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江春景(1 / 1)

青音正分析得热闹,完全未注意到一身玄服的穆苏与一袭白衣的乐凌轩迎面走来。我没有打断她,也没想过打断她。

穆苏还是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俊脸,仿佛在陈述着一个事实,依稀是些朝堂之事。“近日自称曹国旧属的势力日益壮大,前不久刚占领了葵丘,眼下又迅速向周边城池扩张,君上正考虑派兵清灭。”

“可有人选?”

穆苏突然止声不语,乐凌轩也忽然改口。

“对了,你今日叫我来,是因为······”

“关于雪婴遇袭一事宿寒尚在查探,我近来鲜有时间顾及到她。不过有一事我一直思索未果,那日我将她一手养大的小狼带给她时,见她一脸恐慌,很是害怕。我想一个失忆的人却能记得一匹狼的凶悍,这与她昔日的观念很是不符,不知她这般是何缘故?”

乐凌轩眉头微蹙,也若有所思。“这倒有些奇怪。”

“还有那妙陶与我提起,说雪婴她自醒来以后便经常不自主的说起一些奇怪的词,有时候还念叨“明希”这个名字,以你所见她这般会不会是落水之前,看见了或者知道······”

忽忆起前两日与穆苏在书房里的对话。

“妙陶说我现在刚刚恢复过来,不宜出府去,是你让她守着我的对不对?那等我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现在府外不安全,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让妙陶照顾好你。你就那么想要离开穆府吗?”

我低弱的声音忽而变得疑惑,“我已经完全好了。府外不安全?为什么不安全?”听说宋国当前处境岌岌可危,难道,“是要打仗了吗?”

穆苏顿了顿,“眼下正值战乱之际,女孩子,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我朝身后的妙陶瞥了一眼,也不言语。

乐凌轩闻声却双眉微蹙,眉头舒展忽然止声,目光顺过来低吟唤道:“雪婴。”即刻支手打断了穆苏,穆苏会意也随即顿住了向这边看来。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片羽毛飘落耳畔,却很温暖,竟有些让人着迷。

闻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青音愣了愣,低声叫了声“公子”便不再出声儿了。

急急赶上来的妙陶来不及喘气便匆忙行礼:“公子,乐医师。”

穆苏随声看来,微微点头便径直问我道:“雪婴,怎么不好好休养,这是要去哪儿?"

声音依旧是淡淡的疏离。

“屋子里太闷,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府里几乎都逛遍了,所以便想出去走动走动。”我觑了穆苏一眼,淡淡答道,几分刻意回避的意思。想来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是府里人心心念念的公子,而于我却什么都不会是,我们之间有的只不过是一份救命的恩情罢了,还是我忘得一干二净的。这样的信息突然给我知道,又偏偏这么巧撞上当事人,天啊,这叫我如何面对?

转眼看向一旁的乐凌轩,刻意搭话道:“是你啊?你叫……凌轩,乐凌轩,对么?”

自第一次见面后便再未见过他,险而模样都记太不清了,只有个烟水朦胧们模糊印象。

乐凌轩点了点头,微笑着赞叹道:“你虽是失忆了,记性倒还很好。

他说的这话倒叫我不禁小得意了一番,好似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的事实终于被人证明。

目光偷偷滑过穆苏脸上,只见穆苏沉着脸瞥向了一旁的青音和妙陶,两人见势连忙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

青音顶着压力解释道:“公子,青音自作主张,本想带雪婴出府转转,让她看看以前去过的地方,我想应该对她恢复记忆有所帮助,所以······属下知罪!”

穆苏一言不发,只是朝青音的方向轻飘飘瞟了一眼,仅管如此,青音却像受了莫大的压迫,随即又压低了一重头,不敢出声。

气氛突然一下变得古怪,我有些尴尬的连忙附和青音道:“是啊,青音姐姐说要带我去以前熟悉的地方走走,说不定我就记起来了。”

我看着穆苏,他也看着我,眼里流淌着我看不明白的东西,久久不肯挪眼,却莫名惊了我一身冷汗。

见穆苏一言不发,冷脸不语,周身骤然萦绕着重重寒气,乐凌轩忙接过话头去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雪婴失忆一事,事实上我也很难断定原因。她的脑部并未受创,周身又无外伤,用药汤也不能对症,让她多接触以前熟悉的事物,也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这样吧,不如我带雪婴出府去一些她以前去过的地方,看看她的状况如何。”转眼看向面色凝重,一脸阴郁的穆苏。

