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火就不会有烟,没有重重疑惑,就不会有纷纷谣言。
昨日领的米粮已在烟与火中煮成了白花花的大米饭,而随着米饭一起出现的便是重重疑惑,疑惑似乎随着米饭在人们肚中发酵之后化做了流言。
西河城东,老柳树下。
“老烟鬼,你把棋子放下!”
一个身着水绿金丝软烟罗的老者吹着胡子喊道。
老者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老爷,衣着华丽,举止,额,举止着实有些不端庄,显然是被对面的人给气到了。
而老者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个同样须发皆白的老人,不同的是,这个老人却是衣着破烂,此时正一手拿着烟杆一手握着一颗棋子。
老烟鬼抽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气旋,他悄悄将棋子放在一旁理所当然的应道。
“你个守财奴,连个棋子都这么吝啬——对了你听说今天那件奇怪的事情了吗。”
“都传遍了,谁能不知道。”
老烟鬼索性放下手中的棋子拿起烟杆哈哧哈哧的抽将起来,因为这棋再下下去铁定要输。
他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不管哪家哪户,开锅盛饭的时候都发现米饭里有一张油浸不烂水洗不化的墨写纸条。”
华衣老人嗤笑一声。
“哗众取宠罢了,别人看不出来难道连你老烟鬼也看不出来?”
老烟鬼趁着华衣老人说话间不经意将棋子拨乱了几分。
“你你你……”
华衣老人虽然在说话,可这眼睛却是全盯着这棋盘,谁知一时不查稍一眨眼老烟鬼便连脸都被烟雾给吞没了,简直不要脸。
华衣老人越想越气不过,指着老烟鬼嘲讽起来,“你连自己快要输了都能看出来,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说罢华衣老人开始摆起棋盘,这种事情他已经熟能生巧,只要看过一眼棋局他就能还原。
咔咔咔~
老烟鬼拿下烟杆将烟头在石凳子上敲着,那些未燃尽的烟草纷纷掉落在地,风一吹便燃起明亮的火星,一股股烟雾也从地上漫起将整个石凳掩住。
过了许久烟才散去,而石凳上的老烟鬼早已不知所踪,华衣老人摇摇头将棋子一颗颗捡进一个檀青色古朴棋盒里,然后朝着西河城更东的地方走去……
人走茶凉,两人下棋从来不喝茶,所以石桌上也没有茶,于是凉的便是这场景,老柳树下一阵风起将枯枝吹的四处摇摆,显得极为苍凉。
风吹动的不只是老柳树的枝桠枯条,它还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张略有褶皱的纸条。
纸条稍稍飘荡几下便落在了石桌上,上面只有稀稀落落数字。
天弃康乐,人弃康乐
天弃世人,康乐不弃
这两句话如今在整个西河城算是广为流传了,伴随而来的是一个不知谁传出的故事。
说是断粮数日,康乐实不忍心看见饿殍遍野的事情发生,于是他联系上了雪女峰上的圣女,在圣女的帮助下,一批粮米历尽艰辛来到了西河城。康乐昨夜连夜出城,在厚雪狂风中迎来那批粮米,有几个在城主府有关系的人确实看见了城主府的备案——康乐出城,右副城主处理。
而且不知是谁还透露出了康乐上过雪女峰的这一隐秘,使这个原先只有一些大人物知晓的隐秘如今变的人尽皆知。
唯一一个上过雪女峰的男人,这使得那些终日无所事事的人也有了饭后谈资。
而且华府在知晓康乐的行为后表示深感震惊,他们在震惊之余坦然道出了自己的内疚,于是他们发布檄文表示愿意拿出自家备粮与西河人民共患难。
一时之间欢声阵阵,倒没人再去担心吃不饱,没人知道华府的粮仓有多大,因为实在太大了。
吃饱饭后,人们便开始乐于说话,恰巧最近的谈资着实丰富,不知何时起这些谈资孕育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整合起来的利器一般,矛头直指学宫。
堂堂学宫,教书育人却惮于世俗不收优良学子……
学宫学宫,不知学个什么……
