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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夜,即使是在冬天里也仍然妩媚。
城中的烟花之地,昨夜大兵刚入城时,仍是漆黑寂静的一片,但只要仍有春梦,这里就不会永远的萧条。各家馆、院都接到了商会的安排,自今天起不仅要开张,还要像过年节时一样操办。于是家家倡楼之上,远远望去便有绛纱灯以千数,辉罗耀烈,红映云天。一时间,这九里三十步街,高楼红袖,笙歌彻夜间珠翠填咽,恍若仙境。
在这样的夜色中,在熙熙攘攘人群中有个女孩欢快地笑着嚷道:“哥哥,哥哥。咱们可要再快些啊,你看天边的月牙儿本就小,咱们可不能误了看‘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景致。”
有人听得莞尔,侧身看过,才发现这那女孩脸上蒙着轻纱,一身红衣,外披粉色夹袄,但见体态也只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的哥哥却是位昂首挺胸的高个儿汉子,他充满怜意地望着妹妹,刚毅的面颊上忍不住徐徐绽放柔和若晴空的笑容。
“芷儿,你莫急,咱们这就去吧,不是你说要先到这里看看嘛?”这汉子吐语铿锵有力,但若柔声说来却又是那般动听。街边站的老鸨早就看到了这位翩翩公子,他那一身华服,再加上那谈吐、那似乎与生俱来的挺拨气质,使她们确信这将是今晚的一个大主顾。这时竖起的耳朵听他说要去看什么二十四桥,心中大大失望之余,仍不忘恶狠狠地看了那女孩一眼,心道:若不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公子哥今晚定会与玉人吹箫弄玉,自己也会大大地赚上一笔。没想那汉子突然回头,眼光冷冰冰地与那几个老鸨对视,看得她们一阵子哆嗦。
妹妹见兄长仍是满腹心事,纳闷之余,却乖巧地仰天说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哥哥,你难道也在生扬州的气,嫌它把咱们家乡的明月光给霸去了两分吗?”
那汉子听得直摇头,这个他最疼爱的小妹妹,脑子中怎么总有这么多的怪心思啊?但那人的心,难道也早将三分之二给予了他人,难道自己在她的心中就不值得计较吗?想到这儿,他胸中一痛,难道地叹口气道:“芷儿,明月当空,它并不会偏向谁人。不同的,只是人的心罢了。”
芷儿虽然还小,但她心机玲珑,这时才想明白,哥哥为何不带十三太保出来,原来是心中郁郁,领着自个儿出来散心来了。
就要到了,那汉子远远地看到了那当年曾驻足过的桥,想来那桥下波心荡闪的月亮仍然冷寂无声,桥边的红药却不会再芬芳吐艳了吧?桥上已经站着两个人,这深更半夜的,难道也有人在此留连,难道会是那个她。
还有不到十步的距离,那汉子突然定住脚步,芷儿发现兄长的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惊讶表情,他的神光也在瞬间由震惊变得迷茫,再变回澄清如水。
桥上二人也发现了岸边突然停住的这两个人,其中白衣胜雪,不着一丝尘土气的正是打扮成男装的谢希真,而她身旁那位则是我们的献王殿下。原来,付明白日里开了两次会议,究竟是身子空亏,于是回去吃罢点心、汤药,便由谢希真陪着出来散心静养。这时,付明发现谢希真见到那华服汉子,突然不说话,有些发愣,这是她见沈仲玉时也没有过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嘴边便乏起了一丝苦意。
“慕容,别来无恙?”谢希真没有先跟付明介绍一声,只是自顾自地打起了招呼。
那被唤做慕容倒也爽俊,这时已经领着妹子走上桥来,向谢希真一拱手道:“慕容向希真与这位兄台见礼!”然后,用手牵过芷儿道:“这是在下的妹子,芷儿。”
谢希真笑道:“芷儿竟长得这般大了,不过我身边的这位却不是什么兄台,他便是当今驱兵北上的献王殿下!”
