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叔不动声地笑:“那是外头人过誉了,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下人奴才,不会成人之美,不过呢,也不会坏人好事。”
文玄再回头,乔月早不在后了,灶台边呢?团娘凶着脸抄着勺盯着自己,恩子倒一脸殷勤,煤球却拉着不让她上前。
“陛下在外头车上催问了,”一个小侍卫跑了过来,与齐叔并肩低问:“门口人多眼杂,还请八皇子。。。“
文玄不耐烦地摆手:“知道了!”
到底还是丢下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才走。
齐叔妥妥地收了,压在柜台下的账簿里。
乔月退守回自己里,直到确定脸上再无异常,方才出来。
进了厨,团娘若无其事地看她:“掌柜的来了?”语气正常到不正常的地步,好像刚才的事全没发生过一般。
乔月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不过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个悉的影,正蹲在灶膛下,忙着向里送柴火。
“竹童?”乔月笑了一下:“你怎么得空到我这儿来了?”
自从文玄上西平的主意,乔月便有些刻意回孟宇,怕前者生疑,亦怕孟宇嗅出些异样,毕竟对方顶着中原小诸葛的名号,鼻子还是挺灵的。
“看您说的,明明是您疏远了我们,倒说我忙得没空!”竹童脸上没笑,不过,也没生气的样子。
团娘拉他起来:“行了别跟我这儿裹乱!不就喝我一碗海鲜汤么,你这儿忙半天也算值了!才说等掌柜的来么?她来了,有屁快放!”
竹童这才作出苦相:“我家老爷病了呢!乔老板,您不去瞧瞧?”
乔月还没回话,团娘先放声大笑起来:“有病请大夫!我家乔老板不张帘子不把脉,她去瞧个屁啊!“
竹童不服气地翻了翻眼睛:“看您这话说的!一点儿人味儿没有!大夫早看过了,老爷在家里吃药修养呢!我不过请乔老板瞧瞧病人去,也是个人不是?亏得我家老爷一向看顾你家生意,怎么这样冷淡了?还是,”眼皮子一撩:“攀上别的高枝,就忘了自个出生的根本了?”
团娘勃然大怒,抄起锅铲就冲竹童杀将过来:“我不死你个烂嘴烂舌的臭小厮!你看顾我家什么生意了?哪回丢了钱没叫你吃回本?你家好老爷能进哲州是谁给出的主意?现在坐进衙门里倒在恩人面前装样了?!看我不烂你个装腔作势,十三太保的样儿!”
其实竹童是有些不忿,最近人人都知道,归庄跟东盛走得近了,孟宇嘴上不说,心里是酸的,不过面上总不肯露出来。
因此他替自家主子不服,这才说了那些过头话,也是孟宇不在,不然断不能让他出口。
“归庄大门八面开,只要来者就都是ke,”乔月知道这话本不必说,不过这小子既然不知轻重,那给他个训也是好的:“我做生意,谁来谁走都是寻常,孟大人有难时我帮过,如今就算帮衬了别人,也不算背德是不是?”
竹童无话可说,眼皮再也抬不动似的,垂了下去。
乔月点到为止,洒然一笑,又道:“不过既然都是ke,也断没有近了这位,又怠慢了那位的道理,孟大人真的病了?你早不来说?我就瞧瞧他去。”
听得乔月肯去,竹童的脸立马由阴转睛。
本来他来也是瞒着孟宇的,知道主子心的也就他了,主子拉不下脸,不正指着奴才给他办事么?他跟了主子这许多年,这点还看不出来?!
于是趁午后孟宇喝了药歇息,他溜出来,偏生没碰上乔月,倒听说文玄来了。
又来?!
这半个月他好住在这归庄算了!
一时急怒攻心替主子不服,竹童这才说了上面那些造次的话。
所以被训也是该当。
说实话只要乔月肯去看主子,别说挨几句衬,就骂过来他也是心甘愿的。
“去便是去,带些什么好?看病人,总不好空手的。”乔月若有所si地在厨里扫视一圈。
竹童猛向团娘眨眼,后者会意,淡然自若地回:“要带什么?孟府什么没有?乔老板您肯去看看就是天大的人了,还要你带什么不成?早去早回!”
后四个字,却不是竹童想听见的话,于是才脸上有了笑,又恨恨地瞪了团娘一眼。
团娘坏笑,装看不见。
“那可不行,”乔月忽然想什么,转头进了后:“竹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竹童一头雾水:“团妈妈,掌柜的干什么去?”
团娘哼了一声:“替你家主子张罗好药去了呗!”
