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几度真华,如明珠罩纱,洗清识海,结出莲花。大道幽深,似石中美玉,破开玄光,等闲凝练金丹。
却说唐王乘凤辇龙车,率文武百官,銮驾出宫,径往清平郡去。真个是上邦大国,但见那瑞气朝天,祥光遮迎。百官分前后,旌旗列两旁。宫婢侍女,执彩扇香炉,千军护驾,扶舆将两行。一派威严,华丽非常。
唐王銮驾行了几日,终至清平郡,所过之处一片焦土,十分荒凉。那路边多是难民,**不断,时有枯骨,亡魂飘散。城内民事荒凉,街衢冷落,大小人家买卖难,十门九户俱啼哭。郡守张仁早领境内多官跪在城楼外迎唐王銮驾,山呼万岁。
唐王李世捷下了龙车,见着清平郡大小多官二三十人,那领头的正是张仁。好皇帝,见了本地郡守,忍不住咄了一声:“你这个胀不死的畜生!”
话说唐王首次见着清平郡郡守,何故骂他?原是这一众官员,个个面黄肌肉,形容枯槁,就似风中细柳,实难站定。唯有这郡守面容红润,体态丰盈,十足不像个与民同难的父母官。
唐王怒道:“你这里家家户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不思赈济灾民,告天祈雨,一心的享受,就是个馕糠的畜生。”
张仁听皇帝喝骂,骇得魂不附体,伏地大呼冤枉。
唐王道:“你也莫说冤枉,朕来前早已委派了御前校尉来查探。你境内生此天灾,却纳了两房妾室,日日里更是酒肉不断。莫说你心系百姓,就是你那衙府大门都少跨出一步。”
张仁知唐王将他任期劣迹摸的一干二净,顿时心如死灰,瘫倒在地上,筛糠似的乱抖。唐王即下令拿了张仁,斩于路边,尸首胡乱抛了,早有一群鬣狗恶犬瓜分食之。
见处置了本地郡候,唐王道:“清平郡师爷可在。”
那多官中走出一人,只见他黄巾裹头,一领灰不灰蓝不蓝的短衫,眼窝深陷,两颊突出,一脸晦气色,就是个痨病鬼模样。师爷名唤孙尤,拜见唐王,幽幽地喊了万岁。
唐王道:“即日起,命你为清平郡郡候,望你以民为子,万事以民生为先,不负朕之所托。”
那孙尤听闻任命,跪地不言。
唐王身边老太监周必见甚是无礼,尖声道:“大胆,还不快领旨谢恩。”
唐王喝退了周必,又道:“旁人想要做官,或连年苦读以求中榜,或走个什么买官的歪路。如今朕亲封你为一方郡候,你却不谢恩领受,想你是个有主意的,可有什么难处。”
孙尤将头上黄巾扯下,露出满头银霜,道:“陛下观小人模样,年龄几何?”
唐王道:“似你这样,荷叶皱脸,身形佝偻,鬓发皆白,应是个古稀老者。”
孙尤呵呵笑道:“陛下差矣,小人今岁不过四十有六。”
唐王惊道:“既是这般年岁,怎么如此模样,想是这大旱里受了多少苦?”
孙尤道:“小人自十六岁成为本郡师爷,前后辅佐过四任郡候,无一不是奸懒馋滑之辈。清平郡啊清平郡,真是人如地名,又清又贫。往年里虽不富裕,好歹有口吃的,倒也不会忍饥受冻,总能勉强过下去。前三个郡候都被本郡几个富豪乡绅笼络,吃穿用度,无是不精。我一介读书人,不屑与之为伍,故此受了多少排挤。那凶恶之辈,暗地里雇人将我捆了丢在河里,三九天气几乎冻死,落下一身病根。三任郡候高升时,拖家带口的搬迁,往往百十之众,只我三十年来依旧守在此地。那些富绅常时里笑我,流水的郡候,铁打的师爷。直至张仁上任,依旧是个无用脓包,与前人别无二致,小人一夜间便白了头发。本欲辞官回乡,被张仁以家中老幼挟持,只得留下。逢此大旱,那郡候丝毫没有作为,整日里醉酒享乐。富绅地主紧闭门户,守着粮仓,生怕掉出一粒米来。几月前,幸得陛下拨下万石米粮,可怜到了本郡地界时只剩了一半,入了郡候府,再出来更不足十一。小人终是不忍,挨个上门求米求粮,那些护卫凶狠,不是棍打就是放犬来咬。张仁虽死,陛下您慧眼瞧着,小人即是做了这郡守,又调得动哪一户强绅。恕小人实难领受天恩,横竖还是做个师爷罢了。”
百官闻说,俱都耸然动容。
唐王大是恼怒,回登龙车,即下旨道:“命镇国公魏武调集八百将士驻留清平郡以供孙尤调用,一应粮饷所出,皆由国库拨来。孙尤,你且安心领命,为清平郡郡守。这八百将士与你随意调度,但凡有不尊号令者,立斩不赦。”
魏武领旨,着人下去安排不提。
孙尤闻说,跪伏地上,止不住泪如泉涌,叩谢天恩。
