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宇文承川与顾准韩卓三人都一筹莫展时,有传令兵大口喘着气跑了上来:“太子殿下,不好了,顺贞门已破,永嘉侯与二皇子带着人杀进皇城了,如今直逼内宫,我们指挥使大人特命属下赶过来请求支援!”
顺贞门乃皇城九门最坚固的一道防线,又有护城河做天然屏障,所以宇文承川安排去那里镇守的兵将是最少的,就是笃定了永嘉侯与二皇子也能想到这一点,定不会选那里做突破口。
却没想到,他们偏就选了那里,还真将顺贞门给攻破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准已在又惊又怒的问那传令兵:“便真要破城,顺贞门也当是最后破城的,你们大人到底是怎么指挥的?莫不是他也跟吴治廷一样,其实早已叛变了?”
传令兵闻言,又气又急,大声反驳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叛变?是永嘉侯和二皇子用投石机往里面投了大量即将引爆的火药包,我们的人伤亡惨重,我们大人也受了伤,然后再派精兵自护城河对岸游了过来,城门才破了的,如今我们大人正带着兄弟们拼死抵抗,求太子殿下立刻派人支援,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宇文承川应声回过神来,想了想,沉声问道:“林永继与宇文承乾带的是哪里的兵?”
传令兵忙道:“看不出来是哪里的兵,既不像五城兵马司的,也不像西山大营的,却个个都骁勇善战,十分凶狠,便受了重伤立刻就要倒下了,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拉两个垫背的,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宇文承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永嘉侯与二皇子带的人便是他们蓄养的那一万私兵了,至于五城兵马司和西山大营的人,则摆明了是被他们用来转移他们视线,是被他们用来填坑的,只要他们那一万私兵能顺利攻进内宫,生擒皇上,逼皇上下废他,转立宇文承乾的诏书,甚至直接是禅位诏书,那他们便算是成功了,只要能成功,就算牺牲再多无辜的人的性命又有何妨!
他皱眉快速的思忖起来,片刻后方道:“大伯父,你立刻去一趟懋勤殿,征得皇上的同意后,让何公公带了先前皇上下的贬杀林永继和宇文承乾的圣旨来,就在城楼上大声宣读,再选数十个嗓门儿大的兵士,往各处齐念圣旨的内容,务必要尽快将圣旨的内容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另外,传孤的话,此番跟着犯上作乱之人,除了首恶,其他人孤做主概不追究,若他们能戴罪立功,还能酌情有赏。至于金吾卫和腾骥卫的将士们,他们的名册孤向来有数,再传孤的话,砍死一个乱臣贼子,赏银百两,砍死百个,封世袭百户,砍死一千个,封世袭千户!大乱之后必有大赏,拼了这条命,我宇文承川以皇太子和天家之名担保,熬过这一遭,人人皆是我大邺得用之才,个个都是我天家心腹!”
如此一来,西山大营和五城兵马司被蒙蔽的将士们自然就不会再跟着作乱了,只要他们放弃了作乱,光凭少数上面的人,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来?那永嘉侯与二皇子唯一能倚仗的,也就只他们那一万人了,他们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是,太子殿下,臣这便去!”顾准忙大声应了,自“蹬蹬蹬”下楼往懋勤殿去了。
宇文承川这才让韩卓点了一千人马,作为先遣部队立刻前往支援沈指挥使,韩卓虽放心不下他,也知道现下当以大局为重,于是郑重的叮嘱过他后:“太子殿下千万保护好自己,一定要记住,得先有人,才能有一切!”带着人忙忙冲顺贞门方向去了。
不多一会儿,顾准带着何福海回来了。
其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架了云梯,在试图往城墙上爬实行强攻了,守城的将士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如愿,刀枪齐上,还有人将烧得滚烫的热油腾空浇下,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鬼哭狼嚎一般好不瘆人,偏叛军仍是前仆后继的一个接一个往上爬。
何福海几时见过这样血腥暴力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上牙磕着下牙,两股战战的一副随时快哭出来的样子,但想着熬不过今日,明年的此时,便将是他们所有人的忌日,他到底还是勉强自持住了,上前给宇文承川行礼:“太子殿下,奴才带着圣旨过来,皇上让奴才但凭殿下吩咐。”
宇文承川点点头:“辛苦公公了,父皇现下可还好?内宫可还平静?”
