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直数着时刻。大约四个时辰之后,黑暗里传来香大人低唤:“你们进来吧。”艾辰立刻起身,看来她也保持着清醒。重回洞穴,只见一凡浑身上下涂满黑泥似的药草平躺在石榻上,漆黑的面孔双目紧闭,依然昏睡不醒。空中弥漫着浓郁的淤泥土药味。
“怎会伤得如此重?”她惊讶问道。
“我们太低估对方,一直追入一深谷才知中埋伏!上千只白眉猴突然空中飞下,直袭黑蚁兽双目。那些猴子灵异之极,我们带去的八百只黑蚁兽,最后皆半瞎或全瞎,阵脚顿时大乱。”香大人面部抽畜,痛苦回忆着。艾辰立刻给她递过一杯清水。
咽下几口后,她继续道:“更恐怖的是,本来干枯的峡谷突然洪水爆发……居然含着妖血之水,凡水碰过之处,肌肤疼痛溃烂……我们哪是和人斗,分别是和妖灵之力死搏。残喘之际才看到峡谷间几个人影,长箭如雨……若不是主人相护,我怕是……”
“别说了!你们斗不过他!”她拍拍香大人的肩,黯然道。
白眉猴一出,她就知背后主角定是迷途的恒天。况且普通人族如何得知何处取得血池之水?
“他是谁?”香大人接着问。
“他是未来的神君。”她不打算隐瞒。不说真相,他们永远不知输在何处。
“呵呵,怎么可能?!我族十几年助神打造神邸古堡!连蚁兽类都听服我们!而那族早被神族遗弃!再说神君分明是长玄,天地不易主不变,何来未来的神君?”香大人冷笑一声。
“几千年后的世界不由你我设想!若要你们的主人活,必须听我安排!他是不该出现在此时的神!你们不会赢!”她笑得更冷。
若说情谊,这个恒天可是看着小落烟来到世事,一路惊险走过最初那几个月!他不顾苍生,重新动用血池之水,可见保护小落烟那族的决心!他迷途此地,自然管不了未来!更不在乎这一世本该如何!
“中妖血者,极易染上恶疾。”艾辰插入一句,同时忧心地望着一凡,言语间含带几分伤感。
“逃回来多少人?”她接着问。
“不到十人!除我和刚刚送主人进来的那几个还能行走外,其他皆残缺不齐!”香大人痛苦应答。
“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香大人望着石榻上的一凡,毅然道:“若不是主人,我早葬身深谷。若能完成他愿,有何不敢?”
“好!”她踱步走到小“窗”前,再次瞭望漆黑的远方,直至破晓。
香大人困倦地靠石椅上合眼,似乎在沉睡,却听不到甜美的梦语。艾辰一直守着一凡,安静不语。这个世界错综复杂感触万千,她需要好好整理。
朝阳晨露渲染着这片深幽古林。腐骨成泥,枯木反出新芽,自然和谐中融尽诡异!突然一阵狂风袭卷,数尺厚的千年积叶如蝶狂舞。整个古林似在那瞬间苏醒,吹散薄雾震抖枝叶。一只巨蚁兽飞驰而过,上面背对背稳站着两身影,正是香大人和她这个“空灵”!
“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记住我不会死!定要把我这具身体送到他们的主——恒天手里!”
“明白!”
不到两个时辰的狂奔,周边生机盎然的绿突然失去色泽,取而代之的是死亡之色——红和黑!黑的是腐朽的枯枝,红的是血肉残躯!天空也被染成黑暗,没有活物!连分解尸体的蛆虫都无法存活!只有等着原始的烤干!原来,神护的石崖方圆几里之外,早已一片死寂。难怪恒天不介意再动用一次血池,重造一场洪流!而此时的七彩谷已不再神秘,早失去以往的色泽,更无那潭清池和瀑布!
黑蚁兽沿谷底缓慢前行,她们小心警惕地观望四周。死寂一片接着一片!偶尔会听到“咔嚓”断裂的树枝,带着滚石跌入谷底。本以为可见到恒天,不料估摸着走了八九个时辰,依然不见一活物。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谷看似无尽头,再往前我怕找不回石崖的路。”香大人提醒道。
她点点头,最后回望峡谷之巅一眼,心唤:恒天,你在哪里?
黑蚁兽立刻转头往回飞驰,看样子它也不喜欢这死谷的压抑,跑得比来时快几倍。越接近石崖,她越感异样,香大人脸色也起疑云!
“不好!他们——”香大人突然大叫,急策蚁兽冲入石穴。
果然只见几个兽皮野人躺在血泊之中。石榻空无,不见一凡和艾辰!