旁边闪过罗时和,启奏唐王道:“陛下,时辰将至,需搭建芦蓬,陈设香案,贫道好做法祈雨。”
唐王道:“清平郡值此天灾,那芦蓬十丈来高,要搭建来甚是劳民伤财。依朕所见,就在这城门楼上即可。”
罗时和道:“甚好,甚好。”
说毕,百官分列两行,依次上了城楼。那唐王由镇国公魏武护持,移动龙步,登阶而上。罗时和与门下众弟子摆列香案,只见那案前插着二十八星宿的令旗,中间是一个瑞兽香炉,烟霞蒸腾,香炉两边是铜脚高烛,焰火煌煌。又请力士在香案两边各置了一口大缸,注满清水,里头浮着几支嫩青杨柳。孟都又引着几个小道童,各按方位站好,都执着礼乐之器,点头晃脑的敲着。
香案摆列齐整,孟都将一口宝剑递给罗时和,又写了告天祈雨的文书,请唐王燃了。罗时和见唐王焚了文书,仗剑击动令牌,高声呼道:“道兄还不助我。”
孟都急忙取出锦袋,将一双黄金鲤鱼各自丢入案边水缸里。忽闻几声龙吟,那水缸里飘出异香,两道白光射出城楼,在半空里化作两条白龙。这一下慌得个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皆都跪在地上,撮土焚香,望空祷告。孟都见龙族二兄妹显露了真身,亦吸了一口长气,往巽地上一吹,助了一阵狂风。好风啊,真是惊动高天,遮蔽星斗,万里晴空收颜色,十方山岳滚砂石。
唐王喜道:“好本事,好本事。”
渐渐地,四方乌云汇聚盖顶,天地昏暗。那龙族兄妹于乌云中翻滚龙身,驱驰闪电,霹雳红绡,金蛇狂舞。罗时和见申时已至,又击牌呼道:“那龙神,时辰将近,请速降雨来。”
正说着,那东南方三十里外牛头山上爆出一阵惊天响动,一时间地动山摇。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山里咕嘟嘟冒出浓烟,喷出黑雾,其中亮起一双红灯。
龙族兄妹又变作人身,降云至半空里,对众说道:“列位,请恕这雨无法布来,这大旱不是天灾,乃是一只旱尸在此潜灵作祟。”
罗时和道:“何为旱尸?”
敖介道:“那是一只积年修行的老魔,所过之处必生大旱。想他潜伏在那山中许久,累得此地水干,更不见有雨。”
唐王道:“呀!什么个旱尸?是一双红灯笼成精了耶!”
敖月笑道:“那皇帝好生风趣,还说笑呢。那不是红灯笼,是老魔的一双眼睛。”
这一下直唬得百官悚惧,唐王心惊,慌慌的站不住,道:“天呀,这一双眼睛就这般大,那身子是要多大哩!”
敖介道:“大不大,身高百丈,光一个头啊,就有这城楼大了。”
唐王闻说,愈发胆战心惊,急道:“请求两位龙神,可否替朕除却这妖孽,还一个此地太平。若得成功,必将修葺庙宇,塑起金身,日夜香火不断,世代供奉。”
敖介道:“我兄妹奉了上帝旨意,至此布雨,因有尸魔作乱,未能成功,理当剪除邪魔。”
唐王大喜,又道:“常言道,单丝不线,孤掌难鸣。朕这里有罗时和与孟都二位真人与你助力,望大施法力,斩妖除魔。”
罗时和与孟都遂驾起祥云,与龙族兄妹往牛头山去了,唐王与百官在城楼上静心等待不提。
不多时,四人已至牛头山上空,见了那尸魔,果然凶狠。但见那老魔:身高百丈多丑恶,一双环眼闪金灯。口中利齿如排钉,顶上红毛似竖焰。体如骷髅满面青,形似恶鬼赤脚行。张口能吞千人,过处绝不容情,正是个久修作恶的老尸魔。
那老魔见着罗时和四人,厉声高叫道:“何方人物,在此做法,引动天雷,惊了吾党修行。”
敖介忍不住骂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孽障,不知在哪方修成这副身体,又潜入这大山之中。不知你那魔功歹毒,引动天相,累地此地水脉干涸,数月无雨。苦得这一方百姓,收成全无,不知饿死多少。今我来此劝你速速退去,早寻个万里无人的地方,不至祸害生灵。若牙里崩出半个不字,即时就要你死。”
老魔闻说,恨恨地咬紧钢牙,道:“你有什么本事,敢口出这般狂言。今日来了休走,好歹做个肉食。”
真是久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几个如何能说到一处,就各取兵器,云雾汉霄之中相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