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按寒伯的话说,他的一生完全就是被这句话所误。年少时,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妄想仗剑走天涯,快意恩仇,寻得一知己,拼一个赫赫威名,被世人敬仰。
然而,寒伯真是惨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又是一个最真实的写照。
一个月黑风高夜的晚上,一个爬上墙头的少年,一声惨叫,少年掉进了墙外的粪坑之中,遥远的侠客梦,就这样死于粪坑,死于严苛的管束。
少年时,想尽了办法云游四方却终不得愿,待二老驾鹤西游后,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时,却又被“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误了后半生。
“我本想游戏人间,却不料给人间做了游戏。”这是寒伯最惆怅的。
青年时,寒伯游荡天下终于可以游戏人间了,不料,却碰上了那个让他提前终止游戏的女子。
从此,一道篱笆一道墙,“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终此,寒伯的故事落幕,他也确实游戏了人间,只不过人间给了他羁绊,让他提前出局了。
寒伯喝了一口烈酒,酒很辣,辣到他那皱巴巴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人一老啊,就爱回忆过去,一回忆过去啊,就爱讲故事。来,听寒伯给你们讲讲我的青春发迹史。”
寒伯哈哈一笑,又喝了口烈酒,吃了口兔肉。
四人围在桌前,桌旁是一只吐着舌头,可怜兮兮盯着兔肉的大黄狗。朔风烟才不管寒伯的故事有多精彩,他只晓得这兔肉怎么这么的少呢?
小伊,叶羡鱼围着寒伯,撕长了耳朵,生怕错过了最生动的精彩故事。
“去。”
朔风烟一甩手里的骨头仍的老远,小黄见到,黑漆漆的眼睛了冒着绿油油的光芒,“嗖”的一下,晃着大尾巴就跑了出去。
“啪”
一个结实带劲的爆栗准确的敲在了朔风烟的额头上,寒伯擦了擦手指上的油腻,打着酒嗝道:“不听我讲故事,该罚。”
此时,朔风烟哭丧着个脸,捂着额头,心里不满的道:“这个寒霸道,不听你的故事,就请我吃‘板栗’,哪有你这样干的。”
朔风烟心里很是气闷,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伪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去听寒伯的故事。
寒伯看了看三人的表情很是满意,又喝了口浓烈的辣酒,开始了讲述他那奇妙而神奇的故事之旅。
酒过三巡,寒伯有点醉醺醺的,说话开始有点不着调了,终于在一个长长的叹息下。
“我啊,就是被这四句诗误了一生,游戏人间,却不料早被人间开出了局。”
朔风烟摇着脑袋,装作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拉着长腔调说完了这句话。
寒伯像是喝醉了,舌头有点飘,他摇晃着脑袋道:“烟小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朔风烟还在气乎刚才的爆栗之痛,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道:“这故事你都讲了八百遍了,我都能倒着给你讲了。”
寒伯呵呵一笑,笑的很幸福也很灿烂。最后他还没来得及再赏给朔风烟一个爆栗便带着沉沉的笑容熟睡了过去。
“谢谢你们给了我最好的记忆,谢谢。”
寒伯嘴里嘟囔着,满嘴的酒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是顽固的,久久不能散去。
······
银白色的圆月悬挂在天边,孤独而高傲,一缕月光倾泻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光华,滋润着山里的一切。
山崖边,站立着一个挺拔而坚韧的身影,月光洒落下来照映着他的神秘和深邃。他双手背在身后,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圆月,久久没有一点波动,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簌、簌、簌。”
声音逐渐的变得强烈起来,由远到近,由弱到强,只见一道黑影落了下来,跪在那道神秘的身影旁。
山谷是寂静的,没有虫鸣也没有溪水的涓涓之声,更没有了风声,有的只是“砰、砰、砰”强烈而快频率的心跳声。
二人之间没有交谈什么,只是一个看月,一个跪地。心跳的声音响了很久,久到跪倒的那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响的只是他的心脏。
终于,一道沙哑的声音打碎了惶恐的心跳声,声音来的突兀,但却让那跪倒的人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说话了,太压抑了。”
跪地之人抹去了额头上滚落的大汗,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如何?”
声音沙哑带着磁性和沧桑。
那人赶忙道:“大人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大人请过目。”
说完,那人递给了山崖边上的人一个卷轴,他打开卷轴,一一过目上面的信息。
“叶羡鱼,男,十六岁。”
“朔风烟,男,十三岁。”
“伊渥雪,女,十一岁。”
“吴阿娘,女,四十三岁。”
“寒江雪,男,七十五岁。”
······
······
卷轴上面的信息很清楚,分的很细,就连叶羡鱼最近过着怎样的生活都一一列了出来。
看了良久,那道人影合上了卷轴,还是那般的死寂,没有丝毫的气机有的只是淡淡的月光和极为压抑的呼吸声。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事成之后,你们所谓的少主可以进那个地方。”
说完,那道人影便消失了踪影,没了任何的生息,留下的只有淡淡的余威和压抑。
“嘘···”
那跪地之人直接平躺在了山崖边,剧烈的呼吸着,出气只比进气多看起来很痛苦。
“这就是世外高人吗?难道他们个个都这么的就恐怖不成?”
