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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刘、薛二人离开嵩山后,付明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平日里由封义铭教授他道德文章,二人在学习之余还会继续探讨国事,他也适当地向封义铭传授了一些现代的政治理论,包括“三权分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生而自由与平等”等远超于那个时代的思想,幸好封义铭不是过分迂腐,明末之际又正是“民本”思想重新抬头的时期,这些思想听起来耸人动听,但与“以民为本”的孟子之说在有些地方却是不谋而合。【百度搜索Www..Com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况且阐述这些理论的人是未来的储君,付明自己又充分发挥了做为一名优秀政工干部的煽动特长,每一次都令封义铭震惊,可一细想却又分明有道理,时间久了,眼高于顶的封义铭也不得不佩服付明的见地,最后归结出一点:天纵英才啊!
付明在大学时学的是经济,但在那个商品经济不发达的时代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倒是《孙子兵法》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为此封义铭还专门为他与金志炫、苏克萨哈通篇讲读了其要义。金志炫本是朝鲜贵族,父亲与两位兄长在满清进攻朝鲜时均战死沙场,为报国恨家仇便只身提三尺剑到中原欲投效朝廷,但清军已经入了关,使他终无用武之地,只好暂到师兄薛云飞处小聚,又结识了也是欲到中原复仇的蒙古英雄苏克萨哈。苏克萨哈乃库尔喀部人,善骑射,薛云飞在大漠游荡时遇险曾被其营救。这二人均有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之勇,其中尤以金志炫更擅智谋,与付明在学习《孙子兵法》时言谈甚欢。
每日清晨,付明都会按司徒清雷的要求扎马步,然后跑动一阵子,回来后打一通用以健身的长拳,偶尔也会做做俯卧撑等从前在学校里学过的健身动作。说来奇怪,那套长拳据司徒讲是由宋远桥开创的三世七,练到妙处,可使十名大汉难以近身,但付明居然一天内全部学会,他的体质还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来,当初司徒清雷为救他而将近二十年的功力强行输入太子的体内,虽然有一部分因时空转换而平白的耗光,但仍有整十年的先天真气在体内游荡。在司徒清雷为强健他的身体而教授他“九转太极”的心法后,他的进境更令司徒叹为观止,在授功的第二天,付明就能做到御气沉酿而下、动静自如,也就是能令身上的真气顺应自己的意识到达身体的任一部位。更惊人的是,不到半月,付明就找到司徒,“司徒先生,不知为何今日清晨我一运息,直觉胸中似有万马奔腾…..”。这是司徒用了近二十年才做到的任督二脉欲通之兆,司徒便用心帮助他度破此关,可惜的是司徒练功只为治病救人,不曾再会武学功夫。此后,付明在内功上的进境便逐渐缓慢。
当时兵荒马乱,世人多会强身以自卫,活了三十年的付明哪能意识不到。一套长拳只能自保,遇到了拿利刃的歹人,还需用刀剑自卫,于是又向金志炫求教用剑。金志炫的于剑上的火候不输于薛云飞那把纵横江湖的名刀,在马上却擅使枪,于是便一并向付明传授。虽然付明因为“九转太极”的原因在天份上远强于常人,但练这些也非短短几日所能掌握,日子便在习文练武中一天天度过,刘子政却始终没从南京捎来消息。
一晃就到了八月十五,封义铭早在前三天就返乡探望老母。所以月圆之夜,在司徒草居中的就只有余下的五人,想起在南京的刘、薛二人与下山的封义铭,每个人都是感触颇深。时逢乱世,天下要团圆者又几人能够啊?大家简单地吃过饭便各自歇息了。
入夜,付明突然醒过来,凭着过人的内力,他能够听到院外草丛中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有浓浓的杀气。刚要翻身起来,却有人轻轻按住他,从窗口透过的月光中看到是金志炫,金志炫又指了指明月,示意都不要出声,而后又侧身到窗边,向外观察。
