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沉吟着阿素话里的意思，便只觉想要打听先王爷与长公主一事怕是只能到此打住。苏小川却还是想知道这件事与江帝，与苏柬……与北牧邪到底有什么共同关系，不然为什么都对此闭口不谈。
啊————！一个个越是这么神秘越是教人想要知道啊！
凉如水的夜色里，原净身焚香之后在阁中等候苏小川的北牧邪却是难忍这等待的静谧时刻，缓步走到阁外，透过叠翠的树影朝千秋院望去深沉的一眼，不期然的，夜色里一抹白朝着天幕阁悠然而来。
素衣白裳，丝丝银线藏绣于群上，随着女子缓步前行就着皎洁凉月之色泛出阵阵恍惚夺目的银光，让人诧以为见到了踏着夜色而来的仙子，恍如梦里场景不忍惊扰。
细看却发现那如梦里的白裳之人正眉头时蹙时松，不知在揪扯什么事情而不得要领。所以这恍如梦境里的一幕怕也是无所觉而被他看入眼里。
他轻笑，旋身下楼去迎她。至于心里萦绕的困惑，既然参不透那边放着就好，等到时日到了，就会解开。他只想在今日里遵从自己的想法和心意，与她一起给先父母敬上一炷香，当是全了成亲那日里各自的缺憾。
“王妃，再走就到府门口了。”一直跟在苏小川身旁的阿素早就看见阁外等着的王爷正一瞬不瞬的跟着王妃的身影而王妃却好无所觉，自顾朝前走着。看王妃这不提醒怕是要走到天亮的架势，她这才出声打趣。
猝然惊魂抬眼朝阿素寻去迷惘之色，却见阿素只是往一旁退开候命。苏小川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嗔了阿素一眼，苏小川这才正了眸子，不想还未及收回脸上的嗔怪之色就已经落入了另一双熟悉而又黑亮的眸子里。隔着面具，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至少从那对黑窟窿里看不出淡漠的凉意。
心思斗转一瞬，苏小川换上笑脸三步蹦跶到北牧邪身前，双手反剪身后，指着头顶的凉月，俏脸笑问他：“今夜月亮从南边儿出来的吗，居然看到王爷在这里等人？”
看着近前明恍的俏脸，北牧邪有一瞬恍惚刚才看到的那一袭素色白裳浑身散发的柔润是错觉。怔愣一瞬，才反笑：“刚到门口，等的人便来了。”
话落便轻旋身往阁内先走。同是素色白衣，随着动作带起一阵风扑至鼻端，有些凉有些不适，抬手揉揉，苏小川不禁小声嘀咕：“不是说刚下来吗，看着一身清冷，怕是下来好一会儿了罢。”
苏小川朝他背影龇牙，心口不一的傲娇受！突然发什么神经，会体贴人了。心里虽腹诽却还是接过阿素手中的食盒跟了上去。
“今日这阁楼里怎么就你一人？”站在介于三楼书房和上四楼的中间楼梯上，苏小川突然停身回望空无一人书房，问跟着停身回望她的北牧邪。
“怎么会，你不就是那另一个人？”瞪了一眼今夜很是反常的人，苏小川龇牙：“我是说素和他们呢？”
“先上去罢。”静静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北牧邪才转开视线继续上楼，“稍后便知道了。”
虽然她觉得耍帅的人很没劲，但北牧邪除外，耍帅只会给他加分！心里虽不想听他安排但今天特例。对一个人的表面情绪一向不愿深究的她自然看出他今日里的不寻常，便安静跟着他继续上楼。
四楼便是安放灵位的楼层，大致外观布局跟下面楼层一样。随着推开的大门，缕缕檀香扑面缭绕，让苏小川有种丑媳初见公婆而不安的心瞬间踏实了些，随即想到今夜是来干嘛的，才放下的心便又紧了紧。面上的神色北牧邪自是看不见，却能听到身后的呼吸时缓时紧。
他立在门口却是转身看她，正好看到她满目沉静却紧紧绞着双手故作镇定的探视里面的一切。却只看到正对门口放着半人高的镂空香鼎里正燃着刚闻到的檀香。
这层楼从里面看，就是被一分为二的样子，里面隔开楼层的是不常见的梭门。跟着北牧邪越过香鼎，推开梭门，里面的场景渐渐明晰眼前。
一对灵位比肩至放高台，墙上两侧是先王爷与长公主的画像，左边立着一尊放画轴的青瓷瓶，里面竖满画轴，却不知画了些什么。
看了北牧邪一眼，在他点头后才轻手轻脚将食盒里亲手做的糕点点心端出来一一摆在高案上。将食盒放在一边在北牧邪点香的空挡，她小心的打量着所看到的。
