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屠夫、猎人与猎物
到了清晨,暮夕才回到酒店房间里。
当然,独孤箫送她回去的。
寒折曲一夜未眠,听北末泠说,他一个晚上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自然,北末泠也没睡。
“你是不是应该有个说法?”寒折曲冷眼看着独孤箫,问道,“一个晚上没回来。”
独孤箫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找我要说法?三更半夜的,你就这么让她自己往外跑?更何况你还不知道她要去哪。我说,寒折曲,她好歹也是你主人吧?当初又不是你与她签订了契约,你现在恐怕就没命站在这了!”
“我……”
“你们两个别吵了。”北末泠轻声吼了他们一句。
这时,他们才发现,暮夕早已靠着沙发睡着了。
北末泠正小心翼翼地拿衣服盖在她身上。
“行了,”独孤箫轻声说到,“你小子下次给我看好她。天也亮了,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对了,有事第一时间来找我。”
“嗯,箫哥你就放心吧。”北末泠将独孤箫送到门口,朝他挥了挥手。
……
下午三点左右,暮夕才醒了。
“暮姐你醒了?”北末泠抬了杯水给她。
“嗯……”暮夕打了个哈欠,“折曲呢?”
“因为宿舟檀疑神疑鬼地出去了,他就跟着去了。”说着,北末泠一脸埋怨地看着她,“你昨天到底去哪了?天亮了才回来,你是要把我们急死啊!”
“好啦,是我不好,”暮夕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让你们担心了……”
“话说怎么会是箫哥送你回来?”北末泠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我说我找他谈人生去了你信么?”暮夕浅笑着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太阳偏西了呢……”
“谈……谈人生……?甚鬼……”北末泠一时无语,但却也没多问。
反正问了一般都不会说,就算说了一时半会也听不明白。
“对了,你说宿舟檀是除妖师?”暮夕按了按太阳穴。
“我什么时候说的……”北末泠拍了拍额头,“对。宿舟檀是除妖师……当然,张彦珞跟我说的……张彦珞你记得的吧?就是我同桌,是张家天师……应该是叫捉妖师……她让我提醒你注意着点宿舟檀那个小白脸……好像什么奇怪的称呼混进来了……”
“让你提醒我?”暮夕饶有兴趣地转过头,看向北末泠,“猎人提醒猎物注意屠夫的屠刀?”
“这比喻不错,我喜欢,”北末泠斜靠在沙发上,“她说了,不是所有的妖都要从世上消失,他们这些捉妖师虽然不是最后决定妖生死的人,但他们还是有义务放走无辜闯入牢笼的兔子的。”
“无辜的……兔子么……?”
……
次日——
“诶?柳哥哥?”薛尧走向坐在落地窗前的独孤柳,问道,“柳哥哥,箫哥哥呢?”
“独孤箫?”独孤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出去了,我也不清楚。”
“哦……”薛尧一脸的失望,走到独孤柳对面坐下,“那我在这等他回来吧。”
“对了,”独孤柳合上书,看向薛尧,“听说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薛尧欣喜地点点头,“嗯嗯,下个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呢!”
独孤柳淡淡一笑,“恭喜你了。”
她脸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箫哥哥他……柳哥哥,箫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总觉得有些捉摸不透他呢……”
“他?我也不是很清楚啊,”独孤柳嘴角微挑,有意无意地说道,“或许你应该去问暮夕。”
“暮……暮姐姐?”薛尧强压住在心中的怒火,抬起头问,“为什么要问她?”
“她跟独孤箫关系较好啊,”他抬起桌上的红酒微抿一口,“独孤箫好像挺信任她的。”
“哦……”薛尧眼中寒光闪过,略带杀意。
“好了,”独孤柳站了起来,“差点忘了待会还有个会议。那我就不陪你了,你在这等独孤箫吧。”
“嗯。”
目送独孤柳走远,薛尧冷笑一声,“暮夕?呵,就凭你这只狐狸精,也想跟我抢他?做梦吧!”
