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无人问津的小岛,便成了自家另一处的避祸之地。本来他们兄妹这般的出身,或许并不会太过在意‘避祸’一说,但眼下却是不同。先不提,二房如今是官路顺当,即便还算得京中高官,到底也比自家这几个还未成人的强上许多。
再则,真要忍辱负重,待自家哥哥能够上阵杀敌,立了战功后才着手二房那头,只怕贻误了时机。虽有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之说,可对于乌有长辈可依傍,祖父的身子骨也已是日渐衰老而言,却是不敢奢望太多。
就算二房那头顾忌姑母的身份,但两地终究隔着数千里之遥,即便用上八百里加急,都未必能及时得了消息。仔细分析过后,姑侄三人自是不会坐以待毙,任由二房将一切掌控在手。
因而当贺胜武在官衙那头,通过层层关系,寻到一位能在知县钱谷师爷面上,提得上话的积年老吏后,便开始了购地一事。
为掩人耳目,自然是先将目标直指哪几座大型岛屿,听得报价过高后,当即便长吁短叹了起来。继而,又被一旁的贺管事压低了声量好言劝说了一番,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掉转了方向,去瞧那座位于东西交界处的中型岛屿。
“二爷您瞧瞧,这里虽说远了些,可这岛上淡水也充足,原本又有两家农户在,刚好省了咱们由外头再寻庄户来守着,不是?”一边好言劝着,一边不停给对面的积年老吏打眼色。
要说这黎姓老吏,还真是衙门里的能人,经历了九任县太爷,这人还是雷打不动,每每都能坐稳自己的位子,就并非容易。且不说他这般两鬓俱白,六十挂零的年岁了,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收拾了包袱回家转了,哪里还肯留他一留。
单说这牙都掉了快一半的,还在自己手底下当差,但凡瞧见过的都觉得寒碜的紧,定是直接劝了家去。任谁都不会想到,这老吏手中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说盘算账目是一把好手,每年收缴赋税也必定有他一份功劳在。因此,就连太爷跟前的钱谷师爷,也给他几分薄面。
正是看出了这位的能耐,贺管事才早早选准了目标,直接称了四样干点心并一大包下酒菜,顺便提上两葫好酒,便请了他客栈里叙叙旧。其中有渲城衙门老人指点的缘故,当然也有他贺胜武多年混迹衙门的经验在。
就这般一来二去,没五日功夫这岛上购地一桩,就算商量成了。
今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前面人家贺管事那头,已是劝着东家动了另则一处的心思,这回就看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一锤定音,便大功告成咯!
学着师爷的淡定架势,捋了捋下巴颏上半尺长的白须,轻咳了一声算是开场,才启口言道:“说来,老朽也是看在你家诚心购地,才帮着参详了一回。那几座最东头的大岛,土地虽是不曾荒废过,但到底已经叫好几家分去了最平整那片,反倒是眼下你家贺管事提的这座上,还没有哪户殷实的人家占了。”
“以你们家这般的情形,就我这三、四十年的经验来看,与其同那般的富户圈在一处,倒不如自家独占一片的好!”拿过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解馋。
忙又望了一眼,那座所在方向,低声告诉道:“莫怪老朽事前不曾提醒你们几句,那般的富户家中可都有些势力,哪里是好惹的!到底你们也都指望着,来年这地里有些出息不是。所以听我一句劝,独占这片地界,才是上上之选!”
人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拿乔就未免落了这老吏的面子,满脸的不甘,自然淡了许多。抬手唤了船家一声:“掉头回……。”
“东家也是觉着地不够,咱们还可以顺便去柳叶岛瞧瞧!”不等这里颜家二爷说完,就听那旁的贺管事低声提醒了一句。
这回就连一旁的积年老吏都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遍对面这两位少年公子。哦!能叫管事提上这么一句,家中还真有些闲钱的,要不然谁吃饱了撑得,偏来这偏僻的荒岛买地?
要知道,这南面地界上颜氏本就是大姓,真要是他们家得了势的旁支,也未尝可知。而且听这贺管事先前的言辞,东家也并非普通的地主家,想来置办荒岛大约还有旁的用处,只是不好当面同自己说明究竟,才借口请了自己吃了几回酒,想要……慢着,以贺管事的精明莫不是,想要诓了东家多出几两银子,好从中渔利?