靠右边是一男一女两套衣服挂在展衣架上，男装是墨绿绣绿萼主打整体衣着感官，直领对襟月牙白辅以金线镶边，同上色系四指宽腰带固定在上面，左侧缀着一块压摆的玉坠子，似是象征身份的样子，通体碧翠辅以墨绿绳子挂着宛如衣裳上绣着的绿萼一般自然，还有一件同墨绿的蚕丝罩衫，在烛火下泛着冷翠的光芒。
一旁女式的衣裙也是同款墨绿主打，只不过在对襟处的绣扣上镶了月牙白翠绿和碧翠三色的宝石作为女式衣扣添彩，两套衣服的中间是嵌着水银镜的梳妆台，上面放着女子平日里所穿戴的饰品和一套墨绿点翠的头面，还有象征男子身份品阶的月牙白玉簪发冠，冠中间镶着墨绿宝石，折射出幽幽的冷光。
正梭着眼打量楼里布置时，一丝夹着热度的檀香突然萦绕鼻端，却是自进门后一言不发的北牧邪已经点好一炷香递给她才反应过来，今晚不是来参观的。
整肃情绪和穿着，大致觉得没问题之后接过香跟着北牧邪并肩跪在蒲团上敬了三个头。然后就那么直杵杵举着一炷香的跪着不懂动，北牧邪没动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动，所以她在观察他，跟着做，免得第一次见已故公婆出错惹笑话。
“你不说说话？”就在苏小川挤眉弄眼拿眼斜睨身侧的人要跪到什么时候，就听他只是跪在那里巍然不动，举着香注视着灵位问她。
倒是他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怎么说，说、说什么？”眨巴眼看着面前的灵位，苏小川在纠结她该怎么叫他们，这不是个问题，却是让她很是不好拿捏。
“你自己琢磨。”北牧邪起身将香插在香鼎里便推开梭门又合上走了。
苏小川眨巴再眨巴那双莫名其妙的水眸，看着北牧邪离开的梭门口，老半天没弄懂他这是将她扔这里了还是给她自由发挥的空间跟公婆唠唠嗑儿。不过摸不着头脑归摸不着头脑，大婚那日仓促落下的礼数该敬的还是要敬的。
丑媳见公婆，礼数不能免！
这么想着，怕是北牧邪刚才话里也是这么个意思。小川也就大着胆子起身插好香又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仰目看着那对灵位良久，才嗫嚅着唇开口：“先王爷王妃，小女苏小川，现在是您们的儿媳妇，初次见面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接着沉吟了一瞬，又道：“嗯……小川与王爷的亲事虽然不一定是二位所望，但请二位信小川对王爷是没什么二心坏心的。而且……王爷对小川很好，凡事都对我睁只眼闭只眼的顺着我，小川心里清楚的。每每这个时候小川都很感激素未谋面的二位能养出这么一个很有风度又有气度的儿子，小川很喜欢！”意识到自己声音过于激动而有些大声，她突然掩口，小心翼翼又接着说，“这个话，我只跟你们说过哦。”
“虽然这显得小川有点捡现成的意思，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请先王爷王妃……哦，公公婆婆放心。”对着灵位说了一大通表心迹的话，虽然有点考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却发现一通话下来，没有丝毫压迫感，反而有种说出心里话的轻松之感，太神奇了！
又磕了三个头起身在这半间楼层里欣赏着各种先王爷长公主生前的物件儿的小川丝毫没有看见，梭门外一早就矗立在那的身影。从她夸他到坦言喜欢他再到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这些话就跟平常女子初见公婆说的话并无二致，但不可否认，苏小川的心迹却是触动到北牧邪的心里了，激起了一层层令人泛鸡皮疙瘩的暖意。
他方才只是到外间去拿先父母留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转身就听见里头的女子满嘴大话说要照顾人的话，不知天高地厚说喜欢他的话，不着调的夸赞他的话……猝不及防的心意笔直撞进他心里，再也抹不去。