已是月挂叶梢的深夜,十几个黑衣人在院外的草丛中停住后便一动不动,过了好一阵子,确定草屋中确实没有动静后,领头的把手一挥,便分成三组分别冲入各人的居室。
分别由门窗冲入付明屋中的两位黑衣人还没能看清屋中有什么,便感觉颈中一凉先后仆然倒地,而进入司徒清雷屋中的黑衣人却是上下半身分成两截,于是乎一场混战。
直到所有黑衣人退到院中打开火摺子,领头的才在火光清点发现来的十八个兄弟只存八人,对方手段之毒辣,武功之高强看来超出他们的预计,心中一盘算,便打手势要撤。可惜此时的进退已不由着他们做主了,早就发现他们窥伺的金、苏二人在乘乱分别消灭他们的大多数后,由金志炫在暗中护住付明三人,苏克萨哈已经闪身而出,月光下尤如一座瘟神执斧挡在黑衣人前面。
“朋友是什么道上的,锦衣卫今日奉命拿人,莫要不识时务”,领头之人沉声喝道,其他七人已经背靠背围成一圈,显然是训练有素。
“不要多说,要想活命,自己把自己捆上”,这半个月来苏克萨哈的汉话经过系统学习进步得很快,但对方仍能从他的口音中听出他不是中土人士。
“是鞑子!”领头黑衣人知道不能善了,手中双刀一展便上前厮斗。苏克萨哈与其过了几招发现此人的功夫远高于刚才冲入屋中的其他刺客,一时还未必能够解决他。
二人约过了十几招,领头人却听到同伴的惨叫声,原来金志炫看到苏克萨哈已经将他圈住,便趁机要剪去其他的枝叶。领头的刺客一分心,堪堪躲过苏克萨哈砍向头颅的的一斧,巨斧带过的劲风却将蒙面的黑布刮掉,心中一惊,身子向后猛退几大步,苏克萨哈哪能饶过他,又是接连几斧砍向要害。
众人缠斗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大家住手,那人可是郭远聪?”领头的黑衣人听到有人叫自己,在过招间偷眼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2.
居然是太子殿下!郭远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子比几个月前健壮了许多,但曾与太子朝夕相处的他还是一眼便能认出,只是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与太子重逢。
付明见众人果然依言不再动手,又向郭远聪说道:“果然是你呀,郭远聪,你可真是忠心!不知你可还记得先皇说过的话?可还记得这个?”。付明说罢将身边的一把飞镖扔到了地上,神情中竟是从未有过的鄙视与痛恨。
郭远聪看到那把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臣锦衣卫百户郭远聪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罪臣万死,罪臣万死…..”。其他仍有六个未被杀死的黑衣人见首领如此,无不跪倒领罪。金、苏等人也未料到会出现如此变故,便不再上前厮杀,只是侧身护住付明等人。
郭远聪见太子仍没有动静,心中羞愤交加,“罪臣万死不足以谢大逆不道犯上之罪,臣自裁….”,语未罢,手中刀便向心窝中捅去。
金志炫见他要自杀,忙出手用剑格住,刀却扎向了左臂,鲜血立即涌出,旁边六名黑衣人此时也如痴傻一般,闯下如此涛天大祸,只怕一般人都会如此。
“苏大哥,将他们都绑了,咱们问问话。”付明一边吩咐苏克萨哈,一边想道:看起来郭远聪象是不知道我在这里,但又为何突然要来杀我们,总之此地不可久留。于是又向司徒清雷:“司徒先生,此处不宜久留,你在嵩山可有其他住处。”
司徒想了想说道:“可以暂时到少林寺躲避。”于是一群人便在司徒清雷的带领下夜上少林。一路上,付明令众人不得言语,以免被人发觉,山高路陡,众人直到天明方才到达少林寺。值事僧见众人中有受伤被缚的,有手拿凶器的,忙上前拦住。见到有司徒清雷,知道他与少林诸高僧一向交情颇深,所以便让众人在寺门前等候。
