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夏代被赵德要求同包尚一同前往南阳,自知这一去怕是个凶多吉少,不免日夜悲号惨哭。李桂看在心里,窃喜冷笑,暗道时运来了。夏代心胸狭隘,为人奸猾冷血,手下几个小太监无一不服。原因无他,这夏代是个大公公,皇帝跟前红人,莫说他们几个小太监,就连诸宫妃嫔也给其几分面子。夏代喜怒很是无常,在皇帝跟前受了气,无处发泄,自然拿手下的小太监们撒气,曾经活活为撒气泄愤打死一个小太监。宫里太监这般多,偶尔缺失个把怎算个事。
李桂见夏代这番惊慌样子,跟着垂泪。夏代见状,更是悲戚,心道:我这下手下多少太监,如今就这小子跟着,足见诚心。
夏代道:“休的哭了,真是烦人,快些替我收拾东西,明个卯时就得走,丝毫耽搁不得。趁着还有功夫,我带你见见几位娘娘,表表忠心,也算是你最后服侍我一场的功德。”
李桂听此,哭的更凶,扑在夏代腿上,宛如巴猿夜啼,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夏代一抹老泪,把他踢开,直叫其收拾东西。那李桂就去了,不过片刻,将夏代平日穿戴用度全都备好。明辨时辰,夏代和李桂整拾衣襟,往各宫娘娘处去了。
这一去,方知人情冷暖,把个世态炎凉看透。那些妃嫔无一不是耳目聪慧之人,夏代一事,早已传遍宫闱。各处妃嫔此刻直把夏代视作瘟疫,避之不及,唯恐牵扯一星半点。少有几个妃嫔略略待了他主仆二人,只叫下人奉些茶水,传达不遍之意。偶有传谕觐见的,也不敢多聊,道出苦处,如此也让夏代稍感宽慰。
离了后宫,夏代咬牙对李桂道:“如今你瞧的分明,那些娘娘们的嘴脸可都记下,日后陛下翻牌,你心中自然有数了。”
李桂点头称是。
是夜,夏代辗转一夜,直至天明。
次日寅时,夏代在李桂服侍下,穿戴一新。用过早点,就要去御书房面圣,却被御书房守门太监告之不必。夏代心中暗恨,把赵德咒了千万次。
卯时,夏代来到午门。包尚正坐于轿内,掀起帘角,见夏代由一群小太监簇拥而来,冷哼一声放下帘角。
此次护送夏代和包尚前往南阳之人乃是二品将军李勇,正是其当年奉旨斩杀魏青一家,此后加官进爵,一路高升。李勇此人最是见不得阉人,视其为残缺乱人,品性奸诈,专污大内。如今被皇帝派了保护两个阉人去南阳,心中很是不喜,自然不会给两个公公好脸色。
夏代正欲和李勇见礼,见其高坐马鞍,斜低着眼,傲声道:“夏公公快些上轿,莫误了生辰,你我担待不起。”
夏代素闻李勇脾性,也不计较其无礼之处,由李桂搀扶着进轿,心道:不知死活的肉头,却跟咱家摆脸,将死之人,何必与其多说,晦气。
夏代和包尚此行目的乃是朝中机密,除了有数的几人,无人知之。李勇只当是护送两个公公去南阳表述皇帝兄弟之情,哪知其中暗流。两个公公也是诸多心计之辈,万万不会告之李勇此行凶险之处。这队人马足有三百之众,浩浩荡荡从午门出发,一路朝南阳去了。
此行加急,莫敢多做停歇,约有四月方至南阳。
夏代和包尚在皇宫时,乃是皇帝跟前红人,平时极是注重养生,少有劳累。这一路舟车劳顿,把两个老公给颠簸的,足足消瘦十多斤,待到南阳城外时,二人已是虚托。李勇见了,冷笑不齿。
军队几百人行至城门,早有守城小兵报至南阳王赵捷。此时赵捷正于政和殿与一众幕僚商议起兵重事,听见急报,对众人笑道:“总算来了。”
堂下众人俱都恭贺。
葛翠山在一众人中,问道:“可是谁来?”
小兵回道:“来人名唤李勇,是二品将军,随军约莫有三百人众,还有两个公公乘轿随军而来。”
赵捷道:“是哪两个公公,可有名目。”
小兵道:“一个名唤夏代,一个名唤包尚。”
听见包尚名字,赵捷微微皱眉,心道他怎会来此。葛翠山颇有眼力劲,见赵捷皱眉思忖,于是问道:“陛下可有疑难之处?”
赵捷道:“夏代不提,听闻其是赵德身边红人,那包尚乃是我当年旧友。先帝在时,诸皇子于宫中生活,那时在一众皇子派系中,唯有这包尚暗自支持我。只是后来先帝传位于赵德,我被派至南阳,包尚为求自保遂与我断了往来。”
葛翠山冷笑道:“如此说来,包尚与陛下颇有关系,赵德又怎会不知。如此着包尚前来,陛下想必心中已然明了。”
赵捷点头称是,复又说到李勇,忽见葛翠山面色阴霾,赵捷问道何故。
葛翠山答到:“陛下可记得当年赵德下旨诛杀魏武一家之事,奉旨前往行事之人便是这李勇以及贫道的一个弟子。可怜我那弟子当场就被青曰类斩杀,魂魄不存,这李勇却逃脱得命。”
赵捷疑道:“为何那杀神只杀了道长弟子,却放走李勇?”
