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不留瑾珍二嫔在养心殿同进晚膳,仍是自己一个在东暖阁里吃了。
膳毕,张双林令小监捧过一个描金漆盘来,跪在光绪面前,光绪看时,只见盘里铺着大红软缎,上面摆着瑾嫔和珍嫔的绿头签,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清宫中的规矩,由于皇帝后妃众多,太监们不知皇上晚上要召哪一个主位来伺寝,或者会到哪个主位的寝宫中去过夜歇息,而这种事,皇上又不便开口吩咐,因此,便用这个办法,即奉上承露盘的办法,由皇上翻签,皇上翻了哪个主位的绿头签,那么太监便会去通知那个主位,香汤淋浴,准备伺驾。
这个规矩,在清宫中是历代相传的。
如今到了光绪帝这儿,他虽然不象前辈帝王们那样后宫群芳,而只有一后二嫔,并且皇后现在尚未进宫完婚,但是也要照这个规矩办,得在瑾珍姐妹中作一选择。
光绪毕竟年轻,又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因此手未伸出,脸先红了,他犹豫地望了自幼服侍他长大,比他年长十二岁的首领太监张双林一眼,见张双林垂手恭立,眼皮低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便鼓起勇气,拿起了珍嫔的绿头签,装作认真地阅视上面的字——珍嫔父亲的名字,她的姓氏、封号、年龄,半晌,方才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将绿头签翻过来看反面,实际上一个字也没有,这才将木签儿轻轻地放回盘中,反面朝上。
做完这件事,虽然屋中的太监、宫女们没有一个敢出一点响声儿,或露出一丝表情,但是光绪还是羞涩到连颈子都红了。
小太监将盘子端下去了,这就是说,今天晚上,珍嫔来养心殿伺候,光绪实际上尚未大婚,但是将要度过他一生中第一次鸳鸯之夜了。
光绪由众太监、宫女们服侍着,在养心殿后院的西围房睡下了。
养心殿是一组成“工”字形的建筑,前面是正堂并东西暖阁,及西暖阁的两个小套间“三希堂”,后面则是七间寝殿,前后殿之间由一条南北走向的廊房信道连接,正成一个“工”字。这工字殿的两边,又各有东西围房六间,形成两个小院落。按仪制,珍嫔来养心殿伺驾,应寝西围房,因此光绪到这里歇息。
此时,珍嫔尚未到来。
清代皇家的燕寝制度,保留着早期满洲部落的一种野蛮的风俗,即当一个主位来皇上寝宫过夜时,双方的难为情是可想而知的,而皇上往往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尊严,不肯去俯就主位,这样,难免势成僵局。于是,便采取了一种这样的形式,即伺寝的主位先在暗间除去衣饰环佩,由太监用大红软毡将她围好,然后再由一个太监将她扛在肩上,送入皇上的御帐中,这个主位便从皇上的脚下,钻入被服中,早晨,如法炮制,主位从皇上脚下爬出,再钻入筒中,复由太监扛出来,宫女伺候梳洗穿衣,还本宫。
随着满洲人的入关,特别是康熙、干隆等皇帝较深地接触汉族文明,这种制度平日并不袭用,只偶尔用于皇上与某个主位的初次同居。
特别是自顺治帝到光绪帝为止的这九个皇帝中,竟有四个是九岁以前便即位的“娃娃皇帝”,因此,这种野蛮的风俗,虽不常施于生活中,却是一代代地沿用下来,如今,轮到了光绪,又一次的使用了这个办法。
十三岁的珍嫔,自细幼生长于朝廷大吏家庭的闺秀,今天晚上,便是这样进了光绪的御账中。
第二天早晨,整整哭泣了一夜的她,回到景仁宫,坐在窗前呆呆地愣了一天。
这对于小小年纪的她来说,是受了极大的屈辱和刺激的,如今,她想的是,大婚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在坤宁宫东暖阁中举行合卺礼,绝不用这个野蛮、愚昧的方法的,想到这里,她不由伏在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好在,这样的方法只实行了一次,以后的一个月当中,尽管光绪仍是每日晚膳后必翻她绿头签,然而总是她应召而来,两人或是走子斗棋,或是翻阅宫藏画册珍玩,然后入寝。