值事僧到寺中通报时,方丈圆智大师正在院中就‘晨露’而论菩提之根本,众僧得闻者也听得如痴如醉,值事僧便等在一旁。圆智大师是何等高僧,见他进院中便已知有事,开口道:“来的人,何事?”值事僧这才汇报,圆智大师忙领几位管事的寺中长老到寺门迎接,上次未能救得太子,这群老和尚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本人到了,哪还敢怠慢。一行人进了寺,圆智给他们安排在一个厢房暂时安顿下来后寒喧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说吧”,付明看着跪在面前的郭远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太子的记忆告诉他此人系原东宫侍卫统领,崇祯帝因顾忌再出现前朝有外人执械闯入东宫的往事,(系万历朝‘三大案’之一,有一执棍无赖不知如何冲入东宫,侥幸没有意外。当时的太子既是崇祯帝的父亲,此案瓜葛甚广,为明末重案。)曾执其手语曰:吾儿安危托于卿手。那时的郭远聪看起来倒也忠心,还曾教习少年太子自卫的武功,那把飞镖就是其时他送于太子的自卫之物,一向别在太子鞋中,即使落难时也未曾让外人发现,未曾想到要害自己性命的恰恰是此人。
郭远聪自己此时也颇觉冤枉。本年二月间崇祯帝预备让太子先行到南京监国,于是先令郭远聪到南京做些准备工作,不曾想李自成攻克潼关后,以催枯拉朽之势迅速占领北京。太子没有机会到南京,郭远聪却成了南京不多的锦衣卫高手,于是从此天各一方。十几天前大内总管卢九德持皇帝密诏:令他到嵩山脚下的这个草屋中秘密格杀一干人犯。他可怎么也不曾想到是太子,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他当然不能知道,但足以断定是个大阴谋,如今那道密诏早被卢九德拿回,自己无论是否得手,看来都是必死,还不如把事情说出来,也不枉自己的忠心,于是便把这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
众人听到这里,对郭远聪的话将信将疑,但看这几个人还未曾剃发留辨子,又不能断定他们乃是清廷派来的。付明又向他问起南京的人情世故,听来也还真实,这小子为了证明自己如何清白,连保护当今南朝天子到花街柳巷去寻欢做乐的事情也说了。可惜付明等人都是江北人氏,一时倒也辩不出真伪。付明思忖了一会儿,把这几个锦衣卫押出去后,做了决定:“金兄、苏兄,你们这几日要辛苦些,到山下草屋附近等待封先生。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和封先生,只要他一回来,我们即刻南下。”
众人此后便不得不在寺中耽搁,司徒常与少林高僧论禅,付明却对少林功夫很感兴趣,可惜少林武学博大精深,短短几日根本都是皮毛。
两天后的中午,付明正在院内一棵古树下读书,很远就听到苏克萨哈的大嗓门,望去正是封义铭与金、苏二位。
封义铭早在路上就听身边的二位说过郭远聪的事情,感觉事态非常严重,如果真是南京方面派来的刺客,那岂不意味刘子政在南京已经失败。而如果是清廷指派,留在少林则更加危险。虽然感激太子对自己的爱护,却又忍不住在心中责备太子过于感情用事。
“少爷”,看到微笑的付明,封义铭一颗心才算放下一半。
“封先生,只要你能安全回来就好。先到屋中歇息”,付明也很高兴,总算封义铭没出什么事情。
到了厢房中,还没坐下,封义铭便说:“少爷,我们今天就必须走。”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不知封先生是否知道该往何处去”,付明当然也想立即走,去何处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不知道封义铭有什么想法。
封义铭多聪明的人,从话里就听得出太子已经有了决断,心中一计较,便道:“小生以为无非三条路:其一,仍按原计划,去南京找到刘先生他们,也好决定下一步要如何做;其二,便是出乎南京那伙人的意料,我们到别处去,至于去何处,也有几个打算,但小生意下以为去武汉宁南候处,较为稳妥;这其三嘛,便是拉起一支队伍,就在河南扎下根来,与胡人、李闯斗。至于,要走哪一条路,还请少爷定夺!”说完话,看到付明只是皱眉,没出声,便跟了一句:“但若依小生之见,还是去武汉宁南候那里较妥。”
付明这才点点头,心中暗道:解我心忧者封怀若也。又问道:“先生为何说去宁南处较妥呢?”