慕容心中一阵阵剧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自许文武兼修,风流无双,又以弱冠入掌江陵世家,富可敌国,却仍比不过太子风光。他虽洒脱,这时也不由得轻视付明起来。
付明见他并未主动施礼,心中也顿恼怒此人不识礼数,但嘴边却荡过一丝微笑道:“希真,这个慕容兄是何方神圣啊?”
芷儿没等谢希真说,就抢着不忿道:“我哥哥当然不是什么王爷、皇帝,却是咱们江陵慕容家两百年来最年轻的阀主?”
“芷儿,好生说话!”,慕容急忙制止妹子的出言不逊,他虽然倨傲不礼,但那也只是天性使然,却绝不是因昔日那份未了的情缘而移怒于付明身上。
付明眼中猛得杀机一现,那目光令芷儿既害怕又熟悉,即而想道,原来那神色却与自己的兄长相近。这时又见付明负手望江,悠然道:“慕容兄既然与希真久别重逢,可想到孤府上一叙。”
慕容一拱手道:“慕容闲散惯了,登不得王府高门。还是改日再找时机,与希真一晤!”
谢希真却道:“你是闲云野鹤,那我就栖身皇家了?慕容,一世人,两兄弟,你可不能如此小家子气。”
慕容闻言转身逼问道:“那么,你我当初的约定又如何来讲?”
谢希真与他对视良久,这才道来:“慕容,我没有违背诺言,因为献王确是我母亲生前指认的夫婿,而你……”,她回过头来看看付明,那该死的冤家面若止水,就像没事人一样。于是她咬咬牙继续说道:“待来生吧!”
如此绝决!如此大胆!谢希真却不知这话同时伤得是两个男人,只是一个城府深沉,一个却是张扬气使!
慕容仰天长笑一声,满心悲怆,正要离去,却听献王又说道:“慕容兄,现而今天下大乱,正是好男儿一展身手,建不世功业之际。难道以兄台之才也要蜗居不出,坐在祖宗中的基业上坐享其成吗?”这却是付明想道,此人既能得谢希真垂青,那定是不下于沈仲玉的少年英雄,但他想要招揽,却有些一厢情愿了。
慕容道:“不敢高攀!”便转身离去。
付明望着慕容与芷儿远去的背影,向谢希真问道:“希真,江陵慕容家究竟有何渊源?”
谢希真当然没料到今晚会出变故,与付明月夜私聊的心情却完全被破坏掉了。不过,她对付明适才的表现却很满意,想要告诉刚才自己说的来生之语只是敷衍,不想让那段青梅竹马般的习艺生涯一笔抹杀,却又无从谈起。这时听付明不问其人,却问其家门,她心中一叹,献王视社稷还是远比妻室要重得多?却怎知付明也是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这种事,还是等她自己什么想说出来才好吧?
原来,这个慕容世家,与沈家却是湖广的两大豪门,但与沈家不同的是,慕容家从不出仕,倒是与江湖各方有较多瓜葛,其在湖广的地位与势力有似于谢家之于两淮。
付明一边听谢希真介绍着慕容家中许多曾经的事迹,一边在往回走的路上琢磨着将来湖广局面的打开,看来这个慕容还要起用。想到这儿,他问道:“此人是何名字?”再听谢希真谈起,方才知道,他名叫慕容信光,字世照。父母早丧,以十四之冲龄承及家业。时人言之:湖广灵气之半皆钟于此子。自幼博览群书,尤喜孙吴纵横之术,胸中素怀韬略,有神鬼难测之机。曾有献忠部下流贼二千余欲掠其庄,信光数出奇谋,以四百庄丁尽歼贼众,遂名动湖广。然后,慕容家几百年来也无人出仕,只隐约在有明初造时,替朱元璋平湖广出过些力。
付明素知谢希真不会轻易地去褒扬何人,如此抬举慕容信光,那么除非曾经爱极便是确有一身真本事,再想想适才那慕容信光虽然恃才气傲,但如果自己身处他的位置上,也未必会比他做得更好。可是与这人初见即生嫌隙,只怕很难收为己用,付明想让谢希真代为谋劳,却又觉不妥,两人便沿着绿油油的桥下流水,回到了随园。
刚走到随园大门外,便见王朗在焦急地走来走去。付明上前一问,方知郭远聪与宋献策、陈逸飞在他走后不久便来此等候,想来定是件不急不缓的要事。于是急步走到前厅,宋、郭、陈三人便起身相迎。
付明见他二人面有喜色,便没着急,只是端过明月呈上的上好绿茶,泯了一口,但听宋献策道:“主公,薛、封所部两万余人距扬州只有不到百里地,据其线报所言,明日拂晓主力便可抵达!”
