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靖宁在葫芦的另一端没比余知葳好多少。
他方才回头要去屯粮城处找余知葳,就遇上了兀良哈兵卒,前后包抄地想给他来个两面夹击。
余靖宁一声令下,一众骑铳手骑铳手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鸟铳能及远,又多中,又能透甲,但填装繁琐且不能近战,这群骑兵身上主要配的都是燧发的三眼神铳,主要靠冲撞,连着三发铅弹打出一个声势浩大的开头。
兀良哈的马匹不比宁远守军的那些,听着枪炮声滚打出来,早就习惯了。兀良哈的战马听见火铳声就腿肚子打颤,三眼神铳三发铅弹打出去,那包围圈的前围就散得七零八落了。
如今可没有给这群骑铳手换弹药的机会,他们三发铅弹打完之后,当即掉转火铳,将这铁打的硬管子掉了个个,权当个榔头用,抡起来就打,叮呤咣啷劈砸了一波。
后方的冷兵器骑兵立即补上,很迅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口子之后就是余知葳。
余知葳瞧见自家兄长,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差点儿就要流出涕泪来。她眸子太亮了,和晨光微熹之前天东的启明星一个颜色,余靖宁隔着一众兵马,迎着余知葳热烈的目光,差点儿倒头从马上跌下来。他定了定心神,长出一口气,皱眉冲着余知葳打眼色。
沧海洗笔难书袍泽情谊,并肩作战的默契不是寻常关系所能替代的,余知葳当即领会精神,一杆梨花枪再次呲着火花舞起来。
如今兀良哈兵卒和宁远守军是个挺奇怪的阵型。一层宁远守军夹着一层兀良哈兵卒,余靖宁和被余知葳像遛狗一样遛过来的那一群夹在最外层,余知葳和方才被一阵火铳冲散的兵卒夹在中间,像是被宁远守军分而化之,成了好几截儿。
骑兵作战讲究一鼓作气,兄妹二人领着人马,就着扬蹄狂奔的那个冲劲儿,一口气将那群刚被冲散阵型的家伙夹成了个肉馅儿的盒子。
变成肉馅儿的兀良哈兵卒被冲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地想要反击。奈何胯下战马长嘶,怕极了似的要逃,不少人扯不住缰绳,险些被颠下去。
这群兀良哈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腰粗肩宽骨架大,哪能一个个都跟浑身的骨架子没重几斤几两重的小玩意儿余知葳一样玩儿“马上飘”,他们只能“马下砸”。
一群兀良哈兵卒“咣唧咣唧”掉了下去,被不知道是己方还是敌方的战马一通乱踩,脑浆子跟豆腐脑一样溅了一地,肠子都快从嘴里吐出来了。
余知葳手里梨花枪不停,拦拿扎枪一刻不停,扎一下扯一次火绳,闹得人不是脸上开花就是胸口“炸膛”,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等到中间的肉馅儿解决得差不多了,余知葳和余靖宁合成一支队伍,此时,三眼神铳终于换上了第二波弹药,又一回发起了冲锋。
年少的将领大都还不到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年纪,一般喜欢亲自打先锋,既是长见识也是积累经验,余靖宁也不例外。世子爷晚上才见过觉华岛上的人头旗,心里正憋着火没处发呢,自然是杀红了眼。
他手中端着三尺五六的三眼神铳,连发三弹。火花四溅,声震寰宇,开花散弹上前就穿人一身窟窿。
一时间,火铳声,马蹄声,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兀良哈这群精于骑射的土鳖阴谋诡计没耍成,反而再一次吃了火器的亏。
可再怎么恼恨,也只能把一口怨气憋在心里火器就是比冷兵器杀伤力大啊!
转眼间红日东升,天色大亮,兀良哈被俘虏、被杀人过半,其余人俩滚带爬地退出了觉华岛。
余靖宁深知穷寇莫追之理,这么一通报仇似的狠打,把手里弹药几乎打了个空,再追下去恐怕他们还要搞甚么阴谋诡计,于是也鸣金收兵了。
“呸!”余知葳收了手里神通,恶狠狠骂道,“这他娘的要不是辽东湾冻住了,非把他们赶海里喂王八不可!”
“余知葳!”余靖宁身上杀伐之气未减,厉色吼了余知葳一句,又一次深觉不该让她跟一群丘八混在一起。去年花了一年才把她拘出来,这么几个月全毁了,而且还更胜从前。
余知葳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小心翼翼抬了抬眼睛,用目光碰了余靖宁一下。
余靖宁:“……”老天爷就不该给她生那么一双眼睛!
他略有些尴尬地偏了偏头,咳嗽两声,别开余知葳的目光,请客粮食,缴械投降一般错开了话题:“海里没王八。”
余知葳“奸计”得逞,趁着余靖宁别开脸的时候,挑挑眉狡黠地偷笑了一下:“把他们赶紧去了,海里不就有王八了。”
余靖宁:“……”
下回说话得注意点儿,余知葳如是想。
“世子爷!”车四儿从扒开人群,从后面挤了过来,打破了这对心里各自怀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的兄妹的兀自沉默,“姑娘今日好生厉害!”
余靖宁先看了看车四儿,又转眼珠子仄了余知葳一眼。
“不愧是我们余家的女儿。”车四儿扯着特有的大嗓门像余靖宁广播余知葳今日逃跑时候的光辉事迹,“姑娘今日上马的身法那叫一个漂亮,整个人都像是飞起来的,那个利索!咱们军中都是粗手粗脚的汉子,没几个人能跟姑娘似的就算能,那也要先看看是不是要把马腿给压断咯。”
车四儿兀自哈哈大笑起来,认为自己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笑了半天,却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就他一个人在笑?
这兄妹两个诡异地更沉默了。
余靖宁不用动脑子,用膝盖想都能想到,余知葳这个“漂亮”的身法,绝对和他之前教的“冷静稳妥持重”大相径庭。
余知葳被他盯得背后冒冷气,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这个车四儿,不知道甚么话该说甚么不该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