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了。
老汉直起身子来,自腰间拿出烟杆,从烟袋里狠狠地挖了一把烟草,就着火堆上快要熄灭的星星之火,大口大口的抽了起来。
边抽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摸摸马颈上的鬃毛,马亲昵的把脑袋冲着老汉的头,热息从马的鼻子里吐出来又钻进老汉的鼻子里。
舍弃了这份温存,老汉躬身走到车厢旁边的窗口上,轻轻地说:“各位大人,咱要出发了哦!”
说着,他拉着马的缰绳,来到了驰道中央。
老汉起身一跳,稳坐在了马车上,鞭子一挥起来,一声“驾”,声音不显硬朗,马心领神会地撒开脚丫子欢快的跑了起来,速度没有多快,跑得只是个惬意和舒适。
老汉微笑着,又挖了一把烟草,拿火折子点燃,嗒吧嗒吧的抽着,和着嗒吧嗒吧的马蹄声。
马车微微的晃动将白闹从沉睡中摇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扣了眼屎,随手就把手扔在一旁的座位上。只听“喀嚓”一声,木制的座位自中间浮现出一道道的裂缝,白闹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所作所为,抬起头来无所谓的吧唧了一下嘴,一瞬间又把头快速转过去,看着自己随便一掌的力度,满脸吃惊。
“怎么了怎么了!”刘宇飞被这声音从睡梦中呼唤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焦急的问着。
两位圣人看见两个晚辈这样的窘态,莞尔一笑。
刘宇飞看这情形也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幽怨的看了白闹一眼,向两位圣人先道了个早安。
白闹迫不及待的问道:“两位师傅,我开化了吗,我开化了吗?”眼神中有期待在慢慢涌动,越来越强烈,最后竟是形成一股潮流在眼眸里打转。
酒禅人看着白闹那股屁滚尿流的样子,虽然也很高兴,但就是本能的想骂两句白闹,张嘴就来地说道:“哭啥!男子汉没个男子汉的样子,尽是一副熊样。”
而五味毕竟温和,他无奈的看着这个言不达意的老伙伴,苦笑的样子也使得酒禅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来,闭眼提气试试。”五味把自己的座位给白闹让出了一点点。白闹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客气,毫无忌讳的坐了下来,屁股上仿佛沾了胶水,坐的相当稳当。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的将气吐出去。脑海之中自作主张的呈现出一片星空,星辰自有规律的转动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一道白色的玉带横穿星辰,远看仿佛是一动不动的,近看才发现白色的玉带居然在缓缓的飘着。一吐一纳之间,身体自成周天,白闹能明显的感觉到,天地间有一股奇妙的气流涌入自己的身体,星星点点的,溶于自己的血肉中,附在自己的躯体上,进来时带着养分,出去时顺走了自己的杂质。
他的身体正在一步步的全面发展。同时也感觉到这股气流把一些些东西留了下来,就留在了那条壮观的白色玉带中,他好奇的看向两位圣人。
五味摸着自己的胡子,故作高深的问道:“你感觉到变化了吗?”
白闹茫然的说道:“有一道白色的玉带,好像在汲取天地能量。”
“没错,但不是汲取,而是吸收。天地也是一个生物。它有躯体,有血肉,它也需要吐息。它所创造的光,热,水和气,由我们人类,植物,妖族及他们还没有进化的低等动物共同吸收,而我们吸收之后所产生的物体又将被天地收纳回去。存在自有其道理,天地与万物组成一个息息相关的圈子,缺一不可。这也是我们酒肆为什么倡导和平共处的原因。”说到这里,五味突然凄沧一笑,摆着手又接着说道:“呵呵,扯远了扯远了。白闹,你虽然长时间无法开化,但和我们两个圣人朝夕相处,身体里早已积攒了无数的天地之气,现在已经身在一气境了。修行本无境,但世人根据感悟自然的程度而划分了七境,即识道,万物出生就吸纳天地之气,万物皆为识道。星海,身体与自然而成呼应,星辰皆现。一气,天地气息涌入身体,形成母气。三清,感悟自然大道,清杂质,清杂念,清毒瘤。阴阳,体验生死,大道小成。万物,大道得悟。天人,一切终成。再上,则为圣人,触类旁通,万千大道窥见一丝。你现在,只需感悟一种大道,既能晋升为三清境了。”
而白闹迫不及待的问道:“五味师傅,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感悟天地大道呢?”