付明也知明天该到了,但是会师就在眼前,心中仍不由地欢喜,但在面上,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令道:“宋先生,你以旅部的名义传令两团一营,就说明早要鲜衣怒甲,精神抖擞地迎接兄弟部队。孤呢,也会亲率城中文武于城外相迎。”
“是!”
付明又望向陈逸飞道:“逸飞,城外营地准备妥当了吗?”
“回殿下!已经完毕!”
“那么,远聪,你有何事?”付明这时才发现郭远聪面有忧色,便问了起来。
2.
“主公,臣要单独汇报!”郭远聪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同僚,看来颇有些顾忌。
付明愣了一下,便吩咐让宋、陈二人回去准备,与郭远聪来到书房密晤。
“什么事,现在说吧?”付明话刚说完,明月进了屋来,看来是要侍候付明吃一份扬州点心。
“明月,你先出去,怎么如此没规距,没见孤正与郭大人有要事相商吗?”付明沉声斥道,这个明月越来越胆大,竟敢没敲门就走了进来。明月不服气地瘪着个小嘴,还没走到门外,就听主子又喊道:“王朗!”
“到!”今晚负责值守的正是王朗,听到主公叫他,急步走入书房听令。
“你听着,从今往后,无论任何人,没得孤的允许,都不得擅入!”
“是”!
付明挥挥手让王朗出去后,郭远聪这才谨慎地说道:“主公,近期可收到蒲尚任的密报?”
付明心中一凛,要说已有十天左右没得到北京方面的悄息了,难道是蒲尚任出事了?那可太糟糕了,可是蒲的卧底身份只有自己身边有数的几位近臣知晓啊,究竟是何人透露出了风声。
郭远聪察颜观色,心知主公定是没收到过,于是又报道:“主公,据臣的线报,胡人的刑部近日似乎正在秘密清理各路在京的江湖人马,再从蒲尚任前几天被胡人命以代狩武林这件事看来,臣揣测这姓蒲的是否会变节降清了?”
付明也正想到这一层,但是蒲尚任会吗?他沉思片刻,向郭远聪交待道:“远聪,此事非同小可,要是没了北京方面的消息,咱们在江北的行动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摸不着头脑,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但是,仅从这一点点珠丝马迹就断定蒲尚任投敌,却是证据不足。孤问你,现在军中管制甚严,你可发现有与北面联系的迹像。”
郭远聪摇摇头道:“这个倒是没发现?”
付明稍稍放下心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自信起用的这些个将领都不是轻易变节之人,那么北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着实让人难以揣摸。“远聪,你看目前在北京胡人朝廷的汉大臣中,有没有能为我所用之人?”
郭远聪犹豫了一小会儿,才说道:“有到是有,臣要说出来,请主公恕罪!”
付明道:“但说无妨!”
“龚鼎孳”!郭远聪说出口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这人现在是胡人朝廷的内院大学士,官至汉官最高啦。”
付明皱眉道:“那你如何保证他会为孤所用,他就不会死心塌地跟着满洲主子,出卖我们?”
“这个”,郭远聪咬咬牙继续说道:“因为他与顾媚交从甚密,臣已多方了解其性情,可以断定,这家伙为了这个女人可以出卖一切。”
“大胆!”付明心中一阵绞痛,往事便如一幕幕在眼前恍过,打盘算打到孤的女人身上,这个郭远聪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继而想道,冬梅的事难道让手下人这样想自己,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一切?
