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富志俭的指挥,一排民兵留在原地待命;二排、三排分别到山上和江边寻找失踪的玄卓善的妈妈。
原地待命的一排有四个班,其中一个班10人是清一色的女民兵,都是20岁上下的大姑娘。其他三个班大部分是小伙子,有几个结了婚、当上爹的年龄也都不大,最大的26、27岁。被人叫作“韩大个子”的一排排长韩晟昊,今年只有22岁,儿子已经两生日了。
富志俭让一排在政府大院里列队待命,只听韩晟昊大声的喊着口令:向右看齐、向前看、齐步走……
办公室里,富志俭对叶镇长、郎玉梅和朴阿爸依他们说:“你们看,这些小伙子咋样,精神不?”
人们一齐往外看,前后四排的男、女民兵个个手持长枪、身体笔直地站立在明媚的阳光下,朝气蓬勃、英气逼人,能看出他们基本功好、训练有素。
鸭绿江中下游一带解放得比较早,抗战胜利后,胶东区党委派遣部队到辽东半岛接收敌伪投降,年底成立了民主政府。1946年7月国民党政府撕毁《停战协定》,向解放区大举进攻,民主政权遭到破坏,但是这里群众基础好、觉悟高,在党的领导下始终坚持斗争。1947年6月,人民解放军第二次解放了鸭绿江流域,建立了人民政府,这一带又回到了人民手中。
新生的人民政权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照耀着鸭绿江流域,照耀着这个小镇,焕发了小镇群众生产、生活热情,革命积极性高,参军、当民兵、投身火热的工作已尉然成风,成为年轻人追求的时尚。
叶镇长站在窗前欣喜地看着这些年轻人,眼里流露出喜悦之情。他笑呵呵地说:“不光是小伙子们精神,姑娘们也不赖怠!”
富志俭把叶镇长往前拽了拽,眨眨眼晴说:“重点看小伙儿、小伙儿、小伙儿!”
叶镇长看着富志俭神秘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说:“啊,你这葫芦里卖的是……这药?”
富志俭说:“嗯那,你看这药怎么样,能不能治咱这心病?”富志俭用手指点着窗外的民兵,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一个个的,多凿绍(凿绍:朝鲜语,‘好’的意思)!要多凿绍有多凿绍!”
叶镇长一愣,问:“啥玩意儿?什么…凿?”
富志俭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我是说,你看看咱这些民兵,好不好?带不带劲?凿不凿绍?”
叶镇长问“你有目标了?相中谁了?”
富志俭说:“我谁都相中了。”停了一下,又说:“可是我相中谁了有什么用,得让姑娘相啊,她相中谁了才算数啊,呆会让她在这儿自己相。”
“能行吗?”一旁的郎玉梅说:“别瞎整,让这姑娘在这儿像买东西似的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选,一个一个挑?她能同意吗?”
“死马当活马医呗。”富志俭坚持地说:“现在也没有别的好法子,眼目前儿有这么多现成的小伙子摆在那儿,都挺精神的,指不定谁跟她就有这缘分,一见钟情对上眼儿也说不定呢,咱就试试呗。”
郎玉梅还是有些担心:“再说了,她不会说汉语,让她找个汉族婆家,进门了不得跟个哑巴似的呀?”
富志俭说:“不会汉语可以学嘛,进了汉族婆家的门,有了语言环境,硬逼也逼会了。再说了,学会汉语了对她一生都有好处,在中国生活不会说汉语,多别扭、多不方便呀。”
“那她能愿意找汉族婆家?朝汉通婚?”郎玉梅追问。
“汉族婆家咋的了?你不也是找的汉族婆家吗?你不也是满汉通婚的吗?还有我,我不也是找的汉族媳妇吗?我不也属于满汉通婚吗?”富志俭的嘴像连珠炮似的,对郎玉梅一顿轰炸。
郎玉梅被炸得熄了火,不吱声了,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镇长。
叶镇长也觉得这个主意不咋样,但也想试一下。他自我安慰地说:“这只能算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妨试试吧,行就行,不行拉倒----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辙!”
朴阿爸依可不赞成这个想法,但他没好意思一口回绝。他考虑了一会儿,背着玄卓善小声的用朝鲜语和那几个同乡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阵,几个同乡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面无表情,看样子他们的意见也不统一。
富志俭走过去,对朴阿爸依说:“你问问玄姑娘,她自己乐不乐意?”
朴阿爸依想这是个好办法,征求一下姑娘的意见,行与不行让她本人表个态。
于是他把玄卓善叫到一旁,用朝鲜语说,你看看外面的这些男子,有没有喜欢的,如果有,镇长他们愿意为你作媒人,把你嫁到镇子上。
一直低着头的玄卓善听朴阿爸依说完,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她站起来、转过身儿,理了一下头发,抬起头,隔着窗户向外看去。
窗外的阳光照射在玄卓善的脸上,她稍稍咪了咪眼睛。
屋里的富志俭和叶镇长还有郎玉梅他们这时才好好的看了看玄卓善,发现这个姑娘非常漂亮。她的五官很精致,瓜子脸、丹凤眼、高鼻梁、小嘴,嘴唇粉红粉红的。皮肤很光滑、脸白得透明,脸上还带着泪痕……再加上乌黑的长发,素雅的衣裙和孤独无助的神情,看上去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哎呀我的妈呀,咋有这么好看的人呢?”郎玉梅说。
堡子上对朝鲜人的相貌素有“南男北女”之说,意思是说在朝鲜半岛,南方的男子长相英俊,北方的女子生得美丽。玄卓善的老家在新义州,她是标准的北方美人。
叶镇长和富志俭也觉得玄卓善太好看了。他们心想,这么好看的人儿,怎么会是这个命呢?难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除了说中国女人,也包括高丽女人?
玄卓善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仔细看着外面的每一个人,态度很认真、表情很专注。
玄卓善的这个态度,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特别是那几个朝鲜同乡。谁也没有想到,这个16岁小女子面对这样的场合,居然不哭、不闹、不愠、不火,丝毫没有遮掩,没有面带羞色,也没有故作姿态,在大庭广众之下,像阅兵一样,把一个排的汉族“南木咂”、“妞咂”们挨着个的过目,从容自如地、一遍一遍地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半晌,玄卓善收回目光,转过身,看了看叶镇长,又看了看朴阿爸依,眼睛放出了光芒,情绪有些激动,美丽的脸蛋更加动人。
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玄卓善,等待着她的反应。
操场上的民兵们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排长韩晟昊的带领下,时而齐步走、跑步走、练队形,时而随着口令向右看齐、向前看、原地踏步、稍息、立正、原地休息……
富志俭有些沉不住气了,“哎”了一声想说什么,却被叶镇长用眼神制止了。
富志俭点了点头,收住了刚才想说的话;郎玉梅看了看富志俭,吐了一下舌头,把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也咽了回去。
朴阿爸依他们也不辍眼珠的盯着玄卓善,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非常着急,他们不知道这个姑娘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静止不动了,人们摒住呼吸,大气儿不敢喘地等待姑娘开口。
这时,玄卓善突然转过身去,脸朝窗外,手指窗外的那些民兵,用汉语大声说:“我要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