“这山崖洞穴上千,只有几只黑蚁兽识得通往主人的道。不可能!他们怎可能驾驭黑蚁兽?”香大人跌坐在地,喃喃自语。
“有他在,没有什么不可能。”她立刻扶起香大人,低声道,“不见尸,生还希望尚存。”
“如玉花阁!”香大人猛然跳起,拉着她冲出洞穴。
如玉花阁不再热闹,几个女人或坐或躺在清池边。也许她们还未知,族里的男人们绝大多数已再无机会出现。见到她们,如花立刻上前行礼。
“主人可有来过?”香大人直接问。
“沫沫姐吩咐过,请香大人随我来。”
原来如玉花阁间间石穴皆暗道。层层入室后,如花才小声道:“主人很安全。”
“艾辰呢?”她急着问。
“艾辰?就是之前主人带走的女人?”如花反问。
“难道不是她送主人过来?”香大人略带惊讶。
“是个男人送主人过来的。”如花脸带迷惘。
“你可认得那男人?”她保持平静语气,努力压制心头的涌动。
如今艾辰如个孩子,迷失后果可重可轻。这几番患难与共,她们之间已不再是陌路。情谊相生,怎能不牵挂?
“识得,是我们族人。”如花老实应答。
“可有其他族人跟入?”香大人追问。
“男人确实说有外敌。沫沫姐让几个女人外面守着,不过一直不见其他外人。”
“你照顾主人,我必须找到艾辰。”她立马转身冲出密道。
毫无疑问恒天就在附近,反控黑蚁兽绝不是他族凡人短时可做到。古堡!她脑中猛现这两字。如若恒天到此,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古堡,那是他们一直追寻的回归地。凭借记忆,她冲上隐秘在暗处的阶梯。这层层直上的石阶尽头就是神邸古堡!
兴奋激动和无法抑制的希翼,她几乎是眨眼间便冲到古堡石殿。高墙已垒砌至顶,早遮盖天日。眼前除了一片空旷,和爬满石壁的通顶连环石阶外,并无其他。记得落入恒梦之前,天池的那场风云涌动,神命之盘倒挂天地之间!她冲向一侧石梯,沿着古堡石墙拼命往上爬。每走一段就会路过一道门,不知门外世界,但心头都会跟着震颤,如过一个心坎!
终于爬到古堡的顶尖,触摸着最高那扇石门,她心念着:恒天,你在哪里?
然石门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一推即开,而是牢固不可破。不过是人族堆砌的几块石头,怎会这样?她诧然。
难道……
“夫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她猛然转身,望着遥立对墙的身影——恒天!那声“夫人”让她泪涌。
“长玄还是悟到天机!”艾辰身影忽然从恒天身后飘现。
“难道是天地之门?”她立刻应道。
“不错!”艾辰细声道。
恒天突然挽住艾辰的腰身,腾空跃至她面前。这不借任何支点和外力腾跃过百丈距离,怕只有神才能做到。她再次仰望那双眸子,深邃透蓝,禁不住心道:恒天,你终于完全清醒。
“夫人,我必须回去。那里有个重要的人在等我!”他毫不遮掩。
“我也必须回去!”她答得果断,那里,有无名在等着。
“开启天地之门,怕是送你们回去的唯一途径。”艾辰接过话题。
“羽一曲是钥匙。”她回望艾辰,平静应道。
“正是!那支‘羽一曲’是我刻入凤莞脑海的舞曲。直至刚才我才想起为何要送她那只舞曲。”艾辰说得平淡,但眼中还是掩饰不住惊讶。
“羽一曲共有一千零八十姿,这里正好有一千零八十道石门。”她浅笑道,“那日血姬在凤莞舞殿完整舞过一曲,我便记忆犹新。后得知长玄命神舞殿*小落烟,就感到其中有悬。我并未真正教过小落烟,但千年后落烟依然能舞动天界,想必那日是得见血姬凤莞舞殿一曲。”
“若不如此,长玄也不会定要治罪于你,打落长老殿。我见过小落烟,确实天生奇骨!”恒天望向她,眼透奇光。复苏的记忆里该留有那段落烟情,所以他拼死护着现世的小落烟。
“多说无益,我必须打开天地之门,才能挽救七界!”艾辰望向他们。
“启开之后会如何?”她和恒天几乎同时问。
“无神知晓!我亦不记得门后的世界,却如此渴望……”
天帝创八祖,唯恐集权相争,故用神之余光赋就女神艾辰,神命守护启天之锁!我怕有负天帝重任,故把神光之匙打散成一千零八十道细光,每道神光又以百种不同舞步深锁。并把这万种舞步编成一曲,存留在一只九凤红狐身上。那只红狐是天地间极其难得且可容万种姿态的灵狐。我叫她——凤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