“宁南候因为四镇拥立当今皇帝一直耿耿于怀,六月时湖广巡按御史黄澍还曾在南京朝廷上痛斥马士英,湖广巡抚何腾蛟又素有贤名,最重要的是您的东宫教官,当今武英殿大学士王铎正在左候处调停其与朝廷的关系。少爷久无音信,江左多盛传您已不在人世,如果能够得到您的授业师傅且身为内阁大员的王铎认可,再加上宁南候的二十万精兵,则复位可待矣。”
听到封怀若说起王铎,付明的脑海中浮现出太子的记忆,王铎的形象也逐渐清晰。此人虽愚忠,但此时不正需要这样的人吗?宁南候左良玉却没那么好打交道,自崇祯末年便长期拥兵自重,蹂躏地方,朝廷无可奈何,只能一味姑息牵就。自己去了,难保不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
见他还犹豫,封义铭又说道:“少爷,李自成已经自毁长城,杀了在河南极有民望的手下大将李信,目前其上心异心,军心已日见涣散,败亡之日不远了。再有,清廷已经决定迁都到北京,所有主力均会在近日南下,西北战事必然更加焦灼,而河南乃自古取中原者必争之地,此处已不能留,只恐江北也没有能安身之地了。但到了江南,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南京朝廷和左候等地方大员。至于其他事,可以再行安排。”
付明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还是要依赖军阀啊。如果到地方上去打游击,也不妥,自己这个太子空口无凭,有多少人能信;而且夹在明、清、大顺这三大势力之间,有什么发展。现在自己还有武装力量可以争取,还要舍近求远呢?左良玉是先皇一手提拔的将领,想来也许可以争取吧。这些在封义铭没说之前,他就已经考虑过了,只是经封义铭一提更有些犹豫罢了。王铎和新的全国战局倒是刚听说,罢了,就赌一把,到武汉去。于是便问众人:“那就去武汉,只是我们不能走官道,还需找可靠之人做向导走一些既近且隐密的小路。”
“这个不难,老夫会去找圆智大师,让他为我们安排识路的俗家弟子不就可以啦。我这就去。”司徒清雷说罢便出屋去找合适人选,明月也开始收拾行李包裹。付明等人抽空与封义铭谈起了山下的详细情况,众人想到清兵如果平了李自成,定要挥兵南下,心中便多了份焦虑。说着话呢,便听见外面有慌乱的噪杂声,这古刹之中历来清静,出此声响定是有大事发生,付明等人出门一看,寺内众僧正拿着各种兵械跑来跑去,似乎要有战斗发生。一路小跑赶回的司徒清雷在远处便喊道:“少爷,清兵围寺要抓人啦。”
3.
“郭远聪!”,付明的第一反应是郭远聪竟敢骗自己,又气又恨之下拨出剑来就要到隔壁的厢房中手刃那个“奸贼”。众人看得心中一惊,没想到太子平时极和蔼,气上心头时,却象极了先帝,心气过于火暴。
“少爷且慢”,司徒清雷正好赶到跟前拦住他,“是寺中一个俗家弟子出卖了消息,那贼子还在寺门前叫骂呢”。
付明这才冷静下来。封义铭道:“司徒先生,不知来了多少清兵,寺内高僧们要如何做?”