郭远聪吓得立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仰望,过了良久,才听主公又说道:“远聪,你能说出这些,想来也是忠心做事,孤不怪你。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郭远聪轻抹额头的冷汗,继续说道:“另有一人,主公可能没有印象,但此人曾被先帝误做以身殉国,现在也是内院大学士,名叫洪承畴。”
付明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于是当即断然否决道:“此人乃反覆小人,绝不可用。不过,你提出的这些个人可都是降清的汉人大臣,孤以为你的想法确实不错。从前我们走的是民间路线,发展江湖人士。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兵马势力,就该与那些真正实权的人物打交道。你回去之后,仔细研究一下,目前在燕京的我朝大学士,还有高官显爵之流,是否还有可以秘密反正的。孤从前说过嘛,给他们一个重新走回正路的机会,毕竟,做汉奸不是人人都愿意的。”
“是”,郭远聪应承下来后接着说道:“臣手中已经有几个重点的目标,其中有名重一时的大学士惠士扬、李建泰,也有原任总督丁启睿等封疆大吏。早前蒲尚任的报告中就有他们对胡人重满轻汉、重辽东旧人轻新附汉人的举措表示不满的记录。近几个月来,胡人在其畿内强制推行剃发改制,这些人自幼学习圣人之言,如今身穿胡服、断父母亲赐之毛发,自顾身影,都深感愧对祖宗与先帝。所以,臣以为此事还是大有希望的。”
付明也点头赞同,君臣二人便又就细节与安全工作讨论了好一会儿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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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付明携文武官员数人,以及标下警卫营在扬州城北门外迎接薛云飞全军抵达。
此时天色还早,也没起风,让人感觉干冷干冷的。东方刚刚出现瑰丽的朝霞,野外村庄中飘来缕缕炊烟,使这初冬的早晨的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付明让一干文臣在城楼上观看,所以身边除宋献策与郭远聪之外群将环绕,左有朱明理、张煌言,右有阎应元、郑森,身后则是李睿、张子凌等人,警卫营正副长官孙崇恩、施琅则在队伍的两头领队。探子早就报过数遍,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曾被孙崇恩教训过的那个多嘴的家伙这时又在上司面前嘟哝起来,“头儿,这大清早的就来接他们,值吗?”
孙崇恩恶狠狠地骂道:“你懂个屁?没看到咱们献王都亲自来迎吗?”
“我说的就是呢!”那家伙懒洋洋地答道,“殿下还用着亲自出马呀,那厮再厉害,也只是个总兵罢了,那有亲王出城迎接总兵官的道理。”
“住嘴!”孙崇恩用脚踹了那厮腿一下,“我刚才吩咐的事做好了吗?”
原来那家伙经过江南两战,竟提升做了军官,这时见上司严肃起来,他也难得地正色道:“营座放心,小子保证不会掉咱们近卫旅的脸!”
终于,当东方的红日冉冉升起时,披着满身金辉的队伍出现了。付明座下的雪里红转动着竹--绿@色#小¥说&网--然道:“慕容兄,有些时候回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君之肩上还背负着整个家族的期望,孤不知待胡人进兵荆州时,慕容兄又要如何自处。是以,孤还望慕容兄能够三思而后行,出世与入世只在你一念之间,但于国于民,于你的故土,却有许多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是孤的一把可削铁断金的利刃,有道是:‘宝剑赠英雄’,孤就把它送给你,希望慕容兄有一日会提此长剑为我中华建功立业。”
不想慕容信光却立即回道:“无功不受禄。殿下的这份厚礼,慕容绝不敢收。慕容再次谢过殿下一番厚爱,但却无论如何难以领受,还请殿下海涵。”
付明的手下人等听罢无不怒火喷发,主公出来送你,你却驻足以待;主公要杀你如碾虫豸,但却一再挽留,你这厮却不拾抬举。付明闻言也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好吧,慕容兄,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言罢,一拱手,调转马头,如同追来时一样数骑长尘而去。
奔出去不到一里,付明便听身边的陈再起突然暴喝一声,“主公,这厮太过嚣张,臣看不过,要将他逮来交给主公处置方解心中闷气”。
付明知他性急,却没理他,又听施琅也在一旁回应道:“主公,臣施琅也要前去逮他,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敢如此跋扈。”
“尔等若能逮得回来,那就去啊!罗嗦些甚!”付明却没阻止,反而鼓动他们前往。两员虎将互相对视一眼,继而同时调转马头,高呼:“臣等领命”,策马再追慕容信光去了。
郭远聪听得纳闷,向献王问道:“主公,不怕出什么事端吗?要不,臣也前往助阵。”
付明看也没看跑走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电光,冷笑道:“若真的生出事来,只怕就不是那个名震湖广的慕容信光了”。心中又想,让陈、施二人吃点苦头,知道天高地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回头再说那慕容信光见付明突然的走有如他突然的来,居然愣了半晌,方始回马。十三太保随在他身后默默前行,她的妹子见他这样,心中也跟着难过,正待解劝,就听有人在他们身后大叫:“慕容信光休走!”