何福海道:“奴才不辛苦,殿下才辛苦,皇上如今还好,就是放心不下殿下,放心不下战局。内宫也暂时还平静,就算顺贞门破了,叛军要顶着两千金吾卫打进内宫,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殿下只管放心。”
宇文承川“嗯”了一声:“那孤就放心了,公公宣读圣旨罢,只要让五城兵马司和西山大营的人知道了父皇的态度,知道了他们是被蒙蔽的,他们自然也就会缴械投降了。”
何福海闻言,觑了一眼城墙上仍不停往上爬的叛军,两腿软得简直快要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刀剑无眼,万一他宣读圣旨时,恰好死在了叛军的箭下呢,岂非冤死了?
宇文承川看在眼里,知道他的顾虑,因说道:“公公只管放心,他们的火药火器应当已经用尽了,单靠弓箭,是射不到这么高的,何况孤还会派人团团护着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宇文承乾与宇文承祚手里都没有多少银子了,就算明知火药火器威力大,他们也是有心无力,方才又已消耗了一批,关键顺贞门那里的显然才是大头,所以只要让五城兵马司和西山大营的人缴械投降了,他们便可以关门打狗了!
何福海被说得有些讪讪的,“殿下,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也不是怕死,奴才只是怕以后再不能服侍皇上和太子殿下了。”
顾准忽然道:“公公既不放心旁人,那就由本侯亲自来护卫公公了,如此公公总可以放心了罢?”
话说到这个地步,何福海还能说什么,只得战战兢兢的行至城墙边,在顾准等人的护卫下,展开圣旨大声诵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嘉侯林永继欺君犯上,大逆不道,褫夺爵位,株连九族,人人得而诛之,晓谕天下!二皇子宇文承乾妄图杀父弑君,大逆不道,不忠不孝,贬为庶人,谁若能活捉了他,一律赏金千两,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城墙高,就意味着声音传得远,何福海是太监,声音又尖细,常人根本不可能模仿得了,何况离得近的人也能恍惚看清何福海手里拿的的确是圣旨。
城墙下的叛军就又开始躁动起来,原来皇上没有重病,也没有被太子殿下挟持,欲即日逼皇上禅位?那指挥使大人为什么要这样说,那他们现在流的血和汗,岂非都白流了?还有事情怎么又会与永嘉侯二皇子们扯上关系了,难道指挥使大人早暗中投靠了二皇子,如今是在助纣为虐的帮着二皇子犯上作乱不成?
宇文承川待何福海将圣旨反复念了三遍后,才示意顾准将已快要瘫倒的何福海架下了城墙,送至了旁边歇息,他自己则气运丹田,朗声说起来:“方才宣旨的,正是父皇跟前儿最得用的何公公,相信父皇是什么态度,众将士都该明白了,父皇同时还吩咐孤亲口告诉大家,此番跟着犯上作乱之人,除了首恶,其他人概不追究,若尔等能戴罪立功,还能酌情有赏,到底是要做忠臣良将,虽死犹荣,还是乱臣贼子,遗臭万年,尔等自己斟酌罢!”
说完顿了顿,又道:“吴指挥使,孤知道你向来忠勇正直,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大开外城城门,让真正的乱军畅行进城,也才会煽动底下人犯上作乱的,只要你缴械投降,孤可以代你向父皇求情,保你家眷性命无虞,还望你及时回头,莫再助纣为虐,行此遗臭万年的勾当!”
如今再回头一想,五城兵马司镇守外城九门,除非吴指挥使下令放行,林永继那一万人怎么可能畅行无阻的直逼皇城,所以宇文承川有此一说。
人群就躁动得更厉害了,远处吴指挥使听了宇文承川的话,脸上的挣扎之色也更甚了,他的心腹副将见状,忙低声又急又快的道:“大人,眼下可是我们唯一回头的机会了,现下回头还来得及,否则,就真是万劫不复了!属下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若老夫人知道您如今正做的事,以老人家的正直,指不定不用贼子威胁,自己先就要结果了自己,以免成为您的负累,大人,求您千万三思啊!”
吴指挥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他身后一个穿他亲卫甲胄的男子就先笑了起来:“吴大人,您方才难道没听见顺贞门已破吗?顺贞门一破,胜利离我们就只一步之遥了,您可千万想清楚了,到底是进明智,还是退明智,何况您不想吴老夫人好了,不想您的妻儿老小们好了?”
说完不待吴指挥使发话,不屑的看向他的副将,冷声道:“我与吴大人说话,几时有你插嘴的份儿了?敢情那不是你自己的母亲,不是你自己的妻儿老小是罢?”
