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扔了出去,就不用自己亲手收回。那名士兵看罢行礼后,弓着身子,双手托起令牌,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的身边,将令牌归还。
那人面目表情的接了令牌,继而走向马车,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说道:“两位大人,国有国法,大华的军民犯了错,自有军纪追究,还请两位大人放此人一马。”
车厢内没有动静,白闹紧抓的手也丝毫不松懈。缓缓半天,才听到五味咳嗽的声音从内传来,沙哑的声音响起:“罢了,松开吧。”
就算白闹已经开化,但他也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左右不了什么,单说那人的态度就清晰很多了。白闹用力的撇了手中的士兵一眼,然后潇洒的甩了个背影,回到了车厢旁边。
那人过去拉着老汉,高喝道:“当众行贿,来呀,押到府衙受审。”又指着那名士兵,说道:“当众行凶,惊扰大人,自己去军责部领罚。”那士兵捡起地上的兵器,忿忿地走向城内,背后跟着老汉和一群虎背熊腰的兵卒。或许是背后交叉的长矛的压制,老汉的身形显得愈加佝偻。
正午的阳光洒在老汉的侧脸上,看不见面容,但有一道道皱纹折射的光挑逗着眼球。白闹压抑不住内心的酸楚,他想站出身来去保下那个一路风尘的老人。只见老人心领神会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白闹,他没法言语,但那一眼所表达的,都是莫大的感激和无言的劝阻,一时间白闹木纳的站在原地,忘了他的枪。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老人被带走,他的烟杆掉在地上。这一去,生死可见。
那人安排了一切事宜,又摆出一副谦逊的样子,轻声的对着车厢说道:“两位大人,君上已经到达边境,特命在下前来迎接,城内汇安处已安排好吃住,还请两位大人移驾前往休息,明日早晨,我们共同出发,前往约战之地。”车厢内没有声音,犹如之前一样平静。
那人对着身边的一名士兵使了眼色,这士兵跳上马车,缓缓地驱动起来。
动物有性,老汉被抓住,深刻的印在了这匹骏马的眼眸里。它悲哀的流着泪,病态的前行着,四只原本健壮的马蹄,此刻却显得柔弱。但车轮,还是滚滚的向着城内压去。而白闹却没有离开,他目不转晴的盯着仍在地上的烟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单能看见,好几次想要伸手去捡的冲动被他压了下了。只能蹲在原地,看着那根孤苦无依的烟杆。
人群中,冲出了一个狡黠的精灵,她粉衣遮身,带着洋溢的笑容,蹦蹦跳跳的来到了白闹的身边,捡起地上的烟杆,放在手中端详了半天,然后大方地递给白闹。白闹不同,他颤抖着手,不敢去接,直到后来,眼神都不敢汇集在这里。
“人各有命,这不是你的错!”少女仿佛读懂了白闹的心思,对白闹宽慰道。
但白闹无言以对,不见他感激的眼神,也不见他伸手接住。少女嘟起了嘴,看着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少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又懊恼的打着自己的头,好似这一切都源于自己般。突然,少女眼前一亮,拉着白闹的手就向城内跑去。
每个小城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许真的只有四面城墙遮蔽风浪,或许真的只有四座城楼昂扬斗志,但总有日光照耀而遍披金甲的壮烈的美丽。这座小城也是如此。
少女拉着一脸莫名的少年的手,穿梭在街巷和人流中。买糖葫芦的生意人和走南闯北杂耍的艺人,伏地乞讨的乞丐和绫罗绸缎的富婆,都被甩在了身后。而他们嫌弃的眼神,也都被消散在过往惊起的灰尘中。少女从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少年也不是一个翩翩君子。
绕过一大片的竹林,奔过湖面上狭窄的小桥,少女在一面城墙前停了下来。这里没有多么干净,只因为文艺美好的景象。在诗情画意的掩映下,人的破坏欲也就越大,苍劲的小草之间,都是果皮纸屑。白闹好奇的看了少女一眼,不是他不解风情,只是不知道少女费了半天的劲,带他来的地方怎么会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少女也是气恼的跺了一下脚,又不好意思的看着白闹,脸红扑扑的,她焦急地说道:“不是让你看这个,我们去上面。”少女纤细的的手指指了指顶上的城墙。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白闹向上面跃去。
大概是白闹有点重,这一跃没有一点点的效果,凌空不出几秒又重重的摔倒了地上。少女不信邪般又徒劳的跳跃了两次,终于悲苦的看着白闹,眼里的怪罪之意是明晃晃的。
“你个大男人的,用点劲会死的吗!”
白闹恍然大悟的说道:“那你不早说。”少女一脑门子黑线,又嘟起了嘴,撇过头不再看白闹,也不再说什么。
白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失,当即脚下用力,带着少女向城墙跃去,没有一点点防备的防备,少女就凌空飞起了。当下就是花容失色,一声声惨叫散乱在风里。站上城楼是一眨眼的事,欣赏风景也是一眨眼的事。这当然只是针对白闹如是说。少女在城墙上坐了下来,这天不热不冷,正适合做一些有情调的事。她一只腿蜷起来,双手抱着,下巴放在膝盖上,一只腿耷拉在城墙上,随风飘着,有节奏的扣动着斑驳的城墙。目光射向那片竹林,那面湖泊,那千万的炊烟和人头,样子如痴如醉。
白闹不以为然,他随意坐在少女身边,两只腿都耷拉在城墙上,随意的抖动着,脸上的不屑是越来越明朗,言语也就道来:“这有什么好看的啊!”