那人心中低语,平息了一会心中的压抑,随后便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这方山崖,显然那世外高人的可怕气机远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清冷的夜空下,点点星光闪烁,带着冰冷而陌生的气息,在这方星空下,一道人影默默的走来,手里拿着卷轴,在不断的画着红叉。
“绿蚁新培酒,红泥小火炉。”
人影拿着卷轴在卷轴上画着红叉,直到画到寒伯的时候,他轻轻的低语了一声。皎洁的月光下,他深邃的面容上,露出了笑容,带着痛心带着纠结。
篱笆院外,月光如水,洗涤着小黄身上的每一寸毛发,让这只酣睡的大狗显得格外的神圣和高贵,黄狗打着酣,丝毫没注意到篱笆外人影的动静。
人影轻轻的推开了篱笆门,大黄狗还是鼾声如雷,没有丝毫的动静。他轻轻的关上了门,大黄狗似乎感觉到了有人,但是那人影轻点虚空,大黄狗的鼾声便再次响彻了寂静的夜晚。
“来就来,要这么偷偷摸摸?”
一道声音传来,带着冰冷和漠然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不友好。
人影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依旧是轻轻的将门关好,听着大黄狗的鼾声似乎觉得很好。
“嘘,别说话,不要惊到他们。”
那人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在屋内熟睡的叶羡鱼三人。
寒伯从他的茅草屋里走了出来,轻轻的关上了叶羡鱼三人打开缝隙的房门,走到了那人影面前道:“走,多年不见,你是不是该有什么对我说吧!”
寒伯的口气依旧冰冷,带着可怕而刺人心脾的寒气。
“吱···”
篱笆门轻轻的被打开,大黄狗仍然在酣睡,屋内的三人仍旧做着美梦。
那道湖,那片竹林,那扁小舟,当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时,风自在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震动。
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嶙峋,一尾锦鲤跃出水面带着矫健的灵动和快活,但此时,寒江雪的内心却是压不住的暴躁和冲动。
许久,望着湖泊的风自在开口了:“对不起,那件事是个意外。”风自在很自责,很难过,多年来,他始终被这件事折磨着。
“那件事我愧对你,愧对红泥,我没脸去找你,也没资格去找你。所以,我在这,在我们初识的这个地方等了你十年,就希望你路过这时,能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是,十年了,你从没有路过。”
风自在转过身,脸上满是愧疚和自责,他的身躯在抖动,一种莫名的悲伤袭来,巨大的悲痛和无奈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寒江雪静静的看着竹林,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那一道又一道的皱纹似乎在咆哮,在怒吼。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就可以救回红泥吗?对不起,就能挽回你做的卑鄙之事吗?风自在,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废物,你就是个自私的废物。”
寒江雪终于控制不住了,一声怒吼咆哮而出,湖面波涛不断,浪涛一阵接着一阵,发泄着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怒火。
风自在黑色的眼睛里只有满满的愧疚,对寒江雪愤怒的咆哮没有反抗,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寒江雪挥出手掌,一道凛冽的寒光划过夜空,旁边的竹林整片整片的像平切的刀口一般,被斩做了两节。
“江雪,你要明白,红泥的牺牲是值得的,一切都是为了碧澜涯。”
风自在似乎是找到了底气,但还是抱着深深的愧疚,他向着寒江雪喊道。
“要不怎么说你是自私的废物。”
寒江雪一脸的冰冷。
“呵。”
风自在一脸的苦笑,一脸的无奈,他也很心痛。
两人久久未语,一时间,寂静的湖泊边更加宁静了。
风自在最终还是开口了,他不想在红泥的问题上再纠结了,他道:“碧澜涯的危机已经找到了办法,他已经出现了。”
寒江雪眉目一皱,心中泛起了涟漪:“怎么可能,他真的出现了?”
看到寒江雪的表情变化,风自在凑近了他的耳朵,把他碰见那个所谓的他、和制定的计划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寒江雪。
听完后,寒江雪怒从心来,直接对着风自在的胸口就是一拳,这拳来的霸道来的狠辣,一拳之威直接砸的风自在倒飞了出去,一点鲜血洒落翠色的草坪之上。
“风自在,你在找死!”
寒江雪指着风自在的鼻子狠狠的骂道。
风自在并没有责怪寒江雪的愤怒攻击,他捂着胸口痛苦的道:“为了碧澜涯,你必须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完,风自在捂着伤势远遁而去,他需要疗伤,这伤势即便是他也确实有点招架不住。
风自在走后,寂静的湖泊更加的冷清。
长久的沉默,长久的死寂,长久的无言,好久,好久,久到天边都要浮现一抹白色时,终于······
一声长叹,一声无奈,带着痛苦的自责、带着心酸的悲怵。
“风自在是自私的废物,我又何尝不是呢!”
“唉······”
寒江雪一语长叹,仿佛是使劲了平生所有的力气,一瞬间他黑色的长发斑白如雪,一夜之间竟是进入了耋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