端妃还是怀了,等两个月后,想瞒却是再也瞒不住的。幸了母妃宫里的大宫女,这若被那些御史知道,少不得被弹劾。郭太后为了掩人耳目,直接就赏了这宫女往东宫。
因着这原因,承平帝自然不喜大皇子,觉得是自己身上的污点,更疑心是端妃使计,故意留了这孩子。所以,一直都不喜端妃。
等到他登基,更是故意放任郑皇后给端妃没脸,端妃如何能不知自己不讨皇上喜欢,郁结于心,没几年就去了。
这之后,大皇子在宫中,更是步履维艰,郭太后纵有心护着,可如今,后宫都是郑皇后的天下,她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在前些日子大皇子妃生了皇长孙,这些日子,对大皇子倒也不像往日那般苛责了。
见谢元姝浅笑的看着他,大皇子朱恪突然提了心,恭敬的道了声姑母。
谁不知道谢元姝被凤阳大长公主娇宠着,便是宫里,父皇待她也极其恩宠,往日里他如何能入的了她的眼睛。
可今个儿却奇了,她竟然冷着太子,倒关心起自己来了。
一旁,朱崇嘴角的嘲讽丝毫都不加遮掩,在他心里大皇子木讷愚钝,他从未瞧的上他。
可怎的今天,谢元姝竟然肯给他这体面。
稍顿一下,朱崇心里一阵冷笑,谢元姝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及笄了,等她嫁到陈家,不管是看在大皇子妃的面子上,还是因着陈家是大皇子的岳家,总不好让大皇子太过难看的。
想着这些,他心头一阵不爽。
那陈延之有什么好的,竟然能娶了谢元姝。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都藏了个秘密。总想讨了谢元姝往他东宫来。
想着人前姑母,人后春闺,这是何等的快意。
可他也只敢想想,万万不敢真的在谢元姝面前失了规矩。
可心头的那股子劲儿却怎么都收不住。尤其谢元姝这次大病初愈,仿佛一夜间长开了似得,更是勾的他心痒痒。
重活一世,谢元姝不会看不出朱崇是怎样的人面兽心。
尤其想到自己上一世被他囚禁在兰涟小筑,她心头更是一阵暗火。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上一世,朱崇起码还知道收敛一些,万万不敢和眼前一样,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
谢元姝正准备找了借口离开,突然前面传来熟悉的身影,只见韩砺和裴家几位公子走了过来。
朱崇娶了裴家姑娘做太子妃,打的正是能辗转得到镇北王府的支持,这会儿见韩砺来了,如何可能端着身份。
韩砺才刚要给他见礼,就见他率先开口道:“世子爷初入京,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差人往东宫传话。”
听朱崇这么说,谢元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韩砺拱手谢过太子,见谢元姝眼神那掩藏的嘲讽,略微有些诧异,不料转头却看到朱崇看谢元姝时的目光,都是男人,他如何能不知太子这眼神代表什么。也难怪,郡主会藏了愠怒。
不知为什么,韩砺顿时心头一阵不喜。
方才郡主和他说的那番话,让他直到这会儿都有些心惊。郡主身份尊贵,原该无忧无虑,怎会突然和他提及谢家和韩家联盟之事。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这皇城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多少人能真的顺心。
想到这些,他不由攥紧了手。
这日,谢元姝回府之后,已经是暮色渐沉。
一行人往鹤安院给凤阳大长公主请了安,便各自回去了。只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侧,说起今个儿裴家老夫人寿辰,不仅皇后送了寿礼,连太子殿下和大皇子也来了。
凤阳大长公主笑笑:“皇后到底有些太心急了。自打皇上登基,郑氏入主中宫,看看她都干了什么事儿,除了皇上潜邸之时生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两位公主,这些年,竟再无别的子嗣。皇上身子康健,宫里每年又新进那么多的美人,如何能不帮着皇上绵延子嗣。可见,必定是这郑氏背地里动了手脚。”
“偏偏太后也跟着装糊涂,其实也是,皇帝到底不是她亲生的。”
今上并不是郭太后所生,不过是记在郭太后名下当做嫡子,之后又被册封为太子。
这事儿,因着忌讳,鲜少有人提及。可谁又能否认这个事实。
当年生承平帝的那个宫女因为血崩,当场就去了,之后,更是查无可查,只知道是从南边逃难来的,祖籍和家眷什么,都无处可查。
不用想,这里面郭太后定是做了手脚的,否则,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可能就丁点儿的踪迹都没有。
谢元姝喃喃道:“是啊,因着这个缘故,太后还不事事纵着皇后。而皇后就这么一个嫡子,又是东宫太子,可不得为太子扫清所有障碍。”
闻言,凤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嫡子?皇上潜邸之时,她不过是东宫太子婕妤,便是穆氏无所出,她的儿子,怎能占了嫡字?即便她之后当了皇后,可宗亲中,谁心里没点儿计较。正统嫡出,亏她有这个脸。”
谢元姝算是听明白了,母亲心底根本就不待见太子。
斟酌一下,她缓缓道:“母亲,我们谢家以军功起家,这些年,阖府上下赤胆忠心,皇上也颇为尊敬母亲这姑母。可毕竟帝心难测,心里难保不会觉得谢家功高震主。母亲可否想过,有那么一日,皇上可能会对谢家动手?”
短短两句话,凤阳大长公主瞬间心头一阵惊讶,也不知为什么,竟然让她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见母亲没说话,谢元姝又道:“皇后娘娘是个心思深沉的,这些年,一直想拉拢我们谢家站队,可一直都未得逞。可若等到太子登基,郑氏真的成了慈宁宫太后,又如何不和我们谢家清、算这笔账,到时候,即便母亲贵为大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怕也逃过不莫须有的罪名。宗亲中,为了自保,谁又敢替谢家说一个字。”
凤阳大长公主一脸正经的看着女儿,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可怎么会,若宫里有什么动向,她早该闻着风声了。
“幼姝,你和母亲说,可是有人在你面前嘀咕些什么了?”
凤阳大长公主神色凝重,凌厉的眸子看着女儿。
谢元姝偎依在母亲怀里,喃喃道:“没什么,只是,只是女儿不太喜欢太子看着女儿时的目光……”
无需她再多说,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不知她在说什么。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自幼被她娇宠着的女儿,巴掌大的小脸,明眸皓齿,眉目间的高贵之气,便是宫里的两位公主,也鲜少有这样的自恃。
这整个京城的贵女,谁又能比得过女儿。
可她从未想过,太子竟然生了那龌龊的心思,枉她平日里还觉得他是个规矩的,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让幼姝难堪。
“这不知规矩的东西!”
凤阳大长公主面色一沉,满目的愠怒道。
谢元姝宽慰她道:“母亲勿要动怒,太子即便有那贼心,也不敢真的失了规矩。只是,女儿到底是担心。您也知道,外头人都说太子恭顺有礼,可那是皇后替他把东宫那些丑事都遮了下来。他那暴、虐的性子,若等到他登基,我们谢家,岂不被动。”
谢元姝今生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崇顺利登基的。
而能够说服母亲,让谢家和韩家结盟,这一步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