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北牧邪起身走到窗前，透过面具垂眉看向千秋院的方向。
院中那上百年的大榕树葱葱茏茏，很显眼。依稀能看见一抹碧水绿的光影在葱茏之下时隐时现，清泠的笑声安逸而悠远。
那是……她在荡秋千？
看着北牧邪出神的背影，路零沉叹。几步过去与北牧邪并肩看向千秋院，似也看到那抹碧水绿又听到那串无忧无虑的笑声，嘴角不由跟着上扬。让没什么温度如书生般白净的面上乍暖起来：“你该不是又不听我的劝，打算将人留下罢？”
北牧邪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哼笑：“不是我要留下谁，是素和想要找出这邪蛊的破解之法。”在路零要开口损他之前，他又道，“而且，我跟她还有交易在身。比起杀了她，或许可以利用她身上的一切可能性在我的计划前面替我开路。”
听得王爷话里的强辩之意，素和本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又听得王爷后面的话时，便又打消了落他面子的心思。可能……王爷本就有利用王妃的打算，只是掺了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他不由无奈的摸摸鼻子，失笑，一个一个都这么任性。
似不为北牧邪话里的冷漠所动摇，路零嗤笑：“你就嘴硬罢。我还不清楚你，说一句想留下她，会烂掉你的嘴么！”
回答他的是北牧邪习惯性的冷哼，而后又被转移话题：“你才回来，家里可回去了？”
路零低头笑笑，点头：“先前派人回去打扫了，述职的折子也让随行副官递上去了。等会儿只要去趟宫里见过人，就能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北牧邪侧身定定的看着路零良久，最后才吐出一句：“……你自己多注意些。”说完便转身出了书房。
看着方才好友站过的地方，路零面露苦笑，细看似能看见上翘的嘴角有些轻微的颤抖。每每这个时候，他习惯性的会远瞭，将思绪从悲苦中抽离，稳定情绪后在将那些愁绪折好放在心上某个地方，再重新做回那个不卑不亢的路零。
“素和，照顾好王爷。”路零转身对着即将踏出书房的人，叮咛一句。素和扬唇，颔首回应，旋即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余留着丝丝暖意，路零最后看了一眼往千秋院缓步而去的身影。与他是好友，是老友，虽然即将成为那不同道的人，但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是即使命没了它还是会存在的。因为他们从认识的时候起，就说定了的——遵循自己的道义，不论对错！
他的道义很简单，江封给了他活路，在不背叛他的前提下，守着北牧邪的性命！这一点，从北牧邪跟江封之间有了联系的时候起，他就这么想了。
从天幕阁书房窗口跃出去，几个起落点地落在王府大门口的院墙上，路零回身最后瞭了一眼葱茏之间的北牧王府，收回视线之时又停在院下某棵树上，扬唇：“喝闷酒最是无聊，近日王府多了一处热闹地儿，何不改改你那暴脾气，说不得就能少吃些暗亏。”静默几息突听得一声傲然的冷哼伴随着树杈间一声悉嗦归于静默。
路零轻笑，整了整衣冠再不做停留往皇城跃去。
千秋院里秋千上，随着段凡在边上助力忽上忽下荡来荡去。阿素侧立一边伺候着茶水点心，也是静静的看着。一身碧水绿薄棉裙笑得忘我的苏小川坐在上面，笑着让段凡推高点，高点……
段凡无奈，刚要再用点力推她，耳尖却听得有脚步声往这边来，是王爷。他停了动作，苏小川觉察，在秋千上扭头往后面望，正好看见北牧邪踏进院里。她皱眉，让段凡稳住秋千，就坐在上面看着人走近。
“夜深露凉，王爷这是散步啊还是散步啊……”。瞅着她笑意未褪的眸子，北牧邪淡淡一声：“说事。”
苏小川恍然，用脚尖点着地面在秋千上轻轻晃着，看向他：“关于下元节祭祀事宜我已经让阿素准备好了，白日里先安排好府里，稍晚再去宫里。还有送太后的礼物……”。
看着她掰着手指两眼望天细细数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时，北牧邪揉着额角，打断她：“你是不是对你体内的蛊有所察觉？”是谁跟她说，他是来跟她细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什么？”苏小川停下脑海里排列的事宜，有些没连上北牧邪话里的意思。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眨了眨眼说道：“近日有些精神恍惚，这算不算？”她一直以为是没睡够的原因，可是不是。而且每次醒来发现什么都没做却莫名浑身酸疼，还有些地方有淤青。她一直以为是旧主儿往事太悲惨被虐出梦游症来了……
