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想在胎内修炼时的那一吸,头痛欲裂之际,曾经双手要抱住头颅,但没有成功。而那一刻,外面世界那位二十三岁的漂亮母亲却痛叫起来——她已经准备要分娩了。
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忙碌着人们。接生的是小村子里的一位中老年妇女,她在铁锅里用水煮着一把剪刀以备剪脐带之用。她没有能力把那把剪刀煮成美味佳肴,不过是为了消毒而已,这时正煮好了,于是把剪刀捞了出来。
婴儿状态的风一为了挽救大脑而进行的那个封印,释放出了许多多余的能量,激得小屋一片光明,像一盏盏没有灯台而只有灯焰的灯,像一朵朵洁白的莲花,从屋顶上透落下来,纷纷飘坠。然而,未等得这些莲花飘落地板上,就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
这景象,非但躺着的少妇看到了,接生婆也看到了,就是屋外避忌等待中的中年男子也看到了。他们莫不又惊又喜,但并没有想得出这预示着什么?
风一再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是风一了,他只是知道无法睁开眼睛很不舒服,周身都是束缚,他很不喜欢,于是拼命地挣扎。他充满了力量,一次次要伸展开来,然而阻力总是那么大。他不知道的是,他体外的那位年轻美丽的母亲,正忍受着分娩的痛苦……
他被生下来了,但他没有哭,仍然在闭息不呼吸,结果他被倒提了双脚,屁股上狠狠地挨上了几巴掌。他很愤怒,“啊——”大叫起来,心里骂道:“草泥马那个皮的啊,拍得小爷那么疼的!小爷不喜欢抖气不行么?”
“呀,这小子哭的声音真响亮呀!这声音,唱歌一定顶呱呱!”人们在议论他。但是他听不懂,这些人在说的什么话,但那意思他却明白。
他很早就会走路了,也很早就会说话,不但声音优美动听,而且记忆力惊人。他两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唱歌,而还不满三岁的时候,他爸爸和妈妈所会唱的歌,他都会唱了。而他也早就知道,自己是门巴族的人,父亲叫扎西丹增,母亲叫次旺拉姆,他自己因为小小便唱歌好听而且记性强大,被安了个美好的名字叫做洛桑仁青·仓央嘉措。
小家伙三岁这一年,家中忽然来了一位光头的客人,说是去朝拜路经此地。他的父母十分热情地接待了那位光头客人。
“听说你们有个很聪明很漂亮很会唱歌的孩子?”客人真会说话,一开口就让全家人高兴,“我一进村就听说了。你们真是有福气啊!也只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才生得有这样好的孩子!”
“过奖了过奖了!孩子是不笨,只是过于顽皮,不怎么听话。”扎西丹增客气地说。
“孩子几岁了?”光头客人试探性地问,“能让我看看吗?”
“孩子三岁了。”次旺拉姆答道,“只是他玩去了,还没回来呢。”
扎西丹增给客人上酥油茶,次旺拉姆去做饭。客人从包袱里掏出一些事物,一个闪亮的铜铃被他随手放在小茶几上,然后又掏出一本书,微微动着他的嘴唇看将起来。
在外面玩闹够了的小仓央嘉措跑了进来,看见光头客人正打量着自己,一双眼睛还和蔼的微笑,于是他也是一笑。但光头客人并不能吸引他,因为他看到了茶几上那个闪着金光般的铜铃了,这玩艺太漂亮了,便上前一把抓住那只铜铃,那铜铃竟然粘在他手中一般,随着他的抽手,“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他高兴极了,一边翻来覆去地看,一边使劲地摇。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心里一片祥和安宁。他非常喜欢这个铜铃,玩够了都不想还回去,拿着就要走,还对着光头客人做了个鬼脸。扎西丹增和次旺拉姆夫妇俩百般劝说,小家伙就不放下铜铃,非但不放,还攥得益发的紧了。
夫妇俩真不好意思,看向客人,担心对方不喜,却见客人却开心笑道:“没事,给他多玩一会吧!嗨嗨,小朋友,如果你喜欢这个宝贝,以后我把它送给你!只是现在我还要用它,你就先放在我这儿可好?”
“你还会来?”小家伙笑起来道,“嘻嘻,说话要算数,我还给你!”于是他爽脆地把铜铃还给了光头客人。
客人走了,给他们家留了一些银钱当饭费,却也是有些多。
也就这年,他们家附近的一座叫巴桑寺的,有僧人在那里收聪明的小男孩去读书学经,竟然来扎西丹增家问小仓央嘉措愿不愿去。他们那里,想读书只有去寺院!有这样的好事,他们自然是愿意送孩子去了,而仓央嘉措更是愿意去,他对什么都好奇又好学,而且他根本就是天生不恋家的。
他在巴桑寺里开始学一些显密佛家经典,还学了诗韵之学。那些佛典他还似懂非懂,而那些诗韵的书他却是真的慢慢懂了,因为他喜欢唱歌,这时正让他互相印证呢。
六岁那年,他的父亲扎西丹增因为劳累过度吧,去世了。次旺拉姆带着六岁的仓央嘉措,被其他家人排挤,被迫转到了一个叫乌坚凌的地方,过着更加苦的生活。
又有僧人叫他去一个叫门巴寺的地方学经,他当然还是去了。他一直没有再回来看他的妈妈,也许因为他个性太成熟,也许是因为藏在他骨子里的经历在作怪,他竟然比那些老僧人们定力还好,不但渐渐地越来越安心,而且越来越能够静坐思考了。他还对经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他九岁那年,他的妈妈次旺拉姆也死了,或许是去追随他的父亲扎西丹增,或许是因为母性想儿的弱点,相思成疾,竟然一病便渐渐越来越重,死去了。当小仓央嘉措知道母亲死讯的时候,已经是悔之不及了。
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在是最大的痛苦,而他还没有能力抚养自己的双亲,他们便先后离开了世界,让他没有丝毫的表达报答恩情的机会。他很伤心,一次性把对这一世父母的感情尽数泄放,让他开始放下经书,出寺独自行走伤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