葛翠山道:“青曰类行事本就无法捉摸,许是其不屑灭杀一阶武夫。也是天道注定,这李勇早晚是个死字,正适合战将祭旗。”
赵捷点头,大开城门,迎李勇军马入城。
话说李勇在南阳城门外,见这城楼高耸,东西足有几千丈。城墙上皆都军士,持枪挎剑,个个衣甲鲜明,宝刀明晃晃。李勇心道:常闻这落魄王爷自当年争位失败,被发配到这边境小城,不想其很是励精图治,把这蛮夷荒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瞧这城楼模样,将士皆都轩昂,城外百姓也是富庶有余,暗道是个有能耐的王爷。
夏代下了轿子,初见这南阳规模,心中大骇,真要造反,真要造反啊。
包尚见夏代骇的面无人色,轻笑道:“夏公公可是贵体抱恙,怎么面色煞白,两颊汗流如注。”
夏代定了心神,强做镇定,道:“你我虽然平日不睦,但是来到这南阳,莫非能安然无恙?快些放下争执,中央红墙内已无我等位置,需得仔细应付南阳王,其中厉害处,包公公比旁人更是清楚。”
两位公公正言语着,就听城楼上号角长吹,巨大的城门缓缓开了。城门开处,一列军士相对而出,为首的乃是赵捷手下镇虎将军徐介夫。
李勇见迎他之人非是赵捷,而是一个不见经传的将军,心中不满。李勇暗道:我官位自然不比南阳王,但奉旨而来,便足够南阳王亲见。如今南阳王妄自尊大,只派了一个将军来迎,这一条便可在御前参其一本。
徐介夫径至李勇跟前,尚未开口,便听李勇道:“我奉旨前来,为何不见王爷?”
徐介夫听李勇如此说,心中大是惊讶,又见不远处立着两个公公面色,心中明白大概,原来这莽夫是个送死的肉头。徐介夫甚是傲慢,不屑与将死之人多做言语,只道:“王爷不便,请将军入内宣旨吧。”
李勇纵然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忍下,随徐介夫一同进入南阳城。
进得南阳城,徐介夫叫人安排李勇的军士修整,自己带着李勇和两个公公进了王府。王府内,三人所见气象,一片肃杀。巡逻的,站岗的个个持枪操刀,见着三人俱都瞪目怒视。那目光似剑,把两个公公吓得魂不附体,就差晕厥过去了。
徐介夫领着三人进了政和殿,夏代与包尚见了赵捷高坐中堂,竟然龙袍加身,当场就跪下了。
李勇猛见赵捷装束,纵然再傻,也明白前后是非,怒道:“南阳王,你是要造反!”
徐介夫听李勇怒喝,一脚踹在李勇膝盖上,李勇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赵捷摒退了徐介夫,对李勇道:“中央无能,致使忠诚惨死,奸佞横行。我欲取赵德代之,保中州大地富康,有何不可?”
李勇啐道:“莫跟我说,我只见你谋反,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赵德听李勇如此呵斥,心中大怒,正欲斩之,却听葛翠山道:“李将军,阔叙了。”
李勇转头,忽见一矮小老道,惊道:“你可是无常殿的葛翠山,你那师兄戚林乃是我皇招募护佑江山的修士,你怎会在此。”
葛翠山笑而不语,李勇失神道:“是了,是了,你无常殿一门邪道,居然安的使这个心。”
诸人中,三清山李淳一道:“且休阔叙,该行事了。”
葛翠山瞥了李淳一一眼,对李勇道:“我观你此番模样,想必一直被赵德蒙在鼓里。赵德派你来南阳明里是与我皇表述兄弟之情,实则是叫两个公公来查探南阳势态,你还能有命回去?”
大难临头,李勇居然不惧,狠道:“你能奈我何。”
葛翠山道:“莫说大话,今日正要拿你祭旗。”
葛翠山说罢,左右就有人出列来拿李勇。李勇哈哈狂笑,眼里忽然流出血来:“老子怎能死在你们这群乱成叛党手里,真是辱没了老子。”
话毕,就见李勇口中一阵鼓动,随即一口鲜血喷出。那血里裹着一物,众人瞧的分明,赫然是一节舌头。再看李勇,口中鲜血狂涌,染透半个身子。李勇周身一震,胸腔内又一物破衣蹦出,滚落在地上,正是一颗心脏。至此,李勇倒在地上,已然气绝。
夏代和包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夏代当初就双眼翻白吓晕过去。包尚也是魂不附体,却强自撑着。
葛翠山不料李勇有如此血性,死的这般痛快,对左右道:“没有这么便宜的,拖出去,依旧斩了。”
众人见葛翠山如此狠辣,一众正道人士,只是静坐不语,左道人士表情各异,不一而同。
李勇尸首被拉了出去,依旧斩首悬挂城楼。
赵捷下来,亲自将包尚扶起,叹道:“多久不见,你我生分了。”
包尚还能说话,勉强道:“陛下,二十多年了。”
包尚甚是懂得察言观色,此刻若是再叫声王爷,立刻就要死了。赵捷听包尚如此称他,微微苦笑,拍了拍包尚的手,并叫人赐座。至于那昏死过去的夏代,已被人拖了下去,关入牢内。
赵捷对众人道:“既已斩将祭旗,正是发兵中央之时。”
众人高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