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焉回到凤府,已是入夜。
一个瘦高清冷的身影在夜幕下的凤府门前徘徊,焦急地张望着。
不是凤楚云,又是谁?
及至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张焉,楚云才稍稍缓了一口气道:“怎得这么久?”似乎有千言,却只问了这一句。
张焉微微地笑着,不必回答,看到自己平安,楚云应该就放心了。
她转身对亲自护送自己回来的卫忍道:“卫大人,请进去饮一杯清茶吧。”
“不了,在下还有差事在身,且先回去了。”转而对凤楚云道,“云公子,在下告辞了。”说完,卫忍跨上马,急驰而去。
张焉随楚云一边往内宅走去一边道:“今日魏大人可曾来府上?”
今日与皇帝一见,发现皇帝一直在监视着凤府,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凤昭南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大把年纪了,被一个女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对家人不管不顾,甚至还和自己的母亲对抗。万一遭到朝臣弹劾,皇帝正好借机治他个罪,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也只有魏兴源能够劝得动他了。
“舅父他老人家倒是来过了——可是,”楚云叹息一声道,“大伯根本不听劝。”
这凤昭南真真不知中了什么邪,难道是那个叫珺芜的女人在作怪?张焉与楚云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有这样的疑虑。
楚云沉声道:“离风已经派人去了北疆,查探那个女人的底细。”
张焉点了点头,无奈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早已经和凤家绑在一起。
正待说什么,前面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走来,因为夜色浓郁,看不出究竟是谁。
走近了,才瞧出是凤楚忠,他满身的酒气,身上全部湿透,脸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楚云急忙扶住了楚忠,担心地道:“三哥,你何必如此!”
“你···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楚忠歪着头,咆哮着说,语气中竟然带着呜咽。
“快,把三哥扶到屋里去,让旁人见了,成什么样子。”张焉说道。
二人将楚忠扶着,进了旁边的外院小暖阁。
张焉拿了帕子,递给楚忠。楚云倒了杯茶给他。
渐渐清醒后,楚忠竟然拉着楚云、张焉道:“三哥求求你们,帮帮三哥。”见二人不搭话,竟然跪了下去。
对他这种举动,张焉真心瞧不上,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一个女人,就这般没出息。凤家这是怎么了,两代人,都是为了女人而纠结。这事真无解,魏如华都安排好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能怎样?原先想的是让巧玉代替吉祥假拜堂,那是她原来想问题过于简单,莫说不好操作,就是成功了,岂不害了巧玉,如何行得通?
“三哥,你也知道,母亲决定的事,如何能驳回;再者,这亲事已是下了定,纳了吉的,过两日便要迎亲了,弟弟实在是无能为力呀!”楚云为难地对楚忠道。
可是楚忠丝毫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地求二人。
张焉沉思了一阵,对楚云和楚忠道:“我有办法,可以一试。”
二人均睁大眼睛瞪着她,一个是不敢相信,另一个是激动万分。
凤府已经很久没有喜事了,魏如华特意吩咐阖府上下,布置起来,虽是庶子成婚,却也是隆重异常。
城中之人皆闻凤昭文第二子刚中了进士小登科,又要洞房花烛大登科,纷纷表示一定前来道贺。只是凤昭文怕太惹眼——皇帝忌讳官员之间来往密切,尤其这种事,若是朝中上下的官员都来凤府道贺,皇帝会怎么想?
这便是做臣子的悲哀,无论走一步什么棋,都要揣测一下圣上的喜怒。
凤昭文对外言称,西北旱灾刚过,百姓刚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不可铺张,只让亲朋好友前来相聚。其他官员,一律谢绝。
魏兴源和魏兴岚这堂兄弟自然在受邀之列。他们一个是京都府尹,一个是当朝宰相,又是至亲,但二人从不来往。
成亲这天,二人并未到场。魏兴源不觉得一个凤府小妾所生的庶子成婚和自己有何关系,和楚云招呼了一声,便连礼物都没送一份;魏兴岚也怕遇见堂兄魏兴源尴尬。他们二人从不来往,可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装作关系深厚的一家人。故而魏兴岚和妹子魏如华支应了一声,也没有到。
这婚礼就有点虎头蛇尾了。
虽说布置得奢华隆重,可是这宾客寥寥数人,凤楚瑞对于娶家境这么一般的姑娘本就不悦,见这情形,更是怒意恨意均从心头烧起来。
这就是命运,妾侍所生,不讨祖母、父亲喜欢,成亲的时候只能娶秀才之女,这一生的轨迹,已经望见了头。
他无论如何是不甘心的。
他跨上马,引着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将新娘迎回了凤府。
刘氏、凤昭文、魏如华以及凤昭南等凤府长辈,受了新人新妇的磕头,赏了红包。
凤昭文从没这么仔细地瞧楚瑞,自己从不待见楚瑞,从未重视过他。他的生母,景姨娘,自己也毫不重视。说起楚瑞的出生,只是当时自己年轻,一时兴起,才有了这个儿子。
景姨娘的相貌,按说自己实在不至于把持不住,那晚,自己睡在书房,她来送粥,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她按在榻上,行了欢好之事。
谁知,就这么一次,就有了楚瑞。凤昭文再也没宠过她,后来有了魏如华,颖莲,直至颖莲殁了,凤昭文再也无心于男女之事,偶尔宿在景姨娘屋里,却并不云雨。
而今,他的二儿子,凤楚瑞,今日竟然成亲了,瞧着他朗月般的脸,已经有些成熟的气质,凤昭文的心绪稍稍有些激动。
待到入夜,熙熙攘攘的人群退去,凤楚瑞回到了翠峰苑——这是父亲为了自己成亲,特意赏给自己的单独院落。
作为庶出的儿子,成亲时本应分出凤府,单独过日子的,可是凤府人丁单薄,凤昭文只是分了一处院子给他,让他依然留在府中。
自己并非这府中的主人,只是一个过客啊,他苦笑着对自己说。
回到堂屋卧室,他自斟自饮了几杯,嘲笑着自己,走向大炕上坐着的新娘。吉祥是很美,可是她能帮到自己什么?
他毫不在意地掀开了新娘的盖头,可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新娘并不是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