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困的过程要描述的话又是一番各显神通的故事,从残肢堆积污血流溢的地面逃到一处天台上才得以喘息的我并不想絮叨,概要如下:
第一,我们没有能打得死那条大鱼,放跑了,但我撕下了它的一缕皮肉,像破棉絮一样,所以说绝对不是活鱼。
第二,拿着bug一般的武器千机伞的散人本身也是外挂一样的存在,如果最后通关会有一个对Tank造成杀伤的统计,叶修必然名列前茅,毕竟单人干掉了一只,所有行动都是教科书式的完美。
第三,船被撞翻了,没捞得回来,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开辟其他逃生路线,张佳乐对于他辛苦找回来的柴油箱没有发挥作用感到了沮丧和愤怒,他斥责都是因为叶修浪费时间以至于那条大鱼出现。
叶·专治各种不服·修蹲在天台的角落里,拿拇指顶出烟盒里的一支细长香烟,咬进嘴里,想想又取下来,夹在指间,往站在他身侧的苏沐橙的武器上一杵。滚烫的枪口毫不费力地点燃了烟丝,他再安稳地叼回去,不以为意地说:“都是剧情,早回来晚回来都要展开。”
他倚着角落的矮墙,抽着不干正事才洗劫来的烟,神情放松,像是终于找到了人生的innerpeace。雨水已经基本停息了,他虽然混搭装备穿得实在丑,好歹是干净的一身,这画面就没有特别颓丧,一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在屋顶抽烟啥的,让人心生悲悯,而是相反的……让人很想揍他。
张佳乐生动地描述了他们怎么找到一座仓库然后得胜归来,叶修又是怎么发现一个被水淹了的杂货铺硬要进去找烟的。
“在玻璃柜子里有些还没进水,他丫的竟然要我小心点儿把玻璃爆开别烧了他的烟!你说我怎么没打死他!”张佳乐恨道,眉眼生气勃勃。他是个长得很标致的小哥,清清秀秀,扎在脑后的小马尾发梢处染着红,是暮春繁花的颜色。外观帅气利落,腰间挂着的弹夹、手.雷也是很爷们儿的装饰,独因那揪染红的小马尾,整个人都俏皮起来,而且看起来特别年轻,跟晚他好几期的后辈们看不出年龄差。
“你还生什么气,”叶修说,因为咬着烟听起来有些含混,“后来我不是换了枪形态自己打开了吗。”
他一副并不能理解对方的表情,低头摸了一个扁平的盒子出来,站起来递给苏沐橙,“一块儿找到的,巧克力,吃吗?”
“在不在保质期啊?”苏沐橙接过来看了看,“唔,谢谢啦。”
她拆开盒子,抬头望向我,笑眯眯地问我吃不吃,我刚挥挥手说不用了,叶修抬手冲我招了招,说:“哎,小朋友。”
小朋友想一个夕照雷锋拍他脸上。
“这只是游戏角色的体型,实际上我快20了,”我走过去,表达了交谈的基础,朕是一个冷静理智的成年人,“我叫叶云轻。”
“也还小嘛,”叶修说,捻灭了烟头,这处天台的排水工程很好,地面只是湿淋淋的,未曾积水,“叶云轻……还是本家啊,叫你‘小叶’好像怪怪的。”
“哪里怪啦,”苏沐橙说,掰下了一块黑巧克力,“那叫‘小叶子’吧,可爱。”
姑娘的品味总是相似的,我深以为然。
叶修不置可否,嘴角上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来,显然是要在这暂时的休憩中和我探讨一下人生的过去与未来。他刚一发出小姑娘你打哪儿来往哪儿去的讯号,我就感到了生无可恋,想想我之前到底为什么要跟江波涛他们讲那么详细,不就是为了这俩人回来以后他们自己内部交流吗。
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想法,叶修从善如流地叫道:“小江——对,你过来一下,顺便把张佳乐扯过来。”
结果所有人都聚了过来,他们开展内部交流的时候,我扒拉着天台边缘往外看,目之所及是刚刚固守此处时枪炮师扫穿的丧尸遗体,破烂地沉浮在水里。虽然已经免疫,但毕竟不是什么好风景,我转开头,就看见扛着千机伞的人靠在旁边,眉头鲜活地颦蹙。
越是细看,越觉得真实得无法比拟,哪个梦境里你可能集中精神看清一样东西呢,都是越在意越模糊的。
在意。
我回过神来,匆忙敛下睫毛遮掩视线,但叶修好像已经注意到了我过于专注的凝视,不解地看过来,片刻后又收回目光,不无惋惜地开口道:“咱们这个开荒进度远远落后于其他团了啊。”
“这对叶神来说是很少有过的体验吧。”江波涛笑道。
“确实是,”他承认了,“所以我们另辟蹊径,来解决一下世界终极的问题如何?”