竹童咳声连连:“她就是好药,还上哪儿找好药去?”
团娘闻言,抓起灶边一块抹布就冲竹童脑袋丢去:“少废话!看她回来听见,舌头不割了你的!”
竹童知道这话不真,再说乔月肯去,他心大好,哪里还会被团娘一句狠话唬住?
“割哪门子舌头啊!”竹童笑歪着嘴,将抹布接在手里,人则斜斜靠上灶台去:“我说妈妈,你就不想替你家主子张罗门好亲?她到底是个孩儿家,哪有一辈子在外抛头露面的道理?”
团娘心里一动,未及开口,忽然背后却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我的事叫你一个外人操心?你汤喝多了没尿是不是?要不要小爷我替你醒醒头?!”
团娘一听这嘶哑的声音就知是煤球。
“你小子又来裹乱!”她不轻不重地喝了煤球一句:“人家是好心,你别乱上火!”
煤球照地就是一口啐了过去:“屁个好心!他就想撺掇了团妈妈你将我卖给姓孟的!我呸!姓孟的有什么好?我翘一个指头也比他高!”
“你说什么?”竹童红了脸,他平生最听不得就是有人诋毁孟宇!
“就说你那个没骨头不敢自己现叫底下来人做说ke的软主子!”煤球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要不说近朱者呢,在团娘边混了这么久,煤球虽是个外蛮子,却也早学得伶牙俐齿了。
团娘见煤球靠近竹童,两小子眼光越来越炽烈,竟有要动手之意,立马转挥动锅铲:“要造反哪你们这两个肖小!乔老板说话就到!不怕死的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好了!”
煤球是天不怕来地不怕,就怕乔月瞪起眼睛来把他骂!
竹童更怯,乔月什么份他还不知道?主子心尖上的人!私下出来请她已是头上顶雷了,再惹得她动了气回去跟主子面前一说,自己小命还要不要哪?!
于是才鼓起的勇气不服,瞬间又在两小子之间消了下去,动手不是行了,瞪眼还可以,于是两人互相逼视着,直到乔月进门。
“这怎么了?”乔月何样机灵?看见两人表就将事端倪猜了个**不离十,却装不知道:“莫不为争团娘手里一口肉,两人吵起来了?”
团娘嘿嘿地笑,不接腔。
乔月正:“煤球前头干活去!没事少往后头跑!竹童替我拎着这纸,里头是给你主子的药!”
没得说,两愣头青只有听话的份。
眼见煤球乖乖去了,竹童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拎了裹还忙抢着替乔月后门的竹帘:“看您这ke气劲!还带什么药?主子那里都齐全!”
乔月淡淡地回:“你家有是你家的,我带是我的理。走吧,别罗嗦了。”
出了后门经小巷,两边墙上都开了木槿,正值夏交接之际,紫红和玉白开成一篱,一望如锦。
乔月顺手拈一朵放在鼻下:“今年亏了有郁家三个爷们,老爷子别的不说,料理草是一把好手,住店的ke人可算有福了。”
竹童陪笑:“也是您有福!不过此地再好,到底比不得江南,若是江南,到这时候,啧啧啧!”
“江南?”乔月将那朵红云别进发髻,口中喃喃地道:“樱桃这时该挂果了吧?当是漫天殷红;桃该烧红半边天了!荷叶荷呢?尖尖出头,早有蜻蜓立上头了。茉莉是杀死人的香,若在厂子巷里,连井水都特宜染渍,是涸所至,再向深走,又有香饼子园,专是采蜜制香料开香肆……烂漫浓,怎一个绝字了得!”
竹童愣住了:“您去过江南不成?”
乔月半晌没出声,沉默,倏然如浓墨化开在木槿墙下。
“去是去过,不过只在梦里。”乔月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轻轻渺渺,软软侬侬:“我这样的人,山上长大,野丫头一个,哪有机会亲眼一见,江南的盛况呢?”
竹童听这声音虽软却凝重,不由得抬眼深看她:“您也别说这泄气话,”左右张张无人:“您别嫌小的我多嘴,您若肯跟了我家主子,多少荣华不得?别说见一见江南,就长住,又怕是什么难事呢?”
乔月一怔,过后放声大笑起来。
“亏你小子有胆,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乔月笑得脸红气喘:“我店里几个,人人都揣着同样的心si,都恨不能转眼就将我发了,却谁也不敢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做媒!”
竹童不好意si地笑:“原来您都知道?嗨,其实他们都是为乔老板您好!一个人家,怎么说寻个好归宿也是最要紧的事!团妈妈久憋着这事,我都替她心焦,其实我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