慕容信光回头视之,见有两骑飞驰将至,一摆手,令十三太保一字排开,自家妹子站在其后,而他则立马横枪,肃容以待。
陈再起与施琅赶来时已经商量好由施琅动手,所以先由施琅来到慕容信光近前高叫道:“吾乃献王驾前闽人施琅,特来捉你!”
慕容信光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对陈再起还算有说耳闻,但还从未听说过施琅这号人物,但见此人也就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竟敢向自己直接叫板,诧异之余大感有趣。他却不知施琅虽然年轻,近日却另有奇遇,短短数日中,武功已非付明初见其之时可比。慕容信光听到自己身后的十三太保哄然大笑,便强忍笑意道:“你们两人只管同来,我亦不惧。我若怕尔等,非荆州慕容也!”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自觉被忽视的施琅涨红着脸怒喝道:“你便众人都来,我亦不怕!”,言罢纵马持双戟直取慕容。慕容向十三太保使了个眼色,意即不要插手,便也要持枪迎上。
二人正待交手,慕容芷却忍不住跑出来嚷道:“哥哥,你等等。那位施大哥,你要与我家哥哥比试,却要先说清楚条件。”
慕容信光虽说没把声名不著的后生小子施琅放在眼中,但见其血气方刚,也敬他是条好汉,并没存戏弄之心,这时见古灵精怪的小妹子跑出来,知她素喜捉弄人,便喝道:“芷儿,莫要胡闹。”
施琅发现跑出个小姑娘,声音带着明显的湖北口音,但却清脆可人,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得一荡。只见那女孩清眸流盼,巧笑倩兮,加以身材玲珑,一套绿衫配以雪白的夹袄,份外扎眼。在施琅的眼中,她被午后耀眼的阳光包围着,全身上下似乎已被那光影勾勒出明快的线条,一举一动都那样的明媚动人,令人心动。
慕容信光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少年男子看到自己这个妹子而举止失措者他见的多了,没想到眼前这个鲁男子也懂得几许风情。施琅被这几声咳嗽给唤过神来,仔细再看那女孩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心中非常后悔这番失仪,他身后的老陈却不知时宜地跟着笑道:“这女娃子真细,老弟好眼光!”
施琅心道要遭,慕容芷果然俏脸含煞,怒道:“兀那大胡子,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不知死吗?”
陈再起是横行大西北的马贼,这一生除了献王怕过谁来,闻罢哈哈大笑道:“女娃子,我们施兄弟看上你了,难道你还看不出?”
慕容芷闻言却冷笑道:“呸!闭上你那吐不出象牙的嘴,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施大哥,你定不会像他说的那般不堪吧?”
施琅被她这句“大哥”叫得心都酥了,急忙点头,接着却又悔道:难道真不想娶她做老婆。脸上便现出患得患失的模样来。
慕容芷看他那副傻样,扑哧一声笑道:“施大哥,你与我哥哥比试那是可以,但要先说清楚,若分出胜负,又待如何?”
施琅虽迷恋她的姿容,但他素来心机百转,即使心荡神失之时也不肯吃亏,于是答道:“姑娘,这是施某与你哥之间的事,还望姑娘莫要插手。”
慕容芷小嘴一撅,丢出一句话来:“施大哥是怕了呢?还是对自己没把握?”