紧了紧手中的两个盒子和臂弯里横着的一卷画轴，见里面没了说话的声音这才推门进去。又是吓了苏小川一跳，别问她为什么吓到了，她正在对镜臭美突然从镜中看到有人进来，自然是吓到赶紧端正形态，从镜中回头去看北牧邪，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有些诧异，“你没走啊。”
北牧邪点头，将东西给她：“这是爹娘早已备下送你的见面礼。”看她一脸受宠若惊的神色，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北牧邪一时有些不敢正视那双黑亮的眸子。
他本性并不是世人口中的从战场下来的冷血战神，他只是喜欢将满腔热血挥洒沙场的铁血男儿，他并不是世人口中战败的废物，他只是让受伤的自己以另一种姿态率性而活。他从来不是冷血冷心的人，只是没遇到那个可以让他表露真心的人。
如今，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却不知道是不是她，所以，他迷惘了。
“我可以打开吗？”摆弄两个盒子半晌，苏小川举着盒子问北牧邪。却见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不发一言，遂问：“从刚才开始你就神不守舍，莫不是舍不得这见面礼？”这么问着，手上动作却不慢，一把将两个盒子藏于身后，又空出一手夺过他抱在臂弯里的画轴，哼哼，“都是我的。”
被她一连串的举动弄的哭笑不得，却还是点头：“这是你的，可以打开。”看她面色松下来，又补了一句，“还有！”
“什么？！”随着他一惊一乍的语速，苏小川只觉今夜里小心脏的承受力已经破纪录了。
“我并非小肚量的人，又怎会同你争这新妇礼。”这似笑非笑的一句解释，倒是让的苏小川弄了个大红脸，也是哈，他爹娘给她的新妇礼，他再眼馋又怎么动心思呢，呵呵。
盒子里，是一柄紫竹刻景题字盖私章的成品扇子，缀着五色琉璃小珠的坠子，随着缓缓展开散开缕缕竹香，沁人心脾的味道让人仿若置身秋风中的紫竹林里，整个身心都舒缓了。看私章便知这是先王爷的礼物。
另一个盒子大些，重些，里头是一套紫暖玉专制的头面，款式新颖精致世间独此一套。两个盒子里的礼物她都喜欢，很喜欢。尤其是看到两个盒子下还各压着一封鼓囊囊的红包时，苏小川真的感动到泪盈于睫了，她不敢用泪眼去看北牧邪，只是低头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一个劲儿的傻笑，“谢谢。”
北牧邪不知该如何拾缀这种场面，只是默默拿出手帕递过去，默默说出一句话：“你真的很喜欢钱。”
小川一把拿过来抹着眼睛，又哭又笑：“是啊，我一直都喜欢银子你不知道，尤其是现在，更喜欢！”说着便将盒子合上让他拿着，将帕子随意塞在他腰带里拿过画轴，直接展开。
画轴背面面对北牧邪，他看不清画上的内容，只见看画的苏小川身形保持展开画轴的样子定格很久了，就在他刚要绕到她身边看看内容的时候，她却快一步将画收起来。面色有些古怪的嗔了一脸雾水的他一眼。
苏小川看他一脸茫然的模样，想着画上的送子观音图，瞅了半晌才明白画的意思的人，脸上却是越发灼热。撇着那盖着女主人私章的图案，苏小川撇嘴，长公主还真是个爱操心的人啊。
“画有什么问题？”北牧邪看着径直离开的人，关好门跟上去，问她。
苏小川摇头，却是怎么也不肯再松手将画轴给他拿着，反而问他：“王爷晚上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她要回去好好琢磨一下长公主的意思了。
“有。”今次府中人虽未到齐，但该有的热闹却不能少。一早他就安排百里将眼花摆在天幕阁楼下了。
苏小川才一下楼，就明白了。看着百里还是那副‘苏小川勿近’的冷脸，她也只是耸耸肩，抱着画轴走到他面前，笑道：“百里总院，这是要放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