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乐乐不断跳跃,灵活的穿梭.
看,有条,有框,有明,有暗.视线里不一样的斑驳轮转变换,总是一样的晦暗.
听,有风,有响,有动,有静.四面音动扑面而来,都不如脚下的步声响亮.
嗅,有花,有叶,有泥,有腥.少年努力的捕捉其中确实的信息.以前上山打猎时,乐乐喜欢爬到最高的树尖上,极目远眺,山风带着猎物的味道往鼻孔里直窜.当猎物躲起来时,不管是看得远还是听得清,都没有鼻子灵好使.
人,人的味道很好闻.因为人没有毛发,那种又酸又臭的味道,辨识度最高.
好像找到了!
乐乐迅速下树,猫腰在草丛里摸索向前.
左边…不对,是右边,它在移动…不对,它一动不动…
心跳得厉害,在喉咙里咕咚咕咚不停,乐乐感到紧张.如果发现了对手,我应该怎么办?他停下来,伏身在泥地里摸索.
石块,还是木条?石块一定能把它打晕,但如果失手,木条可以格挡对方的反击,搏斗起来比较有利.乐乐捡起一条树枝别在腰间,又拾起一块石头握在手心.
还是…都带着吧.如果能有弓箭,那就太好了.
就在前面!它没动,它还没有发现我.干掉它,干掉它就能通过考试.
乐乐心里一阵窃喜,他捶捶自己的胸口,鼓足一口气.上!
嗖!一支箭擦着乐乐的头皮飞过,差一点射穿他的脑袋.
乐乐张大嘴,舌头打着颤.一滴冷汗沁出头皮.跑,快跑!他蹭的拔起身体,飞也似的转身就逃.
嗖,第二支箭,正中乐乐小腿.
钻心的痛,少年栽倒在地,眼前一黑.妈的要死,妈的要死…他喘着粗气,摸向伤口,一手的鲜血.
不能死,不能死…乐乐莽劲一涌,抓起箭猛地拔出,是木头削的,伤口不算深.他赶忙翻身撒开腿,兔子般的蹬着地疯狂逃窜.
所幸对手并没有追击,草草补了几箭,乐乐便逃离了箭势范围.
他不敢跑太远,现在的乐乐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周围都是其他猛兽占据的地盘,稍不留神就会踏入边界,被撕成碎片.乐乐在一棵树上匍匐下来,惊魂未定.
(你怕了.)它说.
小爷差点被射死!你他妈干啥吃的,看着我被射死?乐乐心想不爽,但没说出口.
(见你所见.)它接着说.
乐乐默默举起左手,放在自己胸前.微光一闪.
(唔…)
血液从伤口涓涓涌出,没有愈合的迹象.乐乐撕下袖口一块布,轻轻擦拭.该死,箭上怕是涂了药了.
(你快死了.)
少年甩甩脑袋,死?不至于.他用被红色润湿的布裹住伤腿,紧紧扎住.小爷更重的伤都受过,死不了.
(流血.)
乐乐背脊一搐,糟糕!布局,这是对手的布局.射中目标而不追赶,是为了消耗目标的体力;箭上喂药伤口不愈,是为了后续的追踪.在这片密林里,我已被黑暗中的猎手标记,无所遁形!
该怎么办,他一定会在我发现他之前发现我,就像刚才一样.该怎么办.
乐乐慌张的张望四周,搜寻着隐蔽的藏身之所.
(你怕死吗?)
救我,救救我!
(不用怕.举起手.)
乐乐抬起右手,手臂上箍着三个黯淡的手环.
(摘下手环.)
摘?摘下来不就被他妈淘汰了吗?乐乐皱眉头.
(摘下手环!)
背后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少年头皮发凉,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粉红的喵呜,正蜷缩成一团,挠着她的爪子.
没错,我明白了.只要摘下手环,就会被淘汰出局.她会把我带离这片林子,保住我的命.