慕容信光却不想再罗嗦,上前拉过妹子,不由分说提枪便与施琅厮战一处。二人只过了几招,就已发觉对方于己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将竟在原地战了近百合未分胜负。慕容近年已很少在马上遇到对手,与这少年一战方觉此仗实在是场酣战,心中大呼过瘾不止。
施琅一看不是了局,急忙虚晃一招,策马诈走。那慕容信光此前存着一份戏谑之意,这时见对方功夫了得,打兴即起,一盘算又不是用兵对阵之际,难得打得痛快。竟不讲套路,直管紧追。
二人一前一后奔出去不到半里地,施琅猛然回身,双戟直扑慕容信光下路。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眼前那施琅转身极快,那双戟尤如双蛟出水,势不能挡,不由得都大惊失色。
8.
慕容信光虽说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手,但也没想到这南蛮子马上功夫倒也俊得了得,在这电掣雷鸣般的霎那,他也不躲避,只管举枪飞快地向施琅前胸搠去。不过,两人这样一来却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心中都有所不甘,身后追来的十三太保与陈再起本看得过瘾,此时见出现这种局面也都手心冒汗。那料这二人为了躲过对方招式,竟双双弃械翻落马下,继而扭在一处厮打,施琅的战袍固然扯得粉碎,慕容信光的一身华服也跟着变得破破烂烂。
到底是慕容手快,一把抓住了施琅腰间的短刀,施琅也不含乎,竟抽出了慕容身后背着的长剑。于是施琅拿剑来刺,慕容则用刀来遮架。两人又拆了几十回合,最后还是慕容内功高出一些,反手格飞了施琅手中的剑,用身子压住施琅,刀逼在对手的颈上,大声喊道:“你服也不服?”
十三太保互相看来看去,少主这些年来已经很少逞一时意气,更别说与人这般厮斗,混没有高手气派,令人莞尔。陈再起却心中暗叫不妙,这下自己却是投鼠忌器,救也救不得了,但听那施琅高声叫道:“不服,杀了我也不服。有能耐就再打一回,我不服。”
慕容信光便如稚气未脱的大小伙子一样的反驳道:“你做梦,反正是你输了。你个无赖,竟然不服输!你若再嘴硬,我便一刀送你归西!”
陈再起急得策马要冲过来,却被十三太保团团围住,一时之间别说无胜算,即使冲得过去,只怕也已来不及。施琅也动了倔脾气,仍骂个不停:“你这是侥幸,有能耐就放了我,再重新来过。”
慕容信光根本不理陈再起等人,自顾自地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拿刀在施琅脖子上比划着,眼光瞬变之后,突然哈哈大笑道:“好,我便放了你,咱们就再斗一回,看你还是否嘴硬”。说完,立即飞身持枪上马。
施琅急忙爬起身,不过却没了适才的硬气,上了马后咕哝道:“也罢,算你胜我一局,不过你可要记着,施某有朝一日定会胜过你!”
“这才是好汉子,慕容便等着你来找我,咱们后会有期”,慕容信光笑着说完,又对手下十三人及妹子说道,“咱们这便走罢”。
陈再起这才赶到了施琅的身边,关切地问道:“老弟,没事吧?”
施琅白眼一翻道:“死不了!”他心中及不痛快,而且的确输得窝囊,本来至少是分不出胜负的,只怪自己习艺不精。如果能留下慕容信光,也许他与这位慕容芷还会有希望的,可惜啊,想着想着,他眼角的余光便瞄向那姑娘,此刻她正在哥哥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施琅心中不由得酸痛莫明。
慕容芷像是知道施琅在看她一般,一行十五人在离去时,她也回头向施琅望去,两人目光难得地对视片刻,却又悄悄游离。施琅的心儿甜密起来,慕容芷却不是滋味,这少年敢向自己的哥哥叫板,而且居然几近平局,也是英雄出少年,可惜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要是姐姐在身边就好了,怎么也让她给出个主意,哥哥待自己虽好,但毕竟是个男子,不比姐姐在闺中能说些体己的私话。
陈再起见施琅痴痴地望着慕容芷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兄弟,这女娃子不错,可惜咱们都是把脑袋系在腰上的武人,难得会有好姑娘肯与咱们相好。你听过那首诗嘛,‘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他乡梦里人’,你莫要想了,要娶人家姑娘,待功成身退之时吧。”
施琅听得一愣,对这个看起来粗犷豪迈的陈再起另眼相待起来,想不到他不仅吟得出诗句,而且心思也细致得很。无论怎样说,经过这件事,两人之间亲近不少。两人正要往回走,却见慕容信光等十五骑奔出去有百步远后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
“施琅,慕容要问一句:如何适才要是你赢了,会如何对我?”原来慕容信光是要讨个“说法”。
施琅想也没想便道:“不好说!”
