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薛云上和皇帝是如此光景,彼时后宫中一处年久失修,已经荒废了的宫苑中,又是另外一番形景。
那宫苑原是先帝一位宠妃的居所,只可惜红颜薄命,不知怎么的那位宠妃就得了一场时疫,末了一直被关在这宫苑中,至死都不曾再见过先帝。
自打那后,这宫苑中便不时有人听到戚戚怨怨的琴声。
宫里的老人都说,是那位宠妃的琴声。
还有人说,这是那位宠妃被人谋害得了时疫,心有不甘积了怨,冤魂不散了。
日久月长的就越发不敢有人过来了,这曾经辉煌一时的宫苑便荒废了。
可今日这宫苑中却有了人声。
隐约中就听是女子的声音,殷切道:“二皇子如何能同殿下你比的,莫说他如今还没满周岁,日后活得成活不成的,就是他长成了,那时殿下已不是他能仰望了的。殿下又又如何这般铤而走险,把自己置身于如此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的境地。”
接着另一男声传来,“我又何尝愿意走到这一步的。也是有些事儿你们不知道的,只怕父皇对我已寒了心。不然又怎会越过我去,反先封那黄毛小子为王的。多少人也是同你这般以为父皇的,只是这回大家都要料错了。父皇这回怕是在缓兵之计了,倘若我当真隐忍了下来,可就是在给父皇时间扶持那小子积蓄能耐了。等到那小子长大了,我便再无用武之地了。”
闻言,女子忖度了须臾,又道:“不会的。”只是不待她把话说完,男声便道:“你再不必多说了,我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便安心等着。待我登基,便封你为皇贵妃,并授协理六宫的尊荣。那时,你我便能朝夕相伴了。”
女子却摇头了,“奴婢不敢奢望能得什么尊荣宠幸,只盼有朝一日能平安出得宫去安度晚年,这一生便圆满了。”
这话一出,男子果然就恼怒了,冷沉下了声调道:“怎么,如今连你也瞧不起我这失宠,进而逼不得已逼宫的皇子了。”
女子忙道:“殿下又何必如何妄自菲薄。奴婢卑微……”只是这回还是不能把话说完就被男声喝断了,“好了。”
男子两指捏住女子的下巴,道:“说起来,此事本皇子做得隐秘,你一个久居深宫之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只怕是有人告了密的吧。说,到底是谁告诉的你?”
女子虽觉着疼,却并未痛呼出声来,道:“殿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连奴婢这样的人都知道了殿下意图,殿下还有何隐秘可言,只怕早人尽皆知了。殿下,赶紧回头才是正途啊。”
男子闻言果然就是一僵,慌乱中,竟还把女子给打晕了。
看着昏倒在地的女子,男子踅身要走,一时又回去将女子扛起,忙忙出了这荒废的宫苑。
可这一男一女所不知的是,就在他们走后,一扇破窗后露出一双眼睛来,但也只是一息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薛云上也从御书房出来了,快出宫门之际还得了一小团了纸屑。
薛云上也不声张,只看着从他身前过去的锦衣卫远去。
直到上了马车,薛云上这才展开那团纸屑。
纸屑上所写的,正是那荒废宫苑中一男一女的对话,一字不差。
薛云上看罢,道:“看来有人要狗急跳墙了。”
而薛云上口中的某人,正好回到府中,对他的亲信道:“只怕是走漏风声了,事情要尽快了,再不能细细筹谋了。”
那亲信听了,答应着便去了。
待亲信一去,那人又道:“只怕我身边的人,也要清一清了。”
那日起,皇子府中常有人无缘无故地失踪,就连皇子妃肖氏身边的人也不例外。
一时间,皇子府上下的人心惶惶的。
又说京郊薛云上的庄子上。
眼看宁忠政和苦姆的成亲的日子将近,没想到苦姆竟然亲自来给叶胜男和薛云上送请柬来了。
叶胜男和苦姆对坐在炕上,看着苦姆满面喜色,叶胜男也替她高兴。
只是说着说着,苦姆又敛了笑意,气道:“你是不知,世子爷屋里竟早有人了的,还是两个。最可气的是,有一个竟还有身子了。”
叶胜男听了皱了皱眉,不说像承恩侯府这样的人家,就是稍有门第人家都不能未有嫡,便先留庶的。
所以在未有嫡子之前,爷儿们身边的人不管是姨娘,还是通房都要吃药的,待家里有了嫡子才能停药。
这承恩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个规矩的?难不成想弄出个庶长来?