少年的手指搭在手环的开扣上,摁下.第一个手环咔嚓解开,掉落在松软的草丛上.紧接着是第二个.
他迟迟没有按下第三个开扣.喵呜靠近过来,把脸搭在他的肩上.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乐乐艰涩的说.
(呵呵,有的.)
你耍我?!
史陵跟踪着血滴的痕迹.他没料到自己第一箭会失手,来人的身高应该低于常人.史陵想起考生中有几个小孩子,或许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他已经参加过很多次国考了,作为老鸟,史陵深知散试的残酷.有几次他本有机会通过,但都退缩了,因为风险,性命的风险.而这一次,他独自一人在深山里生活了一年,除了进一步磨练身体的韧性,更练习了很多安全获胜的手段与技能.比如徒手迅速制造一把弓.
史陵参加国考,理由完全是为了钱.家里已经有两个女儿,妻子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还在呀呀学语.如果能成为国士,全家人都可以搬到水都的大宅子里住,这辈子衣食无忧.他不能在这里再次失败.
是时候迈出最后一步了.
弓在手,心比弦绷的更紧.追踪的同时小心隐蔽自己的痕迹,捕捉猎物,更要留神身后是否会有黄雀.
在那里.
血腥味在树下弥漫,染血的布带绑在腰粗的树干上,上面串着两个手环.
史陵擦了擦眼前的蒙尘,没有数错,是两个手环.这玩的是哪出?金蝉脱壳?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猎物有三个手环,眼前拱手送出两个,是一笔交易.放弃追击,轻松取走两个.还是继续追击,冒着被反击的风险捕获对手,取走全部手环.在得到两个手环之后,猎物的价值由三变为一,同时因为取环暴露自己与延误时间,追击的成本与风险皆有上升,此消彼长,不再划算.
史陵嘿嘿一笑,皱纹爬上眼角.手中箭已上弦,小子,你未免也太瞧不起史陵了.在山野里跌打滚爬这么久可不是吃稀饭的,兔儿临死前都要蹬几下腿,参加国考的个个都是撒野的主儿,白放两个环苟住命?说白了,这是一个坑,一个陷阱.
射手敏锐的观察四周,此时它一定躲在周围的某处,窥探着自己布下的饵.当我上前取环时,便会发动偷袭,取我性命.在哪里?它的嗅探能力远不如我,看我把它揪出来,再射一次.
对于鼻子好使的人来说,气味如同可见的管子,曲曲折折,又四通八达.腥气在半空中分了叉,一缕飘向树前,一缕飘向树后.左数第三根,那树后面有味儿,藏了人.
史陵摸着地移动,不发出半点声响,他检查角度,调整,再调整.要从最小的细缝射出最致命的一箭.虽然箭头不是金属,但涂抹了阻止愈合的辣药,只要能射中要害,非死即伤.
树干后露出土黄色的衣角,躯干的轮廓逐渐清晰.后背,好机会.小子,莫怪史某无情,运气好的话,你不会丢了性命.
嗖,毒箭离弦而出,猎物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
同一时刻,史陵敏捷的闪身而出,快步奔向树前捆扎的血布带,先拿两个做饵的手环!
就在史陵要得手的瞬间,松动的土里伸出两只手,一只锁住他的一条腿,另一只重重砸向他下盘的要害.
啊!咳…史陵沙哑的痛苦嚎叫,钻心的疼让他无法直起自己的腰腹.
土里钻出一个少年,他腾空而起,双手握锤,擂向史陵暴露的后颈.
咚,射手松开弓,背上的箭散落一地.
哈哈哈,得手了!张乐乐兴奋异常.血布带与泥土掩盖了他伤口的腥气,披着褂子的假人分散了对手的注意.他撸开对手的袖子,一,二,三!等等,我先把他的弓箭都收一下.
乐乐收拾完不省人事的史陵,取走他的三个手环.史陵的喵呜现身,粉红的薄膜包裹起他的身体,缓缓上升.