与此同时——
“阿嚏……”暮夕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果然是老了,不如当年了……”
“是挺老的。”独孤箫翻着书架上的古籍,淡淡地来了一句。
“你还好意思说……”暮夕嫌弃地看着满地的灰尘,“我也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才跟着你来这鬼地方……”
“暮姐你就别嫌弃了……来这还不是因为解你身上的诅咒……”北末泠站在梯子上,费力地取下一本书。
“就是,”寒折曲将翻过的书又塞回书架上,“你还不快找。”
“哦……”暮夕懒洋洋地从书堆上站起来。
她不慌不忙地找着,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诅咒,是解不了的。
而且,这诅咒,是暮归倾下的。
噬夜之咒。
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它是毒。
每一百年发作一次,一次有五天,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
心口如刀割般疼。
“嘶……”暮夕正出着神,却不小心被木片划破了指尖,“又是血……”
独孤箫翻书的手一顿,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她为了不让北末泠和寒折曲担心,一直在他屋里待着……因为毒,一直在咳血。
“你还是在旁边坐着吧。”独孤箫把她扶到一旁坐下,将衣服披到她肩上,“待会要是我去找暮归倾那老狐狸算账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暮夕顺手拿起放在地上的一本书翻看着,“到时候寒折曲也跟着去学学怎么样下狠手。”
“那真是你爹吗……你居然说得这么轻松。”寒折曲一阵无语。
“本来就不是。”暮夕语气淡然,“争族长之位的那次,他其实是让顾来杀我的,结果顾那家伙却把暮齐瑶杀了……也真够狗血的。”
“诶?杀错人了?”北末泠不可思议地看着暮夕。
“不,”独孤箫突然出声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暮夕不解地看向他,“说明白点。”
独孤箫淡笑道,“忘记告诉你了,顾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而且……他还看上你了。”
“这是什么鬼……”北末泠“呵呵”地笑了笑,“暗恋?”
“不要乱说……”暮夕瞪了独孤箫一眼。
独孤箫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没乱说……不过后来他心灰意冷,找言誓去了……你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同?”
“……”暮夕一阵无语。
“啧啧啧,”北末泠坐在梯子上,翻阅着书籍,“暮姐你桃花运真旺啊……”
“咳,暮夕讪讪地咳了一声,“好好找你们的,别听他瞎说。”
独孤箫淡笑着摇了摇头,未语。
“找到了。”寒折曲突然说道,“噬夜,为血祭之咒……欲解噬夜之咒,需……”
“需什么?”北末泠从梯子上跃下,走了过去。
“立咒者命。”
话音落,独孤箫嘴角微挑,向书阁门口走去,“走吧,寒折曲。”
“喂喂喂!”暮夕从矮书架上站起,“你……”
“怎么,不忍心要暮归倾的命了?”独孤箫推开桃木门,转头问道。
“也不是……”暮夕看着外面偏西的阳,“要变天了。”
“你是说……”独孤箫知道她说的不是天气。
“猎人要出来打猎咯……”北末泠伸了个懒腰,“你没听见屠夫的磨刀声?”
“所以……”寒折曲看了独孤箫一眼,“你就在这吧,暮夕现在弱成这样,别说是跟那些捉妖师斗了,风都可以把她吹倒。”
“别把我说得这么弱好不好?我……咳咳……咳……”不说还好,这一说,她便捂着嘴咳了起来。瞟了一眼掌心,刺眼的血红。
“可是……暮姐……不能再拖了……要不我去好了。”北末泠看向暮夕。
“就你?”寒折曲鄙夷地看着她,“行了,我去就行了……就这样定了,你们别跟我争了。”
“折曲你……”暮夕不免有些担心。
“走了走了,再不走天都黑了……对了,暮归倾在哪?”寒折曲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暮夕一脸黑线,“应该在掠原……上次二姐说的。”
“掠……靠……这么远……”寒折曲一拍额头,“你们小心点。”
说完,便走了。
“你真的放心他自己去?”独孤箫也略有些担心,这小子的修为他也不是不知道……
“不让他去,你能知道他不行?”暮夕笑问。
独孤箫没有说话,只是将地上的书理了理。
“可以回去了?”北末泠忍不住问道,这地方她真的不想再待了,“肚子都饿了……箫哥做饭去!”
“我?”独孤箫一愣。
“难不成你让我去啊?”暮夕笑了笑,“我可不想下馆子。”
“这没菜没厨房的,别闹了。”独孤箫笑着拿起放在书架上的烛台。
“这……计划落空了……”北末泠捂脸。
独孤箫弹了弹衣袖上的灰,“不嫌弃的话我让叶十九去叫人炒几个菜,凑合凑合吧。”
“我嫌弃……”暮夕嚷嚷道。
“你还吃不吃的……”独孤箫无奈地在暮夕脑袋上敲了一记栗子。
“就是……”北末泠瞪了暮夕一眼,“饿死宝宝了。”
“好吧好吧……”
……
张颜珞站在天台上,俯视高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这还是冬天吗……怎么看你站在这一点也不冷。”北末泠拉了拉衣领,将脖子缩了进去。
“我查到了,他们突然要活捉暮家族长,是因为了她的血……若是用来血祭圣天……‘天谴’的封印便会解除。”张颜珞从天台边缘走回来。
“话说你不是恐高吗……站在那装什么……小心遭雷劈……”北末泠自言自语地吐槽着。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虽然知道她的重点永远是脱轨的,但不免有些无语。
“听着呢,听着呢……‘天谴’是什么?‘你会遭到天谴’的‘天谴’?什么鬼嘛这是……”北末泠朝着空气哈了口气,看着热气散去,漫不经心地问道。
“‘天谴’……应该是一个代号称呼之类的……听说,是一只上古的野兽……他们想释放它,为他们除妖所用……但你觉得这可能吗?”