“哈哈哈”,慕容信光似乎对答案非常满意,长笑数声。
慕容芷插空问道:“施大哥,伺候那个千岁爷有什么好,不如与我们一起到荆州去,痛痛快快地笑傲江湖!”
施琅心中一热,他本生于草莽,军旅生涯并非其初愿,这时听“一见钟情”的女人如此相劝,差点就脱口而出,随其逍遥。但他还是忍住了,献王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倏地闪过,为了汉人的江山,为了天下所有黎民百姓,那么多人都在献王旗下无私地奉献着,自己若为女色临阵脱逃,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于是施琅有些惨然地笑道:“慕容姑娘,若是在太平年间,施琅情愿一生与卿相伴,海枯石烂,雷打不动。可惜现在天下大乱,胡人猖獗,施某已将某身许于献王殿下,甘愿为之驱策,解救天下苍生于倒悬。况战事频仍,身为兵士,朝不保夕,施某也不愿拖累姑娘。若是将来施某能够成就一番事业而未身殒,那么施某定会再寻姑娘。”
慕容芷没想到施琅如此“自作多情”,她的一番“好意相劝”竟使得他当众说出如此不堪的情话出来,把她臊得俏脸通红,心道:难不成我就没人要了,这人好不知羞。但是听到后来,见那施琅竟有与其年龄似乎不相称的英雄气魄,又不禁心折,暗与哥哥相比,兄长虽说了得,却似乎少了些气吐天下的气势来呢。所谓女大不中留,女儿家大了,只要有了心上人,父兄便跟着就逊了一层。
她女儿家心思细腻,别人却如何猜得透她的百转心肠,十三太保见她不语,以为她在着恼,早就开始放声大骂施琅无耻。施琅是率性而为,待说完也颇有些后悔,唐突佳人,实非所愿。他喃喃地也说不出句来,任由人家骂。
陈再起却看不过眼,破锣一般的嗓门大声吼道:“你们嚷嚷个屁,人家姑娘乐不乐意,你们知道些甚!”
慕容信光也被施琅一番话说得心中剧颤,献王的话他本是听不进去的,但这样的话由他已经非常喜爱的对手嘴中说出,那滋味自然又是不同,难道自己真的是心胸不够宽广?眼光不够远大?难道自己真的被感情蒙住了理智的双眼?
慕容公子心中徘徊不定,但也不想在此耽搁,他大声喝道:“芷儿,咱们走!”然后向施琅一拱手,“山高水长,施兄弟,如果不服气,可以来荆州来找慕容。”
施琅正了正头盔,回道:“施某会的!”
慕容芷瞟了施琅一眼,轻声道:“施大哥保重”,再听到陈再起还在一旁怪笑,饶她是江湖儿女也不由直跺脚,恨道:“臭大胡子,你再笑就永远那么臭,找不到老婆。”言罢才策马而去。姐姐曾经给她念过的那首词:“两处相思,一种情愁”,此刻不知为何已涌上心头,初冬天气燃起的这份乱世儿女情使她不能自已,当泪落时,头披的轻纱飞落也浑不知觉。
施琅见那紫纱在马蹄扬起的飞尘中飘落,急忙驱马上前拾起,想要追赶,却心思一转将它攫在了手中。
陈再起在旁说道:“老弟,你说哥哥臭吗?难道男人臭就找不到老婆?”
施琅没好气地回道:“那是因为你嘴臭!”
“嘴臭!”陈再起更加想不明白,便继续问道:“可是哥哥生下来嘴就臭,这是老爹老妈带的,难道真的就没希望了。”
施琅把眼一瞪,向陈再起吼道:“大哥,你有完没完,你没看出我心情不好嘛?”