“呃,什么?”
“目前是出现了八个战队里的人吧,”叶修说,“季后赛还没开打,但格局也差不多了,不是这个阵容。”
这是短时间内第二次戳人伤疤了,我看见唐昊又一次露出了杀气腾腾的表情,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但已经会忍住了在这种情况下不随便用言语表露出来,他别开了脸。
孙翔哼了一声,说:“确定就只有这八支了?万一还有人没遇到呢,还有那个,叶云轻怎么解释?”
“哟,聪明了一次。”叶修赞许地说。
然而成功地激起了孙翔的愤怒,他往前迈了一步还没说话,苏沐橙微笑着开口:“可不是吗,看来你去轮回确实成长了啊。”
孙翔望向苏沐橙,好像有点不清楚这姑娘到底是真夸还是讽刺,江波涛拉了他一把,笑呵呵地打圆场。
叶修再次冲我招了招手,像唤什么小猫小狗一样,“过来点儿,小黄叽。”
我……有点凌乱,其他人显然也感觉到这个称呼的微妙,叶修若无其事地解释:“她那个游戏的门派特色,我想起来了,还挺可爱的吧。”
苏沐橙笑弯了眼睛,我路过的时候她又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有点生气,气自己到底为什么玩了萝莉号!自从玩了萝莉号,外观常种草,花钱如流水,现在这种极端情况下还如此地遭人轻薄!
但是苏沐橙揉我还能接受,此后别的人都不可能有这种待遇。
“对……您记忆力不错啊,多少年了还记得人门派外号。”
“啥游戏,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孙翔嘟嘟囔囔道。
“正常,十年前挺火,后来关服了,”叶修说,低头摸出了他的烟盒,却得到身侧枪炮师一句“已经点不起火了”而悻悻作罢,望向我,脸色严肃了一些,“所以,小同志,你这是打哪儿穿越过来的?”
我仿佛被一击爆头,剑三的时间线问题王杰希确认了,怀疑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追究,别的人都不清楚也就没问过,叶修亲自玩过这个游戏,马上就有疑问是应该的。
“我就不能是,几年前玩过结果被命运之神选中到这儿来的吗?”我说。
“说不通啊,就你们仨,”叶修说,“来自一个古老的已经停运的游戏,别的人都是荣耀职业选手,毫无关联,这要是本小说设定得多不合理。反常即妖,听说过吧?”
“所以说人类不能参透命运之神的想法啊,”我勉强保持镇静,“顺便这事儿很重要吗,我们就不能不要关心彼此的来历当临时队友吗?”
“玩一个生存游戏放着问题不解怎么行,万一涉及什么通关的谜底呢?”叶修说,“而且咱们几个是互相认识,你多讨论两句融入集体也好嘛。”
他的意思是他代表的知根知底儿的一群人不能信任我,并不构成做队友的基础?