“按照电视剧的发展,我此时应该是一副惊讶焦急的样子,说:‘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野心会让他们咎由自取的!’然后追问:‘要怎么阻止他们?!’按正常的剧情,你们捉住了暮姐,释放了那东西,如你所言,它不靠谱,伤了人,后来我们救世主一样的一路刷多人副本一样的刷怪升级,最后打败了大魔王娶了公主……呸……这特么都是什么鬼设定……”北末泠一口气地吐槽了一大段话,最后说得她都说不下去了……
“……”张颜珞彻底无言以对了。
“咳咳……”北末泠朝着手哈了一口气,“你继续说你继续说。”
“所以……暮姐她现在一个人?!你就这么放心?!”张颜珞急得差点跳起来。
然而北末泠什么反应都没有,非常淡定地看了她一眼,“箫哥在呢,怕什么。”
“谁?”
“你不知道,反正你们不是他对手就对了。”北末泠敷衍道。
仅管北末泠这么说,但张颜珞还是有些担心,“这次他们可是下了些功夫了,派来的捉妖师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你也太小看箫哥了吧……对付那些捉妖师,还是很轻而易举的。”北末泠依然是那么淡定。
“但愿如你所言……好了,我出来的也够久了,再不回去那些老家伙又有话可说了。回见。”说完,张颜珞转身离去。
“挥挥。祝你好运。”北末泠朝她挥了挥手。
……
“咳咳……咳……咳咳……”
毒又发作了,每晚的这个时候。
独孤箫有些不知所措,仅管心疼得要死。
他多久没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了?
很久了吧。
“箫……几点了……?”暮夕伸手拭去嘴角的血,声音十分虚弱。
“已经十点了。”他答道,手轻抚过她额前的发,“好点了么?”
暮夕一愣,抬头看向独孤箫,有些急,“我不是叫你不要再用你的灵力来封印诅咒了吗?!你怎么就是不听?!”
“抱歉,我做不到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你受罪……”他叹了口气,忽然屋外传来些许声响。独孤箫淡笑着揉了揉她脑袋,“乖乖待着,我出去一下。”
“你……嗯,去吧……”暮夕欲言又止,疲倦地靠着椅背。
“序。”独孤箫凭空轻声喊道。
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影卫序站在了独孤箫身边,恭敬地低着头,“主人有何吩咐?”
这二少爷有多久没有叫他了?
突然被二少爷叫了出来,序便知道出事了。
只不过……
这为何有只狐狸精?!
不过,这些不归他管。
“在这守着……暮夕要是有半点差错……你知道后果。”冷声说完,转身离去。
“箫……”
“二少爷……”
他这次真怒了,站在院里,看着并没有躲藏之意的来者,冷笑一声,“这么多人……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还是说……你们心虚?”
“大胆妖孽,今日我等不想伤及无辜,你还是速速将那狐狸精交出来,免得你一死!”年纪看上去较老的捉妖师站出来,说道。
“呵,”独孤箫眼神里满是轻蔑,“说话能不能正常点?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啊……狐狸精……岂是你们能叫的?”
“你到底让不让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吼道。
“让开?敢在我地盘上撒野的,恐怕你们是第一个啊……”独孤箫耗起了时间。
“快把那狐狸精交出来!”少年继续说道,“少爷我可没时间陪你耗!快把她交出来让长老取了她的灵血,放出‘天谴’,免得我们出手。”
独孤箫笑得更轻蔑了,“真是放肆,小子,你爹没教过你要怎么跟长辈说话么?”
“你他妈废话怎么这么多?!”少年拎起弯刀,指着独孤箫,“既然你不把那狐狸精交出来,就别怪爷爷我不客气了!”
“可悲啊……”独孤箫惋惜地叹了口气,“你们知道你们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是何么?”
随着“咣当”一声兵器落地声。
少年跪倒在地,痛苦地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臂,疼地脸都抽筋了。
而独孤箫,依然笑颜不改,站与原地。
“小子,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么?”独孤箫浅笑着问。
“你们这些……这些妖孽……为非作歹……我……我们……为……为何……为何有错?!”
“尔等愚民啊……打了本王女人的主意。”
霎间,乌云密,风沙起。
远处站着的男子,及腰的墨发束起,身着华服,柳叶眉下的血色般的眼眸寒到零度,面容邪魅却待有君王般的威严……
将手中的剑轻轻抬起,正指为首的天师。
“本王的女人……岂是尔等能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