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可还记得“望狐山,悠怜洞”……
“断!断!快断!!听了我的,改天请你吃仙果——”
记得那时的她,跟随神君追查新神君妃的下落。那日躲在石洞中,她望着洞顶的石钟乳,急得快哭出来,突然被一旁观战的黑影一把拉出角落,面朝地重重一扔。紧接着头顶传来巨大的断裂声,之前她意图驱动的石钟乳毫不留情砸下。飞身而来的神君,白衣未能沾到她身,就给黑影腾空抓起。待她看清他那刻,他们已飞落马车,扬长而去。之后是八匹大马横飞断崖,那是她见过的最壮观的凡尘景象……
想到此,她嘴角露出一抹甜笑,那是她重新遇见无名的情景——惊险和疯狂!紧闭双眼,她让回忆继续书写:
“呵呵,无大哥,我真的只是名仙婢。”偷得时机跳入断崖的她苦笑着。
“我知道你恨我。”他伤感的眼神凝望着她。
“呵呵,大哥你认错神了。你我并不相识,何来恨啊——”忘断红尘记忆的她苦笑不得。
“轻羽,你躲了五百年。这次我绝不再错过。”
“我叫落烟,不是……轻……”
落烟?!她猛然睁开双眼,望着怀中依然昏睡的无名,心跳剧烈。这些回忆该是五百年后的事,此时此刻,不过是一梦影的无名不曾经历过,不该留存那些将写在未来的画面。
“无名,你想告诉我什么?”她失控地拼命晃动那具身躯,哭喊道,“我不要你记得将来!我只要此刻的你,苏醒过来!我们,不会有那五百年后的相遇!你怎忍心就这样弃我而去,不肯再看我一眼……”
当梦境和原界并和之后,他将不会记得落烟!不会记得五百年后的那些岁月。
然,周围仍旧是死一般沉寂,唯有她悲切的哭喊在火海上空盘响。哭累到趴在他结实的胸前,她开始觉得自己随着整个七界一并在燃烧。热焰从心口开始,蔓延至体内每个角落,肝肠寸断,焚心成灰……
红,最后眼前只剩一片红艳,已分不清是火还是血,是天还是地!连一柱峰上唯一的那片绿,也逐渐焦枯,隐没在泛滥的红光间!忽然大量“红流”蒸发入空,形成丝绸般透明的红雾,层层覆盖过她双眼。天地间更是一片朦胧,奇幻玄美到心生恐惧。
恍惚间,她听闻一声长鸣划过天际,几片红羽随之飘落,之后遥望到一只红鸟从远处高空翱翔而来。近了,她终于看清那非凡之鸟,全身金亮,拖着几丈长的红艳尾羽——原来是只美丽的神火凤凰!和梦里那只一模一样,记得“吾”叫她“神火凰”。
双翼高展,神火凰停在离她百步远处,抬着高傲的长颈,明亮的双目不屑地俯视,头顶两根金之羽灼灼刺眼,尽管此时的她还是个盲瞎的神!
“天地神珠可是你偷取?”
不见巨鸟嘴咧,只闻空旋之音,不似来至这个世界。同时,神火凰斜望一眼她身后的无名。
“呵!何为偷取?我不过想让他——见他该见,想他该想!七界虽为他所造,但经过万年衍变,他们已有自身的爱恨情*命的历程。这个世界,更多是他们所创。生死存亡已不再是他所有。他,断然没有权利剥夺!”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居然站直身体,仰望那只火鸟。那日蛟龙化为灰烬,天地神珠坠落仙鹤湖。离开九重神殿那日,她确实潜入湖底找到神珠,用藏物术偷藏。正如她所说,此举不过是想让他,见他该见的事物。
“哈哈哈!果真为极品玩物。”
“凤飞天舞可是你的化身?沉珠深湖底,可是为遮他的视界?”
“你,懂得太多。”火鸟跟着一声高鸣,似发泄不满。
“谁是他的化身?!”她怒瞪道。
嘴张至一半,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觉自己已融入一片红艳。肢体完全消失,也无言语的能力,只是一片轻飘的——尾羽?!灵念还存,记忆犹在,只是无法聚成“人”的形态。随着神火凰的再次展翅,她被拖入高空。望着那张离她越来越远的安详容颜,她痛心地祈祷:
无名!答应我,一定要醒来!一定要忘记轻羽和落烟!
神火凰拖着长长尾羽,迎着倒流七界的热焰,火中浮游而上,冲出重重梦境!而她居然可以这样——以一片羽毛的形态,毫无知觉的,活着!