“约有一千精兵。圆智大师告诉我,在罗汉堂中有一条地道,可以直通寺外,他让我们先行撤退。少林上下将与鞑子搏斗到底。”司徒见付明还没有动静,急道:“少爷,快走啊”。
付明此时心情刚刚平复下来,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那么冲动,可能因为太子记忆的后遗症,只要是太子记忆中出现的人物,自己对待起来多少有些刻薄寡恩。突然又想起崇祯帝误杀袁崇焕,震惊之余心中忍不住对朱家血统的恶根性非常厌恶,看来今后一定要小心。
众人带着郭远聪等七名锦衣卫共有十三人到达罗汉堂时,圆智、圆空两位大师已经在此等候了。司徒清雷见到两位老友,忍不住热泪盈眶。圆智却道:“贫僧等今日杀身成仁正是体现我佛大无畏之精神,施主大可不必伤心,但愿殿下有朝一日使天下太平,造就无限功德。”
时间无多,圆智介绍了两位年轻人:山东王朗、山西姬际可,两师兄弟曾多次身负师命到武汉办事,而且武艺乃寺中晚辈俗家弟子中之翘楚,此番由此二人负责引导一行人等奔赴武汉再合适不过了。
在这个时刻,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当此乱世,有多少读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的高官显爵为了荣华富贵,投降异族,做下那么多苟且之事,其辱人贱行与这些早已超脱五行之外的出家人竟尤如天地之别。当有人为行大义付出如此巨大牺牲时,被救之人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崇敬感激之情。
当付明等人从地道的另一端出来时,山的另一边正是少林,千年的古刹在火光中终将毁于一旦。那熊熊烈火中有多少生命在挣扎,又有多少侵略者在施暴。众人看到这一幕时,无不泣下。王朗、姬际可两人跪下再次向师门的方向叩拜,此地一别再无可见之日矣。
当夜色降临时,众人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农家小院住了下来,几年的战乱已经令河南有些地方百里间无鸡鸣狗吠,他们所在农舍附近正是如此。好在从寺中走时,备有一些干粮。大家怕有火光会被人发觉,便将就着各自找一处地方睡下。
付明却无法入眠,当亲眼所见那么多宝贵的生命为了保全自己而牺牲,他的良心深深的不安,虽然可以用圆智大师临行所说的话来为自己开脱,可怎么也不能轻松的把这些事放下。付明又想到郭远聪等人一路上也没有松绑,自己还曾差一点误杀这些人,仔细想了一会儿,下了决心后叫道:“郭远聪”。
“罪臣在”,郭远聪心里闷得发慌,白天少林寺中发生的一切使他感到震惊和惭愧。那些出家人此前与太子素不相识,但为了天下大义也勇于牺牲,而自己食君俸碌,受君命护主,却做出大逆之道之事,让自己如何面对主上。听到太子叫他,忙答应,此时他也恨不得太子赐他一死了事。
“你知罪了吗?”,付明问道。
“罪臣这几天来日思夜想,罪臣实在是罪大恶极”,郭远聪可以说泣极而下,太子到了这种时候还会跟自己说话,若是先帝只怕早就扒皮戮骨。
“你有什么罪?”付明又问。
“罪臣弑君,罪不容赦”
“你并不知情,又何罪之有?”付明的反问令郭远聪始料未及,但他很快又泣道:“罪臣早就该北上营救殿下,臣实是有负先帝,有负殿下的信任”
“知道了就好,明月,给他们几个松绑。”看到几个人都恢复了自由,付明又道:“郭远聪,我给你两个机会。现在,你可以走,你我君臣之义就此了断,我绝不拦你。你可以去找清兵来追我们,也可以回南京找你的新主子。至于另一条路,你自己想吧?”
