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一人在玉澜歇息,夜不成寐,他甚至用小时候张双林教给他的办法,数数字,也无济于事。
刚才的冰嬉固然使他激动,情绪长时间不能平静,但这轰轰烈烈的热闹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无限的寂莫和空虚,令人难眠的真正原因,仍是隐于他心底的那件要事——大婚!
大婚之礼迫在眉睫,然而他的正宫娘娘却不是心爱的珍嫔,而是另一个人——慈禧太后的侄女。
这真是一件糟糕透顶,而又令人无可奈何的事!
他实在是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唤进张双林和积雪给他穿戴。
张双林一边伺候一边担忧地问:“皇上,这么晚了,外面又有风,还到哪儿去?”
光绪犹豫了一下,终于悄声道:“上霁清轩。”
“上珍主儿那儿?”张双林惊讶道:“这可不是宫里。总共就挨园子里呆这两天,皇上还要驾幸珍主儿寝所,老佛爷会见怪的。”
“皇上……”
积雪脸儿通红,吞吞吐吐地道:“还是听张公公一句谏劝吧,不去为好。”
“这个日记簿子,真真讨厌!”
光绪皱着眉头,愤愤地骂道。
他指的是敬事房太监们掌管的一本日记档簿,专门记录皇上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到过何处,连几时进,几时出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要他一动身,承值的太监便得落笔。那东西,慈禧常传去阅看,过去主要是了解他上书房的情况,而如今呢,已直接涉及到了他私闱生活,使他感到格外的束缚,不自由。
但这是祖制,二百多年沿袭下来的成规,他是无法擅自改变的,况且,慈禧也不会答应他撤消这重要的记录。
“这样……”他想了一下,终于说道:“把珍嫔叫出来,到谐趣园里,朕也只到那里。明儿个不是在那园子里和大姐姐她们猜灯谜么?皇阿玛若问,就应付说是先期一天看看谜面,免得当场献丑。顶多骂朕顽皮,干些舞弊的事。”
张双林听了光绪这番孩子气的话,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再阻拦也是徒然,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派个小太监去传知珍嫔。
光绪披上上领风雪斗篷,坐进一乘四人抬小暖轿,偃旗息鼓,悄悄往园子东北角上的处小园子——谐趣园而来。当他从寿膳、寿茶、寿药三房和德和园大戏楼之间的夹道过来时,忽见两个小太监俯在地上躲驾,便命扶杠的张双林停一下,问道:“你们两个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又不象是上夜,在这儿干什么?”
其中一个低声回道:“启奏万岁爷,明儿个奴才们照例在听鹂馆伺候戏,故此连夜对戏,免得差迟。”
光绪认出,这便是在升平署学习的小供奉赵孟莲和叶翠莲,一个扮小生,另一个却是小旦,不由心中一动,想起人们常说的,升平署的外学供奉们,常常是台上真戏假演,台下却是假戏真做,《石头记》上藕官祭莳官的那些风流韵事,并不乏例。如今撞见,不是蹊跷吗?他微微一笑,命:“可怜他们用功到这时辰,每人赏四吊钱。”
懒得管太多的闲事,催轿前行。
过“紫气东来”,过山梁子便到谐趣园门前,因是园中之园,又未全部修缮完毕,门禁也就不严,此时未锁,于是,下轿步入园中。
这个园子,本是仿照无锡的寄畅园而建,原名“惠山园”,此次重修,取“以物外之静趣,谐寸田之中和”的意思,改名为“谐趣园”。
光绪下轿,信步入内,便见里面亭、台、堂、榭,曲槛九环,画廊栉次,围出中央一个小荷池来,全是一派江南名园的气象,小巧玲珑、景观雅致。此时,正当正月十五上元之夜,廊子的过梁上、雀替上,挂了方的、圆的、菱形、八角各色灯笼,光绪时走时停,顺着廊道看这些灯笼上写出的谜面,一边不住地扭头观望,希望那美丽的身影在竹林中呈现。
“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射《四书》句一?”
光绪看了一条谜语,想了想,道:“呵,是‘其徒数十人’吧。”
又看一条:“燕子楼吊古。射唐诗句一。”
呆呆地想了半天,却茫然不知,是精神不能集中起来的缘故。
“皇上,珍主儿来了。”
张双林提醒。
光绪猛抬头看时,果见池对岸竹林中几盏灯笼缓缓而来,喜得紧走几步,过了知鱼桥,从荷池北岸迎过去。
“珍儿,为何这半天才出来?”
他佯嗔道。
“夜深天冷,总得多穿几件衣裳啊。”
冰弦在一旁替珍嫔辩解。
其它几个宫女皆掩口而笑。
“死丫头,还敢反嘴?”
光绪笑骂,一看珍嫔皱眉,忙改口道:“傻……傻丫头。”
珍嫔笑笑,向冰弦等几个吩咐:“你们几个别在这儿陪着挨冻,上湛清轩里暖和暖和去吧,我陪皇上看看这些灯谜,免得明儿个窘困。”
“咦,朕的心思,珍儿猜得一丝不差。”
光绪笑道。
张双林、积雪、冰弦等都笑了,知趣地分散到各殿堂中去避寒,随时侍候。
这里,光绪携着珍嫔手循曲廊而行,遍看那灯笼上的谜面。
“珍儿。”
光绪在涵远堂前停住步,深情地望着她,半晌才说道:“你当朕真的来讨教谜底么?”
“唉。”
珍嫔轻叹一口气,仰头望着空中一轮皓月,没有正面回答光绪,却说道:“寂寞嫦娥,此时此刻,不知作甚?”
“朕……知道,你心里也十分难过……”
光绪声音哽咽了。
“皇上再过几日,就要举行大婚礼了,洞房花烛之夜,举杯同饮合卺酒,还有何惆怅呢……”
珍嫔笑了,泪止不住流下来,满脸水晶晶的。
光绪的心被刺痛了,他愣愣地望着珍嫔那秀美的脸庞,在月光下凄惨而苍白。
她在笑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嫦娥误药,追悔莫及,妾身何误?误在……命苦!因之,随波逐流,无悔无怨!”
她自言自语地道。
这话,与其说言不由衷,不如说无奈之叹。
光绪茫然了,他想大哭,但终于伏在冰冷的石栏上,压抑地抽泣起来。
珍嫔流着泪,但她不哭,她就那样望着天,望着月,笑着。
第二天,光绪和两个主位、大公主、格格们,命妇们陪着慈禧又来这谐趣园中猜谜,玩了一天,晚上,他奉命回京城去了,当然他只身一个,带着众随侍。
珍嫔和瑾嫔被慈禧留在颐和园中,多赏玩几日这御园侍景,直到大婚那天,才回京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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