珍嫔本对皇上印象很好,这不单单是家庭师长“尊君怀德”教育的熏陶,也包含着她对自己年轻的丈夫,更确切地说是主人的深厚感情。
如此,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光绪和珍嫔的感情越来越深了。
转眼间已是腊月中旬,十四这一日,光绪宿在景仁宫,照例醒得很早,他撩开账子看看八仙桌子上的西洋座钟,时针指向洋字码“5”,正是卯初时分,便翻身掀被,打算坐起来,然而腰部一阵隐隐酸痛,使他复又躺倒。
他仰面朝天,望着账顶子呆呆地发愣,一面用手轻轻揉着后腰。
本来,他自幼体弱多病,心肾两虚,近年来偏又添了遗精的毛病,广嗣单、固本膏、益寿丹、暖精丸之类的药,不知吃了多少,总不见大效。膀胱也有毛病,又吃些五苓散之类,竟是快把药当做饭来吃了。
自从珍嫔进宫以来,他的情形愈加不好,但他总把这些事情瞒着她不说。尤其是上次骑马摔了,连着几日,尿中见红,他更是缄口不言,默默地忍受了。
“逞能,自己讨苦吃吧。”
他偷偷笑了。
转脸望望身旁珍嫔,睡得正酣。近日来,她也太累了,东西六宫,差不多跑遍了,又陪太后听戏,又和大公主她们玩牌,一打就很多圈,晚晚的才睡……又因天癸已至,任脉初通,太冲脉盛起来,月事时下,不能稳定,自然乏得很了。
光绪轻轻摸一摸她那长长的黑睫毛,在她那红润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又笑了:“累了。可是,今儿个一定还是闲不住,到处去跑。”
时间不早了,他要随着慈禧太后上早朝点卯,便撩开帐子轻轻下了炕,在屋中的炭盆旁坐下来。
外面上夜的太监、宫女们警觉得很,听见里面微有响动,便有一个太监把厚厚的门帘撩开一条缝儿察看,见皇上已出了账子,在炭盆旁坐着烤火,慌忙捧了衣袍进暖阁里,伺候光绪穿上。
早先,珍嫔未进宫的时候,光绪独居,每当他早晨醒来时,只躺在床上不动,唤屋里上夜的太监、宫女们一声儿,他们便撩开账子,伺候他起身,梳洗亦在暖阁里。可是自从珍嫔进宫以后,接连一个多月,光绪几乎每日都令她在西围房伺宿,因此,往日那一套礼节,已经变了。
光绪每日卯时就上早朝,起身早,他不忍惊动珍嫔,总想让她多睡些时候,所以便悄悄地下炕,由太监们伺候着穿了衣袍,到外间来梳洗。连养成了十几年的习惯:每日早起,光绪一下炕,太监们必从里往外传“皇上起驾喽”,然后众太监、宫女们端盆的端盆,捧盂的捧盂,进来伺候。这一声喊,如今也都取消了,为了怕惊醒珍嫔。
光绪在外间梳洗已毕,便出了景仁宫,冒雪打轿往养心殿而来,随慈禧太后听政。
他下早朝回来时,珍嫔已经起来,在外间坐着喝茶,和宫女们说话儿。
光绪便换了衣裳,和珍嫔复往储秀宫去给慈禧太后请早安,回来,仍在景仁宫用早茶点心。
桌上,因珍嫔问道:“皇上,奴婢听她们说西苑里修了铁路了?还没见过机器车呢……”
光绪便笑道:“又来了不是,珍儿,你就不能好生在屋里歇几天吗?外面又下着雪。”
“嗯。”
珍嫔答应着,小嘴儿却撅起来了。
“那……”
光绪笑着挠挠头:“那就去?”
他才陪慈禧坐过一回,也没坐够,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欣赏琼园玉景,着实不坏,因此也心动了。
“好,什么时候?”
珍嫔高兴了,拍手问道。
“现在。”
光绪笑点头。
“那……”
珍嫔忽然犹豫了:“书房呢?”
“今儿个没有。”
珍嫔放下筷子,向光绪福了福,便进西暖阁去了。
“穿厚一些,外面冷。”
光绪笑着嘱咐,一面命太监去西苑传口谕,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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