再见!妈的还射了小爷一箭,痛死我了.
(你忘拿东西了.)
忘拿什么,都拿了啊.乐乐摁下第六个手环的扣子,抖抖手腕.手环在右臂排成一列.
(止血的药.)
卧槽,小腿的血仍在嘤嘤的流着,别走!你别走!回来!乐乐向上蹦跶想拽住猫咪的尾巴.当然是徒劳的.头有些晕乎…乐乐面色发白,两眼发黑,身体发冷.
天色渐暗.网中人蔡宗仙拼命挣扎,又不敢用力挣扎.胳膊压在身下有点发麻,宗仙伸手拔胳膊,他碰到了自己仅剩的手环.
要不要…摘掉它?
小伙伴们都已被礼三邪杀害,自己独自苟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宗仙扶住额头,不甘心呐,没能保护好宗望宗昊.花脸单独留他,不仅不让他感到庆幸,反而倍感屈辱.移情者的兴奋已消失殆尽,沮丧让宗仙如坠谷底.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右腕.
谁?竟悄无声息的接近?
“还有两个呢?”来人瓮声瓮气的问道,在宗仙的手臂上来回摸索.
宗仙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他扭动身体反抗,却动弹不得.思绪飞速运转,这个人,身份一定是考生之一,目的很明确,是获取我的手环.他应该观察了一段时间,笃定周围没有其他异状,才敢直接接触我.他是在礼三邪离开之后来到附近的,所以并不知道手环只剩下一个.
“别摸了,不在我身上.”宗仙眉头一皱,骗他把我放下来!
“在哪里.”黑影压低声音接着问道,他用黑布蒙住了下半张脸.
“告诉你你信我吗,编个谎话骗你去拿,然后我跑掉怎么办.你不是一个手环都拿不到.”
黑影眯起眼,“嘿,小孩.你是被谁绑上去的?”
“一个非常可怕的人,浑身长满毛.他去取我的手环了,马上就快回来了.”蔡宗仙作出惊恐的表情.
“什么?”黑影紧张了一下,扫视四周.
“唉,你怎么这么蠢.如果是别人弄的陷阱,我还有活路吗?”
“别废话,剩下的手环在哪里.”黑影变得急促.
“放我下来,我才能带你去拿.”宗仙盯着对手的眼睛,来,快放我下来吧!
黑影犹豫片刻,撩起自己蒙脸的布.他的嘴显露出来,一排牙齿被一颗颗磨成尖锥形,可怕又可憎.他一口咬住丝网,用尖牙咀嚼咬断.
口水滴在宗仙的肩膀,呃,这货竟然比花脸还恶心.
网被咬断一半,宗仙心里正思考着下一步逃跑的计策.尖牙忽然停下来,“小孩,你眼睛一直转来转去.你觉得,自己能逃跑吗.”他笑起来,舌头舔过牙齿,尖牙因为互相间的空隙,变得参差不齐,更加丑陋.“因为不能带武器,我敲开了自己的牙齿.国士考试,是没有禁忌的.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但我想要你的全部手环.”
杀戮的气息抖落出来,宗仙强烈的感到他将要伤害自己,这不是威胁.
“我会带你去,我没有骗你.”事情不太妙,看来随时需要起开最后一个手环自救.“你先放我下来,你放心,我不是你对手.”
“呵呵,放你下来.必须放你下来.”尖牙看看周围,捡起一块畸变的厉害的石头.“我不会杀你,小孩,你得带我去取环.我会先打断你的一只手跟一条腿.你该谢谢我,很多人耍过同样的花招,下场都更惨.”他一把揪出蔡宗仙的左臂,举起石头对准手腕.“这就来哈.”
“别!!!啊!!!”蔡宗仙惊恐的呼嚎.
石头猛的落下,尖牙瞪直双眼,缓缓倒地.
“别喊.”这次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范特西抱起蔡宗仙,捂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