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山庄客院以西,是北牧王携王妃下榻的院落。因着北牧王妃林场遭遇大火受伤至今昏迷未醒的缘故,整个院落很清冷安静。若不是因为院外有段凡和薛小池两人守着,院中有素和携着药箱待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一座闲置的客院。
江帝也‘心疼’唯一的舅侄媳妇,原本中秋之后的第三日就该启程回皇城也因此延后两日,等情查清狩猎场起火事因和王妃情况好转再说其他。
紧闭的房里,昏睡的人还在继续昏睡着,醒着的人却是守在她床边纹丝未动,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一脸安稳睡意的人,低眉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外间的红烛还剩最后一点残余在拼命燃着,垂下的蜡泪沿着烛台滴到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像是缓慢的计时器又像是此时那醒着的人的心跳,因为他的眼睫也随着那声响,在轻颤。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半刻之后,红烛燃尽,外头的几许青阳随着日头的高升透过纸窗照进房里。细微的尘埃透过这些光束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弥漫在空气里,却是被此时醒着的人无视,因为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床里在清浅呼吸的女子,生怕她在不经意的一瞬间会睁开眼醒过来,所以他,很认真。
最后,他起身,拂了拂微皱的衣摆走到门边,手搭在门闩欲开门,这之前却又顿了动作看向床里昏睡的人,低喃。
“苏小川,你醒了之后……我该拿你怎么办?”
随着北牧邪开门关门的一刹那,整个房间又归于寂静,只剩下尘埃飘舞在空气里随着女子昏睡的呼吸起伏着。
“王爷早啊,日上三竿还是一夜未合眼,这步履还是一如往常的平稳呢?”
庭院里,正悠闲品茶的素和早在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后就已经整装等着房里的人出来,不待北牧邪走近,他调侃的话却是憋不得了,不吐不快呀。
北牧邪睨了他一眼,轻哼了声对他的调侃表示不感冒,又对外吩咐道:“段凡,去一趟皇上那里。王妃受伤,山庄湿气重不宜蓄养,午后我们就回府。”段凡领命便往江封下榻的地方去。
素和不解:“王妃未醒,这时候回府路上怕是要出岔子。”
“消息才放出去一晚上,不会有人傻到替别人做嫁衣来探风的。”接过素和递来的点心随意吃了点喝了药,又道:“有皇家禁军开路,就不会有问题了。”
素和笑了笑:“你这人也是有够阴损,明明可以直接告诉皇帝这件事的实情,却偏偏打算按着他的计划玩。你们有没有想过王妃的感受?”虽然,他也很想掺和一脚。
“我想,她现在应该比我们更想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会拒绝玩下去的。”顿了顿,北牧邪又道:“而且,她可是收了本王大把定金了的,现在收手她估计会赔上好几辈子的性命。”
素和抚额:“所以我说了,美人遮的性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身上了?”
“你去准备好王妃外敷内服的药,本王去换下衣服就来给她换药。”
就在北牧邪前脚进了房里,薛小池后脚就踏进院里。看着素和脸上腆着一副贱兮兮的笑意,凑近他笑问:“刚才你们说话声音过大不小心让属下给听了个全,我想说,你们玩游戏可否让我也参上一股?”
素和凉凉睨了他一眼:“你确定不是你支着耳朵贴在院门上偷听的?”
“所以我说都是一个府里当差的,凡事不要太过咬文嚼字。我想王爷想玩游戏又正好将小爷招募进帐下应该不是缺人手而是正巧需要我这种人才。你觉得呢?”
冷眼看着前后衔接合理有语句通顺的薛小池,素和不能否认他一下子还真有点接不上他反问他的话,愣在那里,半晌才提起药箱沉叹一声:“等我将王妃的药配好就给你开服专治得意忘形又妄想重症的药。”说着就要走,却被薛小池扯上了药箱止了步子。
素和凉凉看着薛小池扯着他药箱的手,眯起一贯拒人千里的眼,问:“难道连给王妃配个药的时间都等不得想要我先给你开方子?”
薛小池吞了吞口水,磕磕巴巴说道:“素和我没跟你开玩笑,就让我也加入王爷的游戏里罢。”呀!素和那一眼可真真是让人冷汗直冒啊,手心也湿凉一片,果然拈花鬼医不是盖的,杀伐之气让他有些吃不消啊。
看着这么认真的薛小池,素和突然又放下药箱,沉吟着琢磨了几息,在薛小池觉着有戏的时候,突然说道:“初时我还有些犹疑,现在看来果然是癔症的征兆,还是病入膏肓的情形。王妃那里还是先搁着,待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方子按时吃药可以抑制病情,这之后我便能寻着机遇找到根治的法子……。”
“我去找王爷。”
“早这么做我不就省事儿了吗?”素和提起药箱,看着真要往王爷房里去的薛小池笑道:“看来你除了做梁上君子,其他都不在行呢?”