穆苏终于才不情不愿地终于从我身上挪开了眼,深深望了眼乐凌轩,又看了眼我,欲言又止。

乐凌轩像是了然会意了什么,按上穆苏肩头沉沉一握,依旧微笑着劝他道:“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放心,我自会小心,不会出事。”

纵然一阵疑惑顿上心头,不知为何觉着,穆苏他似乎并不乐意我出府,然乐凌轩带我出了穆府后便又很快被我抛之脑后,这是我醒来后第一次去除了穆府以外的地方,心里多少有些小激动。

不过自上次后我就再没见过乐凌轩,这次出府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不免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大抵是打心眼儿里还未真正信任此人。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止住脚步不前,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我立在人群中静静望着他。

乐凌轩回头发现我走散,遂朝我回走过来,只一声不吭地拉起我的手,牵着我又继续朝前走。我挣了挣,没挣开,便觉着手上的禁锢愈发加深,被他紧紧握着挣脱不得。抬眼望见他冷若冰霜的侧颜,心头一凛,随即又听他答非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乐凌轩,救我的大夫!”刹那懊恼后,我脱口而出,心道这难不成又是一个当我白痴的?

只听他不急不缓地又问我:“除了名字,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孰料他仿若未闻,脚下步子却渐渐放缓了下来,拉着我顾自慢悠悠的朝前走着。

见他久久不回应,我只好硬拽住他一言不发地瞪回去,撒起泼儿来示意他快些讲,不讲我就不走了。

他侧头看我,了然会意,忍不住轻笑问道:“你真想知道?”

我点点头。自然是想知道才会不惜耍赖也要刨根问底!

奇怪的是当他拉着我的手时,那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度于我,竟总也让我觉着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它来得很亲切,很温暖,脑子里依稀闪过一些零星片段,仿若早前被遗忘的东西正就要破土而出。

“这里原本住过一个女孩,跟你一般大小,不过早些年便不住了······”

“师父哥哥,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

他眉眼俱弯的对我轻笑道:“你若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你跟我来。”旋即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引我走。

我甩甩头,跟上他的步伐。

他拉着我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并没有即刻告诉我的意思。

街头的叫卖声不绝如缕,擦肩而过的姑娘眉眼弯弯,笑得恬淡。街道两旁的繁华很快便吸引了我的目光,两侧的摊位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我挣开他的手,直奔一个摆着各种样式泥人的摊位前,一眼便相中了众多泥人里着绿裳的一个胖娃娃。

“姑娘,这个小泥娃娃真的很可爱,您要是喜欢我就给您包起来?”

我拿着那个胖娃娃瞧来瞧去,爱不释手。

“好啊。不用那么麻烦,我拿着就好。”我欢喜地看着手中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泥人儿,说着转身便要走。

那卖泥人儿的小贩霎时有些急了,上前拦我,“哎哎,姑娘,您还没有付钱呢!”

“钱?那是什么样子?可以让我看看吗?”

那小贩一愣,随即“嘿嘿”两声笑,眼光里顿时闪烁着狡黠道:“姑娘您别开玩笑了,这世上怕是哪个垂髫小儿都是知道'钱'为何物的,姑娘您是在逗趣吗?”

“你喜欢?”温润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我回头望向他,郑重地点点头。

见他侧身与那小贩交涉,衣白如雪不染纤尘,“这个泥人怎么卖?”

那小贩快速地将乐凌轩上下打量了一番,手指比出个‘二’来,眉开眼笑道:“二铢,二铢。”

乐凌轩不惊不扰地轻扬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二铢?你是说用二铢让我买你这全部的泥人吗?”

那小贩刹那慌乱,随即换上一副面容,镇定自若陪笑道:“不不不,是二铢一个泥人。”

大约是要将宰羊事业开展到底。

“呵,你可真会做生意!也罢,这个泥人我要了。”乐凌轩丢下两个铜片,转身拉上我走了。

一路上我越想越混沌,越想越感慨万千,觉着纵使最近我身体终于恢复了过来,并且感觉脑子也好使了不少,然而今次被拉出来溜了溜,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乐凌轩,“你说,那两个东西可以换那里所有的泥人,可为什么只要了这一个?”不然我就算腾出两只手加张嘴,也还是可以多拿几个的。