看当事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北牧邪不说话，只是撸起她的袖子看了看她手臂上淡淡的淤青和手背上有些突起的血管筋络，又让素和给她把脉。之后才道出苏小川心里的疑惑和那毛骨悚然的缘由，“看来事情真如路零所说，你体内蛊毒深种，随着时间推移在不断吞噬你的神识，渐渐取代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苏小川听得入神，恍惚了半晌才从北牧邪那温润的娓娓声中抽离，眨巴了眼突然跳起来，怒了：“我擦，你这是说我有人格分裂怎么着？！”
虽然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北牧邪还是让素和出面说出刚才检查她手臂之后的结果：“先不论身上莫名而来的淤青，单说王妃不会武更没一丝内息，可脉象鼓鼓沉沉实不像王妃的弱质之躯该有的，加之手背筋络不正常突起，犹如不会招式却仗着内息蛮干留下的筋络突起之象，配上您刚才说精神恍惚之势和蛊毒的遗留之征兆，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来证明这不正常的一切。”
“说了这么多，解决的法子呢？有吗？”小川伸手，找素和讨要解决的方子。她想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不然浑身的鸡皮疙瘩会让她泄露此时内心里的恐惧。
任谁他妈内心里还住着一不知人是鬼的人格还不害怕的！
素和摇头，只给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蛊毒再毒总是离不了有母蛊的桎梏和联系，找到怀有母蛊的人就能找到线索和破解之法。”看苏小川还有话说，素和歇了口气又自觉补上一句爱莫能助，“目前只知道这么多，人没找到。”
苏小川泄气，幽怨的看着北牧邪，问他：“那我能做的是什么？”
“下元节那日，祭祀游行之时，定会有人问起你怀揣的不死药之下落，你便顺着这意思主动扯上太后，当晚太后定会让你歇在宫里。”北牧邪看了一眼听的认真的苏小川，戏谑性的笑笑，“月半之时不是你兽性大发的时候么，到时候你只要遵从本性，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
“你丫才是兽，禽兽！”身为王爷，不说学识渊博至少也是识文断字的，都用的什么词，“到时候真要发作，第一个拿你血祭北牧家的祖宗！”活着就是个祸害！！
“要是我一不小心呢灭了某位大人物呢？”虽然北牧邪的计划总是那么简单而实际，但苏小川总觉得这事儿说起来跟他丝线关系都没有，所以他才能说得云淡风轻。而他只给一句：“放心，宫里的人也不净是些吃白饭的，不会那么容易让你发挥的。”
“那你还让我遵从本性个丝线团子！？”小川觉得肺都要炸了，“合着说半天，你让我和太后搭钩又是几个意思，有什么名堂？”
北牧邪冷笑：“就是给她提个醒儿，她欠的债不是敲几声木鱼念几句佛经就能化去的……”。
苏小川恍然，与北牧邪对坐：“所以你这是拿我当枪使，泄私愤？”他笑：“王妃英明。”
“英明你妹！”小川愤然起身，大骂。要不是掀不动石桌，她或许真的会直接抡起桌面盖在对面笑得人畜无害之人的头上。
“这是我们交易条例里，写明了的。”
看着苏小川胸口起伏的怒意，北牧邪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公事公办。末了还挑眉看向自顾生气的人，说道：“光拿钱不办事，可不是你苏小川所为。”
“……谁说我要食言了！”偏这时候还真不能生气，不然就是气自己。谁叫她已经动了跟他交易的钱，偏手头从来不阔绰只能听他摆布！！！
看着扬长离去的背影，苏小川真想不屑的呸他一脸心高气傲。可最后话到嘴边却成了：“恭送王爷，王爷慢走~”。
“段凡，哪日得空你抽个时间，去寻一只花狐狸回来。”小川气愤回屋，临进屋时突然吩咐身后茫然的人。“王妃要来作何用？”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看来王妃真是被王爷激到了，都语无伦次了。
“狐狸生性狡诈，还没良心，我往后开店要用它取悦客人，必须从现在开始调教好！”一跺脚，算是打定主意将北牧邪记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