当最后那道羽翼远离火海,她似魔术般重生,再次遥望到久远的蓝天白云和苍郁的青山丛林。此刻,她们身后是剧烈燃烧的火海,而神幻般的蓝海七界正落在脚下,更或者说是神火凰的尖利爪下。
难道她已随着神火凰冲出梦境?
心神未定的她晃见到熟悉的妖魔谷。高耸入云的一柱峰和峰巅上那个缩小的黑衣身影立刻映入她眼敛。原来恒梦外的七界已变成这般模样:一巨大的火球高悬妖魔谷上空,“嗞嗞”燃烧,时不时闪过霹雳红光,如发怒的闪电劈向大地。浓郁的红雾之外,居然是层层蓝焰,始于无名的脊背,蘑菇般滋生至高空,撑着那片红焰。而他,如千年顽石般一动不动,单膝半跪着,似刻入石画般。
无名!她只能以一只羽翼的姿态,意念里唤着他的名字。
可惜,即便他可动天地,却也不过是个玩物,根本感知不到七界之外的神火凰正急速离界而去,进入黑暗苍宇,那个生存千年的世界越她来越远。划过暗夜星际,银河九天,最后入眼的是一片闪落的星辰,和宇宙浮床间的那个白衣女子。
神火凰似特意停下身姿,遥望良久。她虽看不到神鸟的眼,却感知几分莫名的伤感,似从神鸟的心抖落至尾间。接着一声长鸣,巨鸟消失在漫天鸿羽间。最后那眼的幻美,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碧海七界——
无名,恒天,还有师父,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
展翅飞跃过层层星云,幽暗如黑夜降临,她跟着沉睡。不知何时,当她再次苏醒时,满眼皆为苍茫梦幻蓝海,与天极一梦之景色不差分毫。她记得那里“住”着“吾”。神火凰最后落在白沙岛那株金色的羽铃花树之巅。当那只尾羽拖过柔软细沙,半掩半现间,她似乎回到久远的瞬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挖出白沙,细细修复的那瞬间。
原来,真有白沙岛和金色的羽铃花!她感叹着。
已过万年,你何时解开那道咒语?空灵之音飘然响起,她听得明白。
可惜此时,即便尾羽扫过他眼前,他也不会看见!她莫名想起神火凰那道咒语,总觉得是施加在自己身上。分明是凡人轻羽,出生在羽铃族灭时。其父乃羽铃不孝子,死于色性不敛,其母未能分娩便惨遭族灭,后只知师父和落华,与他们之女同存一器而生。轻羽这惨淡的一生,岂能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神艾辰相提并论?
她禁不住为自己这些奇怪的想法而悲泣。是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潜意识里奢望“吾”能怜悯且施救?
碧海七界,胜负尚未分出!不过是件玩物,你若赢,我还你便是;你若输,那玩物就送我!
神火凰抬起高傲的长颈,腾展尾羽,漫天散落的七彩神光亮透蓝海,金光粼粼似天落银河。
你要如何玩法?空灵之音接着道。
就赌他们——
神火凰突然尖声高鸣,红焰从巨大嘴里喷涌而出,焚烧过碧海直达七界上空。她望着高悬一柱峰顶的红球在瞬间震裂,散发出层层霓虹之光,带着梦影散落,与各自原界身影重合。苍生仿佛在恒梦碎裂的瞬间苏醒。
她遥望到北神殿白雪重新翻飞,东海水复原位,南蛮丛林高长,西部旋风黄沙,而中部平和如昔。耳边似乎还听到各种欢笑,包括人族的喜庆和神族的祥和!然他们的记忆早被改变,只留存着恒梦里的印迹!
七界万物复苏,原来不是师父也不是神君,而是这造物主的神幻!从此以后,恒天与落烟,不过是君臣之礼;无名与轻羽的结局早写在成神之前。他们不会记得那段风月的故事,更不知此时的她只能是根红色的尾羽。
你若就此放弃蓝海七界,我们如何分胜负?八大神祖虽为你所造,但那个世界早已按照自身规律运转,已不再是你专属的玩偶世界。神火凰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说出的这些话语不正是她之前所悟?
吾的空灵之音不再响应。金色羽铃花树在那刻凋零,白沙岛跟着沉溺!神火凰及时吐出一道七彩桥,跨过蓝海七界顶空。双翼再次雄展,踏着彩虹飞跃入界!
她,残存的灵念突然完全消然……
原来,当恒梦苏醒时分,无论是师父无彦,无名还是恒天,我与他们皆没有那五百年之后的邂逅。但只要他们能继续存在着,我以何种姿态在何方“存”或“灭”,又有何区别?
亲沏那壶淡茶,君可还记得那抹残余的茶香?亲酌那杯浓酒,皇可否还愿与卿共醉?而饥渴之时,恋的不过是杯清水之情,师父可会一如既往的耳语:随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