“什么意思?”薛小池顿了步子转身,茫然问道。
“在王妃那里签了卖身契的你,你觉得他们会让你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么?”看薛小池还没回魂的模样,素和又补充一句:“从知道有你这号人之时,你便已经掺和进来了。踏进王府,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场面路子。”
看薛小池终于恍然又换上一副拉肚子三天的神情瞪着他,素和笑了,“所以你现在要做的除了做好护卫和看门之外,就是等着王爷王妃的命令。当然,前提你可以纵情声色,因为哪天让你去出任务,说不得就是有去无回,所以你眼下要做的不是‘找死’而是想方设法的‘偷生’。”
“哼!正合我意。”
说了半天本以为会唬住这个小偷的,没想到他倒是越发热忱过剩,这倒是让人有些错愕。素和苦笑:“所以你现在还要阻止我去给王妃配伤药吗?”
薛小池哈哈笑了声:“素和大夫说笑了,属下可没有阻止你去给王妃配伤药,若让王爷听到了可就不太好了。”
看着伴着奔腾的尘土消失在眼前的人,素和只是淡下面上的笑意转身踏进苏小川的房间。王爷说午后就回府,眼下已经巳时末只有一个时辰了,原本充裕的配药时间让这小偷一搅和,反倒有些捉紧了。
就在北牧邪换好干净衣衫后,前去御前传话的段凡回来了。说的话与北牧邪之前的意思并无出处,只道让他们路上小心,过后他会派人过府看望王妃。
配好药临出门前,素和突然又回身说了句:“府中已戒备,人才市场那边有些小骚动,城里已经让葛老爷子帮衬着,目前无他事。”
“市场那边回府之后让段凡负责,城里的动静无外乎是些富商巨贾想从中浑水摸鱼,葛老爷子是个明白人,这点事理他还是明白的。”
素和沉叹:所以说王爷,您这运筹帷幄的自信是哪来的?
“我们要注意的,是秋后与他国之臣在灵溪狩猎一事,其他暂且看紧就行。”素和一脸淡色,撇嘴:“所以说王爷为什么不等秋狩之后再将王妃病情一事摊开呢?”那样看来,不就有充足的时间来部署细枝末节么。
“先发制人。本王就是想看看皇帝会怎么处理我送他的这份中秋大礼。”看素和还有话说,北牧邪却没兴致在说什么,云淡风轻的赶人:“本王替王妃换药,你先出去罢。”
任是素和还想说什么,可看到王爷已经坐在人家床沿边上就要宽衣解带他再不出去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欲偷窥主子的大夫’而恶名昭著甚至就此失去大夫这一饭碗也说不定,不得不说王爷这招——真狠!
等到房里清净了,北牧邪却自掀了苏小川里衣看到红兜兜之后又开始犯难了。前夜里是素和让两宫婢搭手给净身换的药,这会儿西院的婆子管事丫鬟都让他打发去整理行装了,若再让段凡去江封那里要两宫婢来迟了不说,怕是会晚了回府的时辰,这倒是教他急了。
挣扎半晌,北牧邪最终还是看着床里面无人色的苏小川妥协似的叹了一声:“我给你宽衣换药,你若不愿就哼声,反之则是愿意。”
等了一息,回答他的是苏小川静默浅浅的呼吸。
“你不哼声,本王当你默认了。”说着就开始手上的动作,越到后面他越发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听使唤,老抖。他闭了闭眼调节呼吸,末了又重新睁开看着一动不动的人,苦笑:“事后……你可不要借机讹本王银子才好。”
等他替苏小川换完药打开房门时,素和却是一早就等在院下。
看王爷一脸松懈之后的疲态和额角隐现的细汗未及擦去,素和私以为是他身体的原因,突然就凑上来不由分说直接把脉看面色,焦急问道:“王爷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怔愣一瞬,北牧邪才后知后觉回神。淡淡抽回手,对素和的问话有些尴尬和错愕,只得呐呐摇头:“或许是一夜未曾合眼的缘故,等回程时在车上休息便好。可是能出发了?”
“时辰还早,膳厅已备下饭菜,王爷还是先垫垫胃再说。”
北牧邪颔首:“饭后随本王去皇上那里辞行。”
午时过半,天气晴好加之有些闷热,因着灵溪山庄地处林场是以并无太多不适。只是人身体不好,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有些气喘。
见此,素和也只是装样子劝着:“王爷,还是坐肩舆过去罢。”
“无碍。”抬头看了眼难得晴好的日头,北牧邪心情也舒然了些许,转眼看着身后的素和又道:“许久不曾这般走动,不是坏事。”
素和还待劝说,一道霸气威严的朗笑却不合时宜的打破这宁静:“邪儿说的对,偶尔走动一下对身体不是坏事。”
面具下,北牧邪冷着脸用带着浅笑的声音与素和一起道了声“参见皇上”便又施施然的等着江封话茬儿。
少顷,还是江封忍不得心心念念的人站在日头下与他隔着面具相顾无言,用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小心翼翼问道:“邪儿不是来找朕辞行的,怎么反倒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