想罢,叶胜男道:“那世子爷又是个什么意思?”
苦姆撇了撇嘴,道:“他说不知道,一概都是侯爷的意思。”
叶胜男摇了摇头,道:“可见侯府没个主母也是个乱的。二则,只怕那丫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然又怎敢偷偷坐住了身子,至今才闹出来。”
苦姆两手一叉腰,道:“凭她是谁,等我进了门儿,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
叶胜男赶紧道:“这可使不得。她到底是又生育之功了的,倘若你一进门儿就处置了她,不说世子爷那儿,就是侯爷也要不满你了。”
苦姆道:“那……那我就把她的孩子抱来我养,看她还怎么张狂。这可是你说过的,嫡母能保养小妾的孩子的。”
叶胜男道:“话是没错,只是那样一来,可就抬举那孩子了。这孩子的生母高兴都还来不及。”
苦姆气得一拍炕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汉人的规矩门道怎么那么多。”
叶胜男道:“当日我便说了,京城可是不比在你的家乡自在的。”
苦姆沉默了好一会子,道:“我不后悔。”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回答再不似当日的坚定了。
叶胜男叹了叹,道:“也罢,事到如今对世子爷那两个屋里人,你也只能不闻不问了,待那丫头生下孩子再做打算了。”
只是有些人不是你不理会她,她便能安生了的,自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又说叶胜男送走了苦姆,便去庄子上的书房给薛云上回话。
“如何?苦姆又来和你吐什么苦水了?”薛云上笑道。
叶胜男道:“可不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薛云上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拉住叶胜男的手一块往榻上坐去,“怎么,她可是后悔了?”
叶胜男拿起炕桌上的茶壶斟了茶,递给薛云上道:“只怕是她自己都迷茫了。”
就在这时,关雎进来回道:“王府里来人说,王爷忽然就得了急症,让三爷赶紧回府去。”
薛云上嘴角一垂,“怎么回事?早上我出门时,他还好好的。”
关雎道:“也是汉广听欢喜她哥哥说的,说是大爷和大奶奶忙忙从皇子府回来见过王爷,王爷就病了。”
薛云上只得赶紧更衣,回府去侍疾。
可才回到襄王府,襄郡王身边的人却又不让薛云上近前去看望的,只说太医在给襄郡王诊脉,不好打扰的。
薛云上只得到王妃身边去说话了。
只是王妃也不知底细的,也只说大爷回来也不知和襄郡王说了什么,襄郡王便病了。
可见一概关键都在大爷身上了。
而在襄郡王的屋里,那里有什么太医诊脉,襄郡王虽有些忧思,却也不见病态。
只大爷战战兢兢,涕泪满面地跪在襄郡王脚下,“父王救我,父王救我。”
襄郡王看着长子,当真是怒其不争的,“素日你百般张扬和殿下的亲近,如今你再说什么和你不相干的话,还有谁信你。这让我如何救你。”
大爷连忙抱住襄郡王的脚,哽咽道:“进宫,父王咱们进宫禀告皇上,再如何也能戴罪立功了。”
襄郡王却抬脚将大爷踢翻在地,“你以为殿下为何敢将这等犯上作乱之事轻易告知于你,只怕是早将你,甚至是将襄王府都掌控在手心了。只要你敢近宫门一步,你就要血洗当场了。”
“那……那儿子该怎么办?”大爷越发慌了。
襄郡王却莫名说了一句,“难怪太妃会让你亲近皇子府,只怕她是早便知道了。”
大爷不解,这怎么又和太妃扯上干系了,只是他一心想要保命,便不去细想了,只知道央求襄郡王赶紧想法救他。
襄郡王忖度了好一会子,又问道:“殿下可告知你,他什么时候动手?”
大爷道:“说是,说是承恩侯世子成亲那日。让我也去吃喜酒,看信号控制住三弟和承恩侯父子。”
襄郡王冷笑道:“果然是好日子。那时承恩侯父子皆不在宫中,羽林卫群龙无首,可不正是大举杀进宫去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