郭远聪听到这里,看看身边的六名属下,转身领着他们出了屋。屋中其他人早就听见付明与郭远聪的对话,听到付明说要放走这七名锦衣卫都感到很惊讶,苏克萨哈见这几人出了屋就要起身追赶,但被金志炫按住。
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郭远聪在门外说道:“殿下,罪臣郭远聪回来见驾。”
“进来。”进来的只有四个人,“殿下,其他三人不想随罪臣侍候殿下,罪臣已经让他们回了‘老家’”,郭远聪跪在地上向付明禀报。屋中每个人听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料理了几名不听话的属下,无不因他的血腥无情而惊诧,锦衣卫果然是冷血啊。付明也没有料到郭远聪竟使出如此手段,但仔细一想也只能如此,自己对付这个郭远聪不也用了些手腕,况且让那几人走了,的确不安全。
“主子说了,以后你就不要称罪臣了,记住在没到武汉前要称主子为‘少爷’或是‘主子’。现在你们站起来找个地方休息吧。”原谅郭远聪的话,不知为何,付明不想亲自说出口,于是就让明月来说。但明月尖细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刺耳,“可怜的孩子”,付明非常喜欢这个明月,机灵听话,善解人意,可惜,自小就被阉了当太监。将来掌大权之日,定要废除太监制度,这种制度太不健康。作为男人当然喜欢美女,但一夫多妻制也要逐步废除。只是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明天又要上路了,但愿一路平安,想到左良玉那只老狐狸,他真的是很头疼。
想着想着,付明便睡了过去。再次睁开双眼时,东方已经发白,练过“九转太极”后,付明的睡眠时间不需要很长,他也终于相信拿破仑每天只需睡两个小时的传闻。
虽然他站起来没出声,但众人也很快都醒了。“封先生,为了安全,从今日起我们要早晚多走些,白天休息。这里只有你是读书人,如果走不动了,千万要告诉我们。”上路时,付明嘱咐封义铭,但对方摇摇头表示没问题,看来很有潜力。
几天后众人进入湖北境内,当时湖北的襄阳一带还属大顺控制区,于是众人便格外的小心,在夜里选择僻静无人的小路前行。
这天中午,大家在一棵树下休息,付明却发现王朗蹲在草丛边看什么,轻声走进时,见一只大个儿螳螂已经受惊跳开了。
王朗回头看到太子在身边陪着自己观察螳螂有些不好意思,付明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还有如此童趣,不料对方继续说出的话令他很惊讶。“少爷,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小的螳螂在捕食时,竟然进退有据,其中许多技巧和招术与我们的武术有暗通之处”。
螳螂拳!付明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未来的一代武学宗师,对呀,王朗,小时候在‘小人书’还看过呢,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个愣头小伙。于是,二人便谈了起来。金志炫也被吸引过来,正待说什么,耳边却听到了脚步声,约有半里地远,这深山老林的,来的人莫不是追兵,忙叫众人急忙躲藏了起来。
4.
不一会儿,众人看到:来的人尽是些女子,约有不足百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女子似乎是头领,扎着红头巾,行动中身手非常矫健。但在神情中透露着疲惫,可以看出这群人也在躲人追杀。众人没有付明的命令,都没敢出声,但那女子似乎凭着直觉感到有人在窥视,于是令队伍停下,也躲到了丛林中。侥幸付明等人躲的较深,又在小路的另一侧,双方才没有碰上面。但都没有多长时间,又来了一彪人马,付明看到后脑中现出太子的记忆:是李闯的兵马,约有两百人左右,行动中使寂静的山野有了动静,一些鸟儿飞上了天,这令隐藏中的众人皱起了眉头,担心会暴露目标。
“红娘子,你出来吧!”这群人中有一个壮汉沉声喝道,手下人也全部蹲下,约有两百张弓箭向着那群女子的方向蓄势待发。付明等人暗暗佩服此人功力着实高深,以金志炫的修为也未必能这样准确地发现隐匿的方向。
“红娘子,莫不是被李自成杀害的其手下大将李信的女人”,封义铭从前听过李信的传闻,那李自成手下的丞相牛金星、制将军李信都是河南举人,在封义铭这些死守着大明的读书人眼中都是些斯文败类,与他们同乡都感到耻辱。但自从遇到太子后,封义铭重新考虑过这些问题,朝廷无道,难道老百姓就要坐着等死吗?读书人应以报国济民为已任,断非为一姓谋天下。那么,李自成又有什么错呢?牛金星、李信又有什么错?