他却微笑着看我,缓缓说道:“心爱的东西一个就足够了,哪里能贪多呢!”说着便顺手的朝我鼻尖刮了一下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一得愣,只觉得两边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后颈一股热息突然上窜,竟是与上次惶急间’熊抱‘穆苏后的感觉一般,诡异又尴尬。

他望着天边,天色渐暗,幽幽叹道:“如若是心爱之物,即便用再大的代价去换,也是值得的。”

他不急不缓认真地向我解释着,那一刻,似乎有些暖暖的东西从心间流淌而过。耳边的声音温润的如同如渠水,眼前的笑颜淡如水墨,我心下突生出个奇怪的念头,要是可以就这么牵着这样一个人的手,一直走到落日尽头,就好了。眼光飘过他的侧颜,唇角已没了先前的笑容,安静得,像是天边淡淡的日光,又恰是霜风骤降远方孤落的白菊,寂寥了满地殇。

他带我走过许多地方,陪着我看过许多从前走过的地方,陪着我,看静女其姝,贻管桥头;陪着我,赏霜菊凋零,黄花漫天;陪着我听茶楼说书,画楼丝竹。虽然,我依旧只有熟悉的陌生感,零星的记忆有些混乱不清。

就这样,我真的同他从寒日初阳走到了日落山河。

“我今天好开心哪,呵呵呵,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呢!你呢,你也开心吗?”我们坐在商丘最高的楼阁的屋顶上,他说,从那里看日落最美。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他望着远方的天边,眼里满是迷离,我能感觉到那里面隐隐流动着的淡淡忧伤。

“如果你肯带我出来,我们以后都还可以,有许多个像今天一样开心的日子啊。”我笑着对他说道,刹那间仿佛对他放下了所有防备,那样自然,那样自然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快乐。

一阵风吹过,带起我散出来的碎发,撩在脸上,痒痒的,我伸手挠了挠,却见他突然转过头来极为严肃的看着我,郑重地说道:“雪婴,既然现在你这么快乐,不要过去了,可以吗?”

我霎时楞住,仔细想了想,以为他是在担心治不好我,便笑同他说道:“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去吧?虽然现在好像也挺好的,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想知道过去的人和事,也、也很想知道过去我脑海里的你和······妙陶。”还有,关于雪婴的真正死因和一切,我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顿了顿,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继而转头望向远处的天边。“如果……如果你不能治好我,其实也无所谓,我知道这事儿急不来,总有一天会记起来嘛!你真的不用担心。”不知怎的,我单纯地以为他是担心我,那是一种奇怪的直觉。第一次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好像,竟是因为一个人。

“如果过去是伤痛的,是酸苦的呢?还是想记起来吗?”他迫切的声音忽然透着浓浓的悲伤与寂寥。

见他紧锁在眉头间的那团忧愁,我迟疑不定,想要为他抚平,却终究也未伸出手。

我一时语塞,这个问题我倒真没认真想过,于是抬头尴尬的笑了笑,“总该还是会有一些快乐的记忆吧!等我找回那些快乐的记忆后,我会记住它们,便不会再伤痛了。不是吗?”我朝他笑了笑,看向天边孤风残叶,那样萧瑟。

其实,我也有些犹豫,过去会是怎样的,为什么他要提醒我不要记起来。可是要搞清楚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必须想起以前的事,想起雪婴的一切,或者说,我的一切。

那个叫做雪婴的女孩,身上究竟有隐藏着怎样的过去,为什么我又会出现在这里,我到底······来自哪里?如果肉体里寄住着一只灵魂,那这只灵魂是属于谁?我?还是她?

他久久凝视着我,良久后,像是做了一个很难绝断的选择。“雪婴,如果哪一天你记起来了,你要记得,我、我是······你的哥哥,最疼爱你的哥哥。就算哪天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了,我也会陪在你的身边,我会永远守护着你。”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捧着我的脸痴痴望着,仿佛时间都静止在了那一刻。

我靠在他的肩上,等着看远方的夕阳慢慢落下山头。谁都不知道,悄悄躲在周围的乌云早就预谋好了—切。阳光渐渐消失在了大地上,天色暗了许多,秋风渐起,漫天枯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街上的叫卖宛转,冷冷清清,不复繁荣。深巷里的青石板路一点点被润湿,湿滑的青苔沾湿行人的布履。

“哥哥,你看他们,要回家了。”

“嗯,每个人都有一个家,你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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