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哲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在客厅里的futon上。他依然是头痛欲裂,但是神志已经很清醒了。痛苦和茫然无措又向他慢慢袭来。
陈娅昨晚告诉他的事,他疯狂的举动,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想起自己刚刚明白男女□□时,曾很多次想象自己和女人的第一次是什么样子,现在真的发生了,只是让宣哲觉得自己的生活彻底乱套了,心里只是无尽的失落。他很想进卧室把陈娅叫醒谈谈,又不想真的叫醒她。他心乱如麻,谈了又能怎么样呢。想了想,他给陈娅留了个条子,“我上班去了,下午不能回来送你去机场,你自己叫个出租。先别多想,好好照顾父母和自己,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一到办公室,宣哲就被叫到主任办公室。宣哲以为还是谈上周的产科事故,主任却关上门,神情很严肃。“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可以说不,但这件事情要先保密!”
“请讲,工作上我从不说不的!”宣哲肯定的说。宣哲从主任郑重的神态中觉察到这一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或者安排。
“这件事你要慎重考虑。”主任顿了顿,“你知道非洲现在的埃博拉病毒流行己经失控,有很多当地人已经因此死去,有很多美国志愿者也感染上了。全世界都在关注着那里的疫情。世界卫生组织指派美国三家医院尽快成立医疗队,去非洲支援。我们医院因为感染科和肺科全美排名第一,所以被选中。”
主任看了看宣哲,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埃博拉感染的患者会有严重DIC和出血,所以医疗队也需要血液专科的医生。我和Michael副主任都会去。我们觉得这也是让年轻大夫锻炼的机会,准备让两个fellow加入医疗队。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一次很危险的任务,我会让你们自己决定参不参加。”
宣哲自然是没去过非洲,对非洲的印象仅限于网上的图片和一些纪录片。那里有南非美丽的海景也有一望无垠的撒哈拉大沙漠,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里贫瘠的土地,饥饿的人民,贫困的生活,以及落后的医疗条件。以前宣哲也有同事做完住院医就参加无国际医生组织去非洲援助,回来后向大家讲述了那里是如何的缺医少药。宣哲自己一直也很向往去非洲志愿服务,贡献自己微薄之力。
他以前也跟陈娅提到过这个愿望,陈娅却埋怨说宣哲的想法太天马行空,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要想帮助别人,大不了捐款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去啊。为此陈娅好几天都不高兴,宣哲也只好搁浅了的这个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此时他只觉得热血上涌,马上说:“我去!”
其实宣哲心里也知道主任找自己谈,必然有他的考量。科里十几个fellow,只有自己是单身没有孩子。又不可能把更多的attending派去,毕竟科室还要运作。
主任认真的说,“这个任务风险很大,你好好考虑明天再告诉我。”
“什么时候出发?”
“最快可能后天星期四。”
“好的,我明天一早就给你答复!”宣哲说。
宣哲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后,心里突然觉得很超然,他好像从一团乱麻中爬了出来,心底的伤和痛虽然依然在那里,但是他好像被打了针吗啡,疼痛一下子缓解了,创伤也暂时被掩盖了。去非洲,我要忘了这一切。宣哲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接到钟意的会诊要求时,宣哲心里十分欣慰。老天毕竟待自己不薄,竟然还有一次合作机会。
钟意写的病历十分详细明了。宣哲读完后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治疗方案。他来到Albert夫人床前,此时Albert夫人已经清醒过来了,正在Albert先生的帮助下坐起身子。宣哲走上前介绍自己说:“我是肿瘤科的Dr.Xuan。Dr.Zhong已经把你的病情告诉了我,她请我来和你们谈谈治疗方案。”
“谢谢你们的努力,我们已经决定了。”老太太微笑着拉着老先生的手,“看上去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了。我们要回家,在一起开心的度过最后的时光!”
“你的决定也就是我的决定!”老先生紧握着太太的手,转眼看着宣哲,眼圈却红了,“只希望Janie不要有任何痛苦!”
宣哲等了等,和缓的说,“我完全尊重你们的决定,可是你们要不先听听可能的治疗方案再做决定?”
“还有希望吗?”Albert先生的眼神中透出了希望,他急切的问道。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宣哲转过头对着Albert夫人说,“虽然你的肿瘤已经全身转移,但是你的肿瘤是有雌激素受体,只要口服抗雌激素的药物,就可以大幅度缓解症状,延长生命,还有很多化疗药也可以试试!”
“只要不用化疗我就愿意。”老太太脸上满是惊喜,她高兴的看着Albert先生,“我要多陪John走一段!”夫妇俩的手握的更紧了。“可是要麻烦你转告Dr.Zhong我们的决定,刚才我们跟她说要拒绝治疗回家,现在我们改变主意了!”
“好的,我会告诉她。”宣哲很高兴Albert夫人没有放弃治疗。他又跟老夫妇俩详细的介绍了具体治疗方案,告知了可能的副作用和并发症。Albert夫妇听后激动得拥抱在一起,他们对宣哲说:“就这样决定了,既然有希望,哪怕只有一点,我们就要试一试。”
“好。”宣哲欣慰的笑着和他们告别。
宣哲走出病房来到医生工作间。房间里并没有别人,四下里静悄悄的的。钟意正背对着门在电脑上下着医嘱。看到那熟悉的背影,宣哲觉得眼睛酸涩心潮涌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静的面对钟意,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钟意却转过头问:“看过Albert夫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宣哲有些吃惊。
“我在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了你。”钟意轻声说。
“就像那次我们约好去吃早茶,我在公寓大厅里的布告栏的玻璃反光看到你一样。”宣哲忍不住说。那天他在大厅里等钟意的时候就顺便看看布告栏里有什么消息,玻璃的反光像一面镜子,他看到钟意从从电梯里出来,那天她穿着一身休闲服,从背后向他慢慢走近,脚步轻松而欢快。宣哲心里既高兴又有些紧张。那时的他是那样的快乐,而那时的快乐又是那么的简单单纯。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如果可以一直沉浸在那样的心境中,如果还有机会。。。
此时他却不敢看钟意的眼睛,他慢慢的在钟意旁边的电脑前坐下,目光却忍不住看向钟意这边。
钟意听到宣哲说起那天的事突然愣住了,她低下了头,好像也陷入了回忆,那个阳光下微笑着的宣哲,那短暂的快乐时光。她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眼神也有些怔怔的。但她很快的问宣哲,“Albert夫人的治疗方案是怎么样的,你们讨论过了吗?他们给我说要放弃治疗了。”此时她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宣哲觉得像是永远的失去了什么,难过极了。他努力的平复了心情,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钟意说,“我跟Albert夫人和先生讨论过了,提出了治疗方案,他们看上去很感兴趣,改变了主意,打算配合治疗。那就上Tomaxifen吧,请你配合帮助她控制疼痛。”
“太好了。”钟意看上去挺高兴,“有希望就好。”
宣哲却觉得心痛极了,他觉得他和钟意是彻底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