想到了关键所在,那旁的老积年不禁已在心中大笑了三声。果然对面这兄弟俩的年岁,实在不该自以为是,领了这份要紧之事来办。
他们哪里晓得,看似忠心不二的贺管事,却是个贪财的。刚才与自己两下配合着哄了他兄弟俩,往这座岛上来,就已经短了不少银子的本钱。再接着往另一处去瞧,必定又是一番则损。
那老吏心中直摇头,真真的富贵人家出身,哪里晓得这世道的艰险哦!一旁的管事虽不是什么忠心的,却刚好便宜了自己,今日还能多捞一笔进项,倒是理应配合一二,才对。
心中有了计较,自然面上已是从容三分,余下之事便容易的多。
待三日后地契到手,那黎姓老吏不但从颜家小兄弟俩这里,得了十两银子的酬谢,还另外由贺管事那儿,多添了一包分量十足的干点心。回家匆匆拆了来看,顿时笑没了眼睛:“这贺家小子出手倒是大方,直接给我老黎二十两银子,咱们家来年又能多两亩水田咯!”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兄妹俩为掩人耳目,早就同贺管事做的一场大戏,让他替自家做个旁证而已。那多出的二十两纹银,也只当是给他配合演戏的酬劳罢了。
而此刻主仆五人,正聚在屋内商议,明日返回一事:“小东家咱们这回可花费了不少银子,桑园里虽有不少产出,可这里没有可信的庄户守着,终归叫人不放心。”
“地又不会跑,再说先同原来住在岛上的那两家说道说道,看能不能帮咱们搭几间茅屋,回头等工匠们上了岛,就能住下了。”听得小东家一句出口,贺管事先是一愣,不禁又是连声憨笑道:“我晓得了,既然小东家都这么发话了,定是不会错。”
刚才由衙门出来他心中还在担忧,他们兄妹这番大手笔,到底有些仓促。这里置办下田地不错,可地里干活的庄户,又要往哪里去寻?
毕竟是在这偏僻的小岛上,不说愿意上岛的不多,再要人家忠实可靠怕是更难找。还好自己只是管事,不必带上全家一起搬了来此。
只是他却不知,与此同时这两座岛上的常住庄户们,已经在赶往这里的途中了。那便是原先郑家大房名下,数个庄子中被二房遣走的十来户人家。
眼下不便叫这贺管事知晓太多,所以才办完了置地一事,就领了他一同回转别庄。实则是早已与另一头,去到京郊寻回人手的护卫商定过了稳妥之法。
等他们回到了别庄后,才由小厮郑虎带上地契,半道上接应他们一行绕过渲、溢两州,直奔最南边的鸢城方向。亏得当初都将他们赶出了庄子,才让大房这里有了自己的人手,要不然这两座岛上的十来顷地,还真得荒上好一段时日。
“主子,都安排妥了。”那旁郑虎才刚扒完一大碗肉燥面,就=已是迫不及待地回禀起差事来:“好在都是咱们庄子上的老人了,规矩自是不必说了,就连原先岛上的那两户人家,听说咱们家要建个田庄,索性也将手里的十来亩地,一并卖给了小的。”
说着已从怀中摸出那份地契,递了过来:“这回寻了那老吏帮忙倒是不曾收我银子,只道不过顺手罢了。”
“他那是放长线,钓大鱼!”接过哥哥手中的契书,仔细看过了一遍,又妥当收了,婍姐儿才撇嘴应了一句。
接着胞妹之言,这旁正吃茶的郑清如,也是笑着继续道:“他那般的年岁,能多挣一两也是好的,像咱们这般的‘肥肉’自没有放过的道理,何况还自认是同贺管事合力为之,更是心安理得的紧!”
“再说当初能得他说定,以每顷一百四十两的价钱卖与我们,已是不错了。虽不比那几座大岛上都是现成的熟地,好歹便宜过其余那几处的半荒之地,所以咱们也要知足不是?”
听他这般一提,婍姐儿不禁点头应道:“统共十顷地,可得不少赋税,如今咱们家是乌有功名在,只怕每年剩下的不多。看着去年的全部收益都投入了其中,不免有些惶恐。要不是想着一季春蚕卖了就能见现钱,那会儿还真不敢狠命的花钱!”
“所以,你才想出了每隔半月,就养上一季的法子?”这旁郑清如不觉含笑,看了一眼自家这聪慧的妹妹。
但此句落在一旁,正努力往嘴里送点心的郑虎耳中,却不由得愣住了半响:“那蚕室不就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