陈再起颇有些同情地点了点头道:“看得出来,不过我正在害愁如何跟主公汇报。”
“实话实说呗”,施琅也感觉很没面子,但主公向来最忌别人骗他,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好些。
“好在我们没立军令状”,陈再起乐呵呵地道,“不过,老弟你刚才输也输得体面,说起来话来干脆直爽,很让哥哥喜欢。这对慕容兄妹看来倒也不像是个坏人。”
施琅冷哼一声,道:“这么说主公的确没看走眼喽。”
半个时辰后,付明在随园的书房中听完二人的陈述,果然在心中暗道:孤没有看错,这个慕容信光为人光明磊落,又机谋善断,正堪大将之才,可惜啊,不为孤所用。只是自弃之,天不可弃。待时机成熟,还要把他招至麾下。
坐在付明身边的宋献策此刻正拿出刚拟定好的整编方案给他过目,付明便不再去想那慕容信光,只是摆摆手让施琅与陈再起退下,与在座的其他几位:封义铭、薛云飞、朱明理、阎应元、金志炫、薛克萨哈等人说道:“大家看看这份方案,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众人传阅了一遍,这次整编要将薛部与近卫旅合并成“第一近卫师”,仍由献王担任师长官,而薛云飞则任副师长,宋献策任参谋长。师部另设军法部与政训部,负责部队军纪与宣传教育,由李睿、张子凌担任军法部正、副长官,吴尾生投笔从戎,提拔为政训部长官,副长官暂由昨日刚刚来投的吴梅村担任。另设后勤部仍由陈逸飞任长官,副长官由伤势虽已复原但已不适合上前线打仗的张琛担任。
会师后的骑兵队总人数已破万人,虽然完全可能独立组成一旅,但秉着汰弱留强的精神,要将这万人压缩成只有五千人左右的“独立骑兵团”,这样既可以保证骑兵素质,也可以选择更优良的马匹给骑兵使用。同时任命苏克萨哈为团长,陈再起担任副团长。
师下属两个步、骑混成旅,由薛云飞兼任第一旅长官;朱明理担任第二旅长官。余下兵马除编成隶属后勤处的辎重队外,仍有不足五千的部伍合成扬州守军,由阎应元担任这个“独立步兵团”的团长。
付明见大家都看过了,便总结道:“给我们整编留下的时间并不长,希望大家能够同心协力,把这件工作加快落实,时不我待啊。据线报,豪格已经察觉到我们北上的意图,此人能征善战,战风剽悍,我们要吃掉他可能要比想像中的还要废劲。另外,北京的胡酋不知是否已经得到金陵近日情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做出调整之前行动,只有这样才能一直占据主动。否则,一旦陷入被动,依我们目前的实力,在江北可就很难立住脚啦。”
见众将都表示同意,付明继续说道:“孤与远在广东沈仲玉取得了联系,他那边正在组建新式水师与火器部队,目前进度不错,着实砸进去孤不少银两。不过,他在信中抱怨身边干部太少,孤考虑再三,虽然我们也有类似困难,但新军的组建却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想来想去,决定派金志炫兄带队前往,金兄武功高强,在高丽时对水战也颇熟悉,所以由你来从各部挑选各色人等,率队前往最合适不过,四日后,我大军起程之即,你便率队沿海岸线南下。”
金志炫急忙站起身来领命,付明让他坐下,然后又道:“此番南下,陈逸飞也要随行。本来孤是不舍的,但是逸飞的义父毕懋康曾任我朝南京户部右侍郎,在火器研究方面造诣非凡。逸飞自幼在毕大人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懂得知识也要比我们强之甚强。这几日孤与他交谈多次,发现逸飞若是从事火器制造远比出他目前所担任的职务更能发挥所能,所以呢,只好同样忍痛割爱。现在广东方面的火器制造遇到了些困难,一个是燧石打火的不确定;二是填弹发火速度怎样才能提高。逸飞都已想好了解决的方案,这次南下,希望能使广东方面有所突破,早日将火器批量生产,装配到新军之中,期望能在实战中真正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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