他正想着呢,那中年女子已经从丛林中走了出来。“高俊才,你这个狗奴才,竟然跟着姑奶奶到这里来,说吧,你要怎样?”
“红娘子,你男人想着背叛皇上,被皇上杀了,皇上念与你父女一场,饶你不死。只要跟着我们回去,我高俊才绝不会伤害你们。”
“哼,我要是不呢?”红娘子非常倔强。
“那我就不客气了。只要我一挥手,这百箭齐发,你也许没有事,但这此健妇营与你同生死的姐妹可就很难说啦”,他的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身后有杀气,忙回过头去,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脸汉子持剑向他奔来,正是金志炫。原来,付明想道这群闯贼要是解决了这群女人,势必还要搜山,不如先下手为强,也许还能和她们来个里外夹击。
那高俊才乃是李自成手下亲兵头目,也是其四大侍卫之首,早年凭双刀在山陕一带号称无敌,见金志炫冲过来,大喝一声“注意隐蔽”,便上前迎战。手下人可就惨了,光顾着注意红娘子那边,付明一伙人冲过来根本没有防备,苏克萨哈一把大斧直杀得天昏地暗,其他诸人如郭远聪等四名锦衣卫更是杀人的好手,为了尽快结束战斗,付明又令王王朗、姬际可二人也上前助战,自己与明月、司徒清雷及封义铭躲在深处。不想有四个小兵临阵脱逃乱跑中竟然到了他们身边。付明前生今世都没有杀过人,前几天虽然盛怒之下欲斩郭远聪,但毕竟没动手,见这几人进来,犹豫了一下才握剑冲上前去。对方看到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又是斯文打扮,根本没在乎,而付明虽然有几下子,但毕竟没有实战的经验,以一敌四,立即险象环生。付明正在暗自叫苦,有两个敌人却突然倒了下去,正是郭远聪救驾。郭远聪虽然在外面作战,但却一直留心太子这边,见有人往这里跑,忙砍倒几名缠着自己的小兵,追了过来。本来想帮助太子把另外两个也除掉,但一看太子功力远远高于这两名小兵,只是第一次与人格斗有些生疏罢了,便在一旁护住,让太子动手。付明感到压力徒然减轻,忙集中精力,使了几招金志炫教的绝招将其他两人分别刺死。郭远聪见这边没有了问题,向他施了一礼又投入了战斗。
战场上也起了变化,那红娘子身经百战,料定眼前冲出的人非友也断不会是敌人,便令手下女兵也冲出来截杀,双方会合不出一刻,便将闯兵杀得只剩下三四十人,围在高俊才身边。苏克萨哈也与金志炫合在一处,不出三十招便制住了高俊才,其他闯兵见主将已被俘,也都缴械投降。
战斗结束后,付明与封义铭也从丛林中出来,见到遍地尸首,红娘子一方站在小路的另一侧戒备,高俊才被缚在地,其他俘兵也都在地上趴着。
“不知是何路英雄相助,高山常在,绿水常流,红娘子在此多谢各位了。不知这位少爷如何称呼?”红娘子江湖经验极为老到,见众人都等着付明出来,知道此人才是这群高手的头领。
付明此时已从第一次杀人的惊悸中缓了过来,从林中一出来便与红娘子在近处打了个照面,付明隐约从太子的记忆中想起了什么。而红娘子却立即认出了他,太子被李自成囚禁期间,大约有近半个月被置于健妇营中看管。红娘子那时想到这位太子自小金枝玉叶,遭了亡国横祸,又没了父母,便非常怜惜他,常去看望。她与李信也一直没有儿女,太子虽然曾经高贵无比,但却很懂事,心里便对这个少年多了份爱护之意。没想到一别数月,李自成大顺国很快从最**跌了下来,而自己的丈夫也被冤杀了,这位太子今日却领着几位好汉把自己和众姐妹、女儿救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位少爷可是大明太子”,红娘子语罢便感觉到从对方传出的阵阵杀气。
付明终于想起在健妇营中哪一幕幕,对这位红娘子平添了几份好感。“红大姐,一别数月,世事多变,请节哀顺便。”