五味看着白闹这幅心急的模样,专门卖了个关子,自顾自地说道:“所谓感悟大道也不过是自然的赏赐。你在这个圈子里扮演的角色越重要,那么自然给你赏赐的大道也就越丰富,说白了,这件事就是靠你自己的机缘了,不可强求。天地之间有多少人只因这机缘不够,而终身止步于一气的门槛啊。前路漫漫。”
五味像是在感叹白闹的修行之路,也像是在感叹些别的什么。
车里面的答问,不会影响车夫和马的配合。一起一伏之间,马车已经越过了大山,渐渐的逼近了戎岭的地界。
先是一个小城印在骏马的眼眸里,城墙没有多高,青苔爬上不为人知的深处,显得破烂。
东芜是悲哀的,它的悲哀就在于一不小心坐落的位置成为处心积虑的布置。在这种初见端倪的悲哀之下,眼前这座叫做林山的小城终于被压垮,而身材显得佝偻。
马车逼不得已的停了下来,两个甲胄在身的士兵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长矛一横,指着老汉就说道:“君上有旨,闲杂人等禁止出入东芜地界。”白闹听见这肆无忌惮的声音,有点好奇,掀开车帘的一角,注视着外面。
老汉是个老油条,对这种情况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动作潇洒,但脸上堆积的却是一脸猥琐的笑容。他佝偻着身子,从自己的贴身衣物中,翻了一些东西,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说话的那名士兵的面前,找了个角度,他人并看不见,把那些东西塞到那名士兵拿着长矛的手里,又伏在他的耳边,悄悄的说道:“大人拿去买酒喝。”
如果是只听到那名士兵的回答,没有看见他的举止,白闹还以为这名士兵是正大光明之辈。这名士兵高声的喊道:“作为一名守卫,我承担的是整座城池的安全,岂是你用这种苟且手段就能诱惑的了我的。”说着,用长矛将老汉打翻在地,将手里那屈指可数的破碎银两甩到了老汉脸上,这样似乎不解气一般,又恶狠狠的朝着老汉唾了一口黏痰。但是士兵认为,对他人格的侮辱不是这样就能轻易的了结的,提起手中的长矛就向着老汉打去。
白闹怎么能看得下去,他从马车内钻出来,开化后的变化一目了然,这速度,带起了去暑的风。刹那间就到了这士兵的身边,死死的抓住了挥舞而下的长矛,士兵感觉吃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其貌不扬的少年,心里稍有胆怯,又一看自己身上这狰狞的战甲,有一种令人哑然发笑的自豪冲上无知的头脑中,他将手中的长矛一松,从同伴那里又夺了一把长矛,端起就像白闹的脖颈刺去。
本已经怒气稍退的白闹一看这士兵的反应,又是一声爆喝,随意反手将那长矛捏在手中,另一只手掐上这士兵的脖子,呵斥道:“我见过你们大华的左右执掌,也见过你们的伐妖先锋,他们做事虽然有失公允,但无一人有你这般趾高气昂的模样,我真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是谁给你的权利在这里耀武扬威。此事老汉虽有不对,但你拒绝即好,何必做出那些下流举动。”愤怒和言语间即时到位的感情,让白闹手里的力气越来越大,士兵的脸色显出青色。
“放手,他可是大华的士兵!欺辱士兵你是找死吗?”旁边的士兵指着白闹,但手却是哆嗦的,使得他言语中的那股大义凛然的气息萧瑟了几分。老汉一看这情形,内心则是过意不去,他可不愿意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少年因为自己而一时冲动,毁去一生。在背后拉着白闹的衣服,声音有点颤抖:“少侠,少侠,算了吧,老头子都一只脚入棺材的了,不碍事,不碍事的,咱们还是好好的赶路吧。”
“老丈,你先坐到一边,看我收拾这个天杀的。”白闹转过头来,对着老汉说道,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又突然转过头去,凶神恶煞的对那名士兵说道“别跟我提大华,没用!欺辱士兵是死,欺辱百姓就能活吗!”手中的士兵已经无力挣扎,极度的缺氧让他陷入了无穷的幻想。幻想中,他身披黄袍。
一看白闹根本不买大华的帐,旁边的那名士兵知道遇上了一个狠茬,当下就跑到了城门口,大喊道:“兄弟们,快出来啊,有人要闯门啦!”话音刚落,就听到城门缓缓开启的声音。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城门里跑了出来,将白闹和他背后的马车给团团围上。短兵相接好像在所难免。
这时候,隐在暗中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立刻有一人显示了身形,来到了事发地,高声喊道:“住手!”又将手中的一块腰牌扔向其中一名士兵,士兵接住,定睛一看,立刻跪倒在地,高呼“万岁。”与此同时,身后的士兵也都跪倒在地,这样的呼喊着。不知道那在东芜坐谈天下的君上听到没有,反正这声音慷慨空前。
只见这腰牌上写道:命由天授,圣君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