怕孩子学童被教坏……
之类话语不绝于耳,更有甚者手提一筐鸡蛋,迎着冷风带起一股易水寒的气魄便朝学宫大门扔去,他们直言学宫执着他人的不幸去封杀一个人的做法简直丧尽天良。
人微言轻,这些说话的确实都是没有地位的普通人,但一旦这样的人多了便人言可畏了。
学宫处于风波中心,这几日他们真正是从云端跌倒了泥潭,学宫众教习甚至不敢出门,他们怕走到街上不知何处会冒出一个人朝着自己脸上吐口水,毕竟教习不是唾面自干的圣人。
福无双至今朝至
祸不单行昨夜行
福,今朝倒是一个都没有,祸,昨夜确实是有。
昨夜不知怎的,学宫里的学子有一部分拒绝上晚习,他们美其名曰拨乱反正,实则罢学,后经调查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受过铁树的教导或点拨。
啪……
学宫祭酒司内堂,一个青瓷茶壶被摔在地上,碎片一瓣瓣散落一地,似乎在揭示华丽下掩盖的丑陋。
最近几日祭酒礼已经摔破了几套茶具,他似乎再也没办法学礼说礼习礼了,他只想把这礼抛到一边撸起袖子狠狠打康乐一顿。
祭酒书见了忙跑过来劝解,劝着劝着自己便大骂起来。
“竖子,欺人太甚!”
学宫这边火急火燎却又束手无策早已气的冒烟,而始作俑者康乐如今却在典识城里看书吃地瓜,日子倒也潇洒。
康乐咬了一口手中微焦的地瓜望向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
不知怎的他便想起了雪女峰上的圣女,此次牵扯到她,一是扯虎皮增加自身分量,二则是康乐突然犯了小孩子脾气,他想让圣女知道自己确实能报答她,而且现在就在报答。
可康乐没想到的是学宫与其他势力居然真的去调查雪女峰那边是否真的有粮米运来。
本来就不存在的事情自然没人看见雪女峰的粮车,但奇怪的是无论哪方的探子传回的消息都是一样的——却有此事。
康乐陷入深深的沉寂,他为圣女的心思感到恐惧,此女心思已近妖,这是康乐的第一感觉。
抛开这些,康乐几口将快要冷掉的地瓜塞进口中,他拍了拍手决定再去一次安老苑与跳蚤街,人家刚为你办完事,自己却不去看看倒显得有些薄凉。
此次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安老苑,素娘见了非常高兴,硬要烫一壶酒让康乐与铁树共饮。
康乐推抵不过便只能拿杯与铁树喝起酒来,好在这次的酒不是上次的烈酒,而是温和的绿蚁,康乐连喝了数杯也只是觉得脸颊微红。
倒是铁树还未喝酒便满脸通红起来,他一遍遍的夸着康乐胸中有城府,有智慧的人才有城府,显然铁树对康乐已经更加的喜爱了。
“只是因为有人帮我——”
康乐微微一笑,看向铁树的眼神也是带着感激。
“喝酒喝酒……”
铁树将酒壶一带便将康乐的杯子倒满。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康乐自然是喝不了千杯,也不知道铁树有没有千杯不醉的酒劲,一壶绿蚁很快便被两人喝光……
康乐还有事便推了素娘的邀请没有留下吃饭,他去街口买了几斤玉米糖然后去了跳蚤街。
康乐一进跳蚤街,上次的马尾小女孩便欢快的跑了过来说要带康乐去看自己养的小松鼠。
“糖很甜,我分给了小伙伴们。”
小女孩报告任务一般脆生生的说道。
小女孩说了许多话,大部分都是感谢康乐的,但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康乐手中提着的玉米糖。
有志不论年少——
康乐突然便想起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补了一句人穷志不穷。
康乐将手中的玉米糖塞进小女孩手中俯下身子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说一句真乖。
瘦西湖上飘着的小船船坊里的青石桌上今日破天荒的摆了一套精美茶具,袅袅青烟正从茶壶的壶盖上飘起,就像此刻西河学宫里的祭酒礼手中的茶壶一般。
茶壶三抖,茶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