其他人见他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红娘子,有些诧异。付明看着地上投降的闯兵,心中一痛,这位红姐是否知道她的一句话,葬送了这些人的性命。自己的双手自今日起不知要染多少鲜血,他们也是父母养的,自己又怎么忍心。红娘子也是聪明人,哪还不知道他的意思,便道:“这些俘兵任由殿下处置”。
付明点点头,问道:“红大姐可有去处。”
红娘子也很实在,“咱们是去夔东。殿下及众位英雄救命之恩,我红娘子铭记在心,我们这些姐妹他日必粉身以报。至于在此处见到各位的事,也请殿下放心,咱们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此处凶险,咱们就先行撤退了。”说完话,这位奇女子在拱手与众人告辞后,迅速地消失在丛林中。
红娘子的磊落令在场的男子心中都好生敬仰,在哪个男尊女卑的年代也只有这样洒脱的女人才能使男人有这样的心情吧。红娘子走远后,付明叫过来高俊才问话,不想他嘴硬得很,也问不出什么。只从几个小兵嘴中问出,李自成在襄阳的大将名为白旺,有精兵几万与左良玉对峙。
“我们走吧,郭远聪,这些人交给你了”,说罢付明也要领着众人离开,还没走远就听见那群人的惨叫声。可怜山陕一代双刀客高俊才,竟为李自成尽忠而亡。
众人又走了几日,傍晚正在休息时,探路回来的姬际可对付明道:“少爷,前面不远处就是长江了。”
“噢”,付明听罢,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天来心里对去武汉之事一直很犹豫,但已经到了江北岸,那么只有硬着头皮往前上了。“封先生,不知你那位在左府做幕客的朋友现在是否还在武汉。”
“前几日回到老家,曾收到他七月时的来信,他在信中提到宁南候待他不薄,想来在近期不会离开吧。”封义铭很肯定地答道。
“如果他坐在候府,不知能否轻松的找到他。”司徒清雷对此行也很担心。
“司徒先生,你们不知他是谁,如果知道,你就不会问了。”封义铭神秘地笑了笑,脸上浮些捉弄的神情。
“封先生,已经到了这里,你也该说是谁了吧。”还是明月最忍不住好奇。
“是柳敬亭”,封义铭笑着答道。
司徒也笑道:“原来是柳麻子,怀若交际实在是广啊。”
郭远聪见付明、金志炫、苏克萨哈没有反应,知道他们一个是长于深宫,另两个是外邦人,便解释道:“这位柳敬亭,人称柳麻子。早年因吃了官司,从山东跑到了江南,因为没有什么营生,又读过书,便以说书谋生活。但如今天下若论说书,他柳麻子若自认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呢。我曾听过他说书,着实精彩。”
看到明月小小的脸庞上充满了向往的神情,司徒清雷笑道:“此人书说得好,我耳闻已久,不想这次到武汉有此机会。据传他有许多癖好,比如说如今他已不用以说书谋生,但每日依旧在茶坊或酒馆说斗个时辰的书,每位听书收银一两,多了不要,少了也不行。所以啊,我们只要到了武汉,找他不难。”
众人一路上说着说着便到了长江边,王朗、姬际可二人分头去找摆渡的船家,付明看着浩瀚的长江水,心道:滚滚长江东逝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除了在嵩山上短暂的休养外,便一直如这江水般随波逐流。这次到宁南候处,也不知是福是祸,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奋斗。待坐到了船上,众人的心情一时间都有些黯然,此番离开江北,不知何时才能重返中原。付明见大家如此,大声笑道:“各位,待我们再次饮马江北时,什么胡人,什么闯贼,只怕都已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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