少女仔细的看了白闹一眼,但发现自己是徒劳的,在白闹那饱满的脸皮下,想找出一点感激或是愉悦,真是件不容易的事,那嘟起嘴的老样子又显示出来,这次却是大写的不满,自己嘀咕着:“不识好人心!”
少女的话语一字不落的传到白闹的耳朵里,这不解风情的木疙瘩终于显出一丝动容,老脸一红,声音若高若低的说道:“谢谢!”两个字而已,却有高低两种音调,我们先且不论他是怎么做到的,因为身旁的少女早已经忍俊不禁。
风中飘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少女转过头来,满脸笑容,对着白闹说道。
“谢,谢,谢谢。”白闹语无伦次,就说两个字而已,则是憋了一脸红。
少女好像是诚心捉弄白闹一般,又说道:“我还是没听见啊!”
白闹脸红的更加厉害,声音也越发的低沉:“谢谢!”这次说的足够利润,但声音却不敢恭维。
“我~还~是~没~听~到~啊!”少女的声音突然增高了无数分贝,她对着城墙的下面,用尽全身力气的喊着。
白闹自知自己扭捏的已不像样子了,人家一个女孩都已经如此放的开,自己又应该有什么拘泥,于是,也用他那雄厚的男高音对着城墙下面的芸芸喊道:“谢~谢!”
两个人的声音一个高过一个,一声接着一声,就像那不知名的海涌起的浪花,一层拍打着一层,从现在到未来从不间断,萦绕在脑海的每个角落。
两人面对着面,恰好呼吸放在了同一个频率上。少女依旧是笑颜如花,她问着,却更像是为自己拯救了一个失足少年在自豪的得瑟着:“心情好多了吧!”
有些事情不说,藏在心里的角落里,但不是不会涌现。在这沧桑的世界中,有一条条坎坷的驰道,在马车中赶路的他,每每随着坑洼下不稳的马车晃动,那些黑暗的记忆就会被摇落出来几分,哭不出来,只感觉天是暗的。有多长时间,他再没有如此肆无忌惮的呼喊过,让世界听到他的声音。发泄出来,就能宽容一分,虽然杯水车薪,但亦可聊以慰藉受伤的心。他对少女露出了一个很冷的笑容,那是刚刚解冻后的冷。“嗯!”这个回答利索而干脆,好像差点什么,于是,白闹又对着城墙下面大喊了一声:“嗯!”
所谓苦难,所谓伤痛,有人健谈,也大不过就是经历了命运的小麻烦而已。而在风雨吹淋中不耽于向前,在一片片的鲜红中摸爬滚打的猛士,是不屑于回忆与谈及的,更不乐意用来说理。因为只有这些真正的猛士才会明白,有些东西可以受人的影响,有些东西则只能用时间来教授。
而这个妙龄少女或许就是一个经历过小麻烦的人,也就是一个好为人师的小女孩,但那模样不遭人嫌弃,而是显得可爱,很难想象,她正在对一个未来的猛士讲着坚持和乐观,还一脸认真。
少女说:“你啊!不要摆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欠你一样。以前我也是这样,心情不好,身体也就越来越差,幸亏遇到了午乐哥哥,不然恐怕早已经老死了!”
白闹只是点点头,嘴角一点点的上扬。
少女看白闹还算认真,又说道:“说真的啊!你别看我这么小,经历真的还是蛮多的,肯定不是你能比的!我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你啊,没什么苦难是过不去的!你一定要加油啊!”
或许只是一句随性的话,却被白闹铭记,不知道撑过了几个凄苦的夜晚!
白闹看着那些景物,也看到了一丝丝灵性,他们在动,湖水在悄悄的宣泄着不满,竹林晃动着头嗤笑世间的劳苦。他仿佛听到了万物的声音,看到了云卷云舒。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嗯!”
少女以为自己辛辣的点评点醒了白闹,再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陪着他领悟。
而白闹却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遍少女的映像,也没有多说什么,静静的陪着少女打发时光。
直到日头落了下来,两个人和一段城墙藏在了那娇艳的夕阳中。
少女突然意识到不妙,大叫一声:“哎呀!我要吃饭去了!”又问白闹:“你呢!”
白闹咧嘴一笑,说道:“我也要去了!”
“那,再见!”少女站起身来,将烟杆留了下来,只有长发在夕阳下逞强。
白闹不舍分离,又高声问道:“你叫什么啊!你家在哪里啊!”
少女同样高声的喊道:“我叫月瑜,我家在那里!”她的手指指着城墙的东南面。白闹读懂了,又回复道:“我叫白闹。我家在定州!我会去找你的!”
少女跳下了城墙,声音飘扬在风中:“我等你!”
走出好久,少女才感觉到“白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细一想不禁为自己的大言不馋而羞燥。
别了月瑜,白闹问了路,就向汇安处跑去。路过一个地方,成千上百的人群围着,白闹只得挤过去。但那涌动的人流不可抗拒,推搡之间,白闹就已经被推到了人群的前面,只见满地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