“我还不信任你们呢。”我轻声说。
“什么?”叶修放缓了语调,从容不迫,没有逼问的意思。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判断现在并不能告诉你们,”我慢慢地说,“至少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让每个人都知道。”
“啥?什么鬼?”孙翔果然忍不住。
叶修却若有所思,“果然是通关谜底啊,你看起来就像个高智能NPC,怎么着才能触发下一步线索呢?”
雾草……朕还是这么看你们的呢!
我可能翻了个白眼,张佳乐忽然扯了扯我左边的马尾巴,说:“你别气,那人说话就那样,小妹妹不要做出这种凶巴巴的样子嘛。”
大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像小学男生一样扯女孩子的头发!
我礼貌地拿下了他的手,说:“谢谢,我不气。”
张佳乐冲我露出一个笑容,像个邻家男生,眉眼弯起来,漂亮得无从形容,只能说让人想到初霁的日光。
“你来到这儿之前,是不是五月……”叶修又说,停顿了一下,望向别人,江波涛立即为他补充:“四号。”
“不是,”我精神微一恍惚,下意识地接了口,立即觉得嘴快了,还是硬着头皮接下去,“七月了。”
“这事有趣了。”刘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插嘴,但四下都安静了片刻,为这古怪诡奇的时间扭曲。
然后叶修饶有兴致地问我:“几号?总决赛完了没?”
所有人精神一振,纷纷看向我,张佳乐离我近,更是目光灼灼。
喂,你们这些家伙,是喜欢被剧透的人吗?呵呵朕说的可是2015年的7月……虽然也知道结果。
江波涛率先反应过来,“哈哈,提前知道就没意思了,叶神也不是真的要问出来吧?”
“不问也知道,”叶修悠然一笑,“反正我们是冠军。”
然后张佳乐就跟他杠上了,孙翔也不服,大的小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嘴仗打不过还能上男人的拳头,如果不是苏沐橙咳了两声,状似无意地整理她的手炮,他们可能真要先打一架,反正现在大家都不是本体宅男,而是能打能扛的战斗先锋。
“哎,算了,”我张口,抬手按压着太阳穴,目光空茫地投向远方,“你们就当我是发布任务的NPC吧,下一步目标:在风暴来临之前,离开当前区域。”
“风暴?!”
“……对。”
这个发展越来越眼熟了,我肯定打过这张图,虽然记不起具体的事情,但是这片地区肯定有走动的Witch。
我提醒了他们小心,然后刚刚经历过一次战斗的人们再次集结。叶修说我蓝不够了,不要受重伤,千万别指望我还有余粮刷小治愈术给你。张佳乐回他说小心你自己吧,别空蓝了跌进丧尸堆里,没人会来捞你的。
我们从天台边的逃生梯挨个下了去,踢开水里的残尸,眼见着天边忽然聚起了晦暗的颜色,刚刚还是雨过天晴的空气立刻又变换为了压力沉沉,隐隐有风刮起,天色缓缓沉郁下来。
这什么破世界,随心所欲地搞天文地理啊。我内心沉重,看了一眼前头扛着伞走的人的背影,内心揪得喘不过气来。
这人到底是谁啊,会不会说话了,怎么别人都没追究你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就世界的终极问题。你问就缠着问啊,我不想当众公布你不会把我拉到一边逼问啊,我还真想吓你一跳让你也跟我一样怀疑人生怀疑世界呢!
也不一定,如果听说自己是本小说的主角,牛逼哄哄的,这人会不会还是付之一笑,说哦,那就是我,你说我还拿了十赛季的总冠军么,挺好,当然的,哥再战十年也没问题。然后专心致志地琢磨着通关这个丧尸世界,回去继续打他的荣耀,拿他的冠军。
我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现在不会出现满脸血腥的情况了,又张开嘴咬住了下唇,用力地吸一口气,憋在胸口慢慢有些疼痛。我松开嘴,吐出那口浊气来,决定不能再想了,我就是爱想太多。
只要活下去就好了,活下去,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总要有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