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意外蒋淑山知道是我江枫进来,连忙快步走上前,我轻声道,“蒋先生,不好意思,劳您久等了。”
对于蒋淑山此人,我的感受完全不同于对任何一个别的人,因为他的神秘和威仪,从见到其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令我充满敬畏。
蒋淑山还是没有回头,指着窗外问我,“八层已经不低了,江枫,你告诉我,现在你看到什么?”
走到窗前,和他并排而立,我极目远眺…
那些原本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高楼,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变得比较零散,而一个个原本高矮胖瘦不一的行人,则显得如同蚂蚁般弱小。
哪怕那些喷着黑烟的大小车辆,在马路上猖狂奔驰,也于此刻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个嚣张却又不自量力的玩具般可笑…
出了一会儿神,我说,“站得高,看得远!”
“就这些?”蒋淑山问我,“只是站得高看得远吗?”
“好像…是的…难道还有别的吗?”
蒋淑山有些令我意外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道,“江枫,的确,当人们登高望远的时候,总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开阔两个字上,从而抒发情感,感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或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但是这些东西都只不过属于情怀罢了,而情怀却不能当饭吃,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对方的口才极好,几句话说得我叹为观止,但却依然懵懵懂懂不知道蒋淑山到底想要对我表达什么。
见我如此孺子不可教,蒋淑山叹口气,掏出一根大前门烟递给我,说,“小江,我现在已经不太抽烟了,偶尔抽也只抽这个牌子的烟…人上了年纪,念旧,习惯改不过来。”
我接过,对他的话表示理解,也说,“蒋先生,其实我也一样的,平常只抽白娇子,偶尔才会换换口味。”
“是啊…人总是要坚持一些东西的,不管是习惯还是原则…但,偏偏有些人非要打破这一切,不走正道,净搞一些人神共愤的邪门歪道,犯下滔天大罪!”
他的口气非常严厉,以至于我甚至不敢接一个字。
说完这感慨,蒋淑山开始一口接一口抽烟,默然良久,才又对我说,“小江,我让你看窗外,并不只是听你抒发情感,而是…”
他提高声音,而且语气肃然,“而是,让你看到扭曲,让你看到那些失真了的景物!那些人、那些车辆、那些低矮或者高大的建筑,以及马路、河道和远山…”
“失真?扭曲?”
“对!”蒋淑山开始慢慢平复心情,“站的角度不同,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距离感让你看到的景象和走在大马路上完全不同,是不是?那些无论活物还是死物,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不真实…”
直到对方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搞明白,蒋淑山到底想要让我看什么。
不过还是不能完全体会他话里深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蒋先生,您到底想要借此告诉我什么呢?”
“江枫!”
他见我如此愚钝,好像也失去只是通过这种暗示的方式点我的心情,道,“这么说吧,有些人自以为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有钱,有势力,于是开始扭曲自己的心理!哼,站在八楼还不满意,贪心不足蛇吞象,妄图一飞冲天,化人为神!”
“您是说…乾通水处理的高层吗?”
“嗯,他们算是一部分人吧,还有另外一些政界、商界非常有地位也具备相当影响力的人!唉…”
蒋淑山似乎有些心力憔悴,“荣耀的生活,高出普通老百姓几个等级的社会地位,大量的金钱…让这些家伙完全迷失,并且变得更加贪婪!”
将手里的烟蒂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蒋淑山冷笑,“有些人,放着好日子不过,放着正经生意不做,非要想着走捷径,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化的利润!能吗?可能吗?”
我不敢接话,知道对方将要说到最关键的地方。
而这些困扰我多日的疑问,也将随着蒋淑山的话,一点点解开谜底。
“江枫,我们已经查清楚,乾通水处理集团的财务状况在五年前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最近两年,更是负债累累,很多银行已经不再向他们放贷,甚至这些家伙只能通过民间借贷或者非法集资的方式融资…尤其到了去年下半年,乾通水处理集团在全国二十五个省的业务已经基本处于停业整顿状态,能勉强维持运转的只有五个分公司,而你曾经大闹过的乾县研发中心,其实根本就是一个空壳子…不,不仅仅是壳子,而是他们进行另外一种更加歹毒、更令人发指的丑恶犯罪勾当的地方!”
我惊呆了,虽然曾经想到过,因为几十万块钱,对方就能贿赂我姐夫公司,从而逼迫他在账务往来上做手脚,似乎经济上的确有些捉襟见肘,但还是想不到,乾通水处理集团的经济支柱已经溃败到如此地步。
“他们风光的时候,有些省、有些市,以及很多地方都有官员向他们提供保护伞…江枫,你现在应该明白了,为什么动乾通那边阻力这么大!因为从上到下,牵扯到的官员实在太多…我跟你说一个数字,据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各级涉案领导干部,至少包括五名副省部级实权高官,二十余名地市局级领导,而县处级干部…更是多达百人!”
“什么?”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特么蛋都疼了。
心脏开始发抖,因为乾通水处理的案子,牵扯面之广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曾以为最多有一个半个省级领导或者几名市级干部为其充当保护伞,却没想到对手的等级和人数,竟然会如此庞大!
这要是全部起了底,至少好几个省的官场要发生大震荡,而下面的地市,更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尽管我自认为颇有纯爷们那股血性,面对任何和我作对的人都不会轻易认怂,但…骂了隔壁的,当我从蒋淑山口中听到这样一个令人肝颤的数字时,还是被吓坏了!
然而,似乎仍嫌给我的震撼不够大,蒋先生轻轻叹了口,又道,“唉…江潮,现在局面对我们很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