吴指挥使蓦然说道:“林二爷,你想让老夫怎么做?”
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永嘉侯的次子,一早就奉了永嘉侯之命带了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吴指挥使,以防他临阵倒戈,再就是让他底下的人混迹于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当中,起煽动人心把水搅得更浑的作用。
林二爷仍是满脸的笑,就好像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妻儿老小俱已不早了之事一般:“也没什么,就是想让您与宇文承川喊话,说他那圣旨是假的,何福海是被他挟持的,再给您的兵们吹吹风鼓鼓劲儿,让他打的算盘落空而已!”
说得吴指挥使攥紧了拳头,实在很想一掌拍死了林二爷,然想起老母饱经风霜的脸,到底还是只能咬牙咽下满腔的悲愤,道:“老夫明白了!”
随即便接过亲卫手上的黑漆筒形扩声器,与宇文承川喊起话来:“太子殿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知道皇上如今身陷囹圄,自然要以平安救出圣驾为要,至于永嘉侯与二皇子有没有犯上作乱,那不是臣该管的,臣也管不了,何况连皇上都已身陷囹圄了,更遑论皇上贴身服侍之人,自然是您让何公公说什么做什么,他就只能说什么做什么。臣也有一句忠告给太子殿下,该是您的,无论如何都跑不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便今日您侥幸胜了,也是遗臭万年,何况有臣等忠心护驾,您还未必能胜,还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罢!”
又给自己的兵们鼓劲:“大家千万不要被太子三言两语就蒙蔽了,待平安救出皇上后,自然有大家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时候,为了皇上,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
吴指挥使在五城兵马司声望极高,不止是因为他乃一司主官,位高权重,更因为他爱兵如子,谁家有困难,不论官位高低,他只要知道了,都会搭一把手,所以他才能让大家义无反顾的来趟这滩浑水。
如今听得他这番话,方才已有所犹疑动摇的众将士立时不犹疑不动摇了,反正他们只听指挥使大人的,指挥使大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旁的通不管!
于是才减缓了几分的厮杀很快又激烈起来,双方也是越发的不要命了。
林二爷看在眼里,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才稍稍放松了些,整个身体也不紧绷得那般厉害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汗湿了后背,双腿也软得快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但看了看怀表,已经快四更天了,正常进攻也已持续快三个时辰了,想来父亲那边已经快得手了罢?只要父亲那边得了手,他们林家便可以立时从地狱飞升到天堂,他们的一切血泪与牺牲也不会白费了!
只是林二爷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见几人飞骑而来,自马上滚到地上,便跪下大哭起来:“老爷,老夫人无意知道成了您的拖累,让您因她被逼着做了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大哭了三声‘家门不幸’,还说此生就当从没生过您这个儿子后,便咬舌自尽了,万幸属下们拼死救下了夫人和爷奶奶,并少爷小姐们……”
吴指挥使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自己留在府中护卫,看能否找到可乘之机将老母和妻儿救下来的心腹亲卫中的几个,本来还正想骂几人不好好的留在府里,过来做什么的,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个噩耗,当即呆若木鸡。
——那些亲卫都是吴指挥使心腹中的心腹,绝对可靠,哪怕是死,也不可能出卖背叛他,所以他自不会怀疑他们说的话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却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悲愤的对天磕了三个响头,嘶声说了一句:“娘,都是儿子糊涂,儿子很快便下去向您请罪!”便猛地一跃而起,拔剑刺向了林二爷。
林二爷躲闪不及,很快便被刺了好几剑,倒在了地上,临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便是,原来不止他祖母心狠,这世上的老太太都心狠!
吴指挥使杀死林二爷后,第一件事便是逐级传令下去,制止了正以命厮杀的自己的兵们,然后自己行至城墙下,对着上面的宇文承川单膝跪下了:“罪臣吴治廷不忠不孝,本该立时以死谢罪,以儆效尤,只是罪臣实在不甘心就此被人胁迫被人利用,让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兵们的血泪都白流,只求太子殿下能给罪臣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待罪臣亲自诛杀了叛贼林永继后,要杀要剐,绝无半句怨言!”
顾准闻言,忙道:“殿下,您万万不能轻信了这竖子的话,万一这是他们的诡计,我们岂非引狼入室了?”
何福海闻言,忙也道:“是啊殿下,我们绝不会听信了吴治廷的一面之词,本来只是永……只是林永继的一万人马,我们关门打狗还是有很大胜算的,若再放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进皇城,结果会如何,可就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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