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是笼中金贵的金丝雀,也不是绣在精美绸缎上的凤凰,而是放纵自由的鸟儿,在水月宫中早已习惯肆意的生活,如今被压抑在一方天地,心中甚是不屑,却偏生不能不屑。
而宋玉裴便更可怜了,因着一纸婚约,被迫履行一个旁人求而不得的遗憾。
念及此处,闻宛白唇畔轻轻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世人只记得求而不得四个字带来的痛,似乎忘了还有一句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屏退了众人,房间内一瞬间安静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闻宛白起身,懒懒靠在梳妆台旁,“你当真不想嫁给三皇子?”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如同羽毛轻轻扫过宋玉裴的心扉,惹起一阵轻微的瘙痒。
宋玉裴深深地点了点头。
与当初在苏晔之面前振振有词的模样判若两人,看来她确实是为了能让苏晔之再关心她一些。所以使了这样的激将法,可这一次,苏晔之却一去不回。
闻宛白舒缓了语气,循循善诱:“我可以帮你。”
刚刚好,她缺一个理由常居宫中。刚刚好,有人要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刚刚好,她能把握住这样一个机会。一切都刚刚好,在她的算计之内,又在事情的正常发展之中。
二人在屋内说了什么,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只是宋玉裴不再抗拒丫鬟的侍弄,不出一个时辰,一个清丽绝伦的俏佳人便出现在镜前。
毫无疑问,宋玉裴是一个美人,更是一个当得起苏晔之喜欢的人。那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清纯与干净,无时不刻让人想要撕碎,更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苏晔之自然也不能免俗。
没有人会怜惜一个硬气如男儿的女子。
可惜,闻宛白从不需要怜惜。
离忧今日一直在宫中,方才托人带了口信,留在宫中做事,不亲自回来接她们了,倒是贴心地派了身边得力的人来。
乘上华贵的轿子,里面颇是宽敞,闻宛白有几分困乏,支了胳膊小憩。
等入了宴,可又是一场硬战。
宋玉裴有几分担忧。
“温白姐,这样做,真的可以么?”
闻宛白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懒懒出言:“你信不过我?”
宋玉裴立刻噤了声。
一个时辰的样子,便到了宫中。闻宛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利落地跳下马车,面上是坦然自若的神情。
她很久没面对过这么多人,甚是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路上都有掌灯的宫女引路,各色的宫灯近乎晃花了眼,皇宫的奢华程度非比寻常,比想象中还要高贵几分,处处金碧辉煌,红砖绿瓦,高高的宫墙仿佛阻隔了外界。
闻宛白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周遭的景象,轻轻牵了牵满是嘲讽的唇角。
这就是皇宫么?
很好。
宴席设在琉卿殿,今日来的人,大多是达官贵人,官家女子,为了能在今日一展才艺,博得宫中贵人赏识,一飞冲天。
毕竟,宫中尚未婚配的皇子众多,若是能够凭借独特之处,定下一门如意婚事,可真是桩好买卖。
自小走失的六皇子,也在前几日回了宫。众人都想把握住这绝佳的机会,目睹六皇子究竟是如何一副尊容。
宴启。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闻宛白揉了揉脑袋,眼睛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这歌舞比起水月宫可是差的远了。看来,这当今陛下精于国事,甚少沉迷酒色的传闻是可信的,歌姬舞姬闲养的久了,水准也便不复从前了。
今日宴请的人多为皇亲国戚、朝廷命官及他们的夫人,女儿。大多数小姐穿金戴银,打扮的花枝招展,华贵非凡,只看一个还好,看得多了,不免视觉疲劳,俗气了些。
一支开场舞在掌声中谢幕,舞女盈盈退下。
天子极具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知是否是闻宛白的错觉,她一抬眸,就对上了他考究的目光。
他该打量的人,难道不该是宋玉裴么?若不是知道内情,闻宛白都要怀疑,这圣上属意的儿媳是她了。
“尚书家的小姐可到了?”
闻宛白瞥了一眼才搁下酒杯,目光有几分迷离的宋玉裴。她身子轻轻一颤,撇了撇嘴,还是盈盈起身,莲步移至大殿中央,拜倒在众目睽睽之下。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一段时间,她被压着学了太多的礼节,有时候,连贪玩的天性都被恰到好处地被恐惧压制住了。
闻宛白交代的是,今夜一切如常,无论陛下提什么要求,都要答应。
只要确保今夜万无一失,闻宛白便能够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抬头。”
圣上淡淡瞥了一眼坐下将头埋得低低的女子,不禁皱了眉。
闻宛白见状,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宋玉裴垂在身侧的柔荑捏了捏裙角,她咬了咬唇,抬眸粲然一笑,一瞬如春花般明媚。
闻宛白死死捏着酒杯的手一点点松开。
“父皇,这就是您给儿臣精挑细选的妻?”
坐在圣上下摆不远处的人淡哂,分明是男子,却生了一张比女子还要阴柔的脸,让闻宛白看着无名有几分熟悉,一时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闻宛白记得,这几日听说,三皇子被禁了足。看来今日是陛下特意放他出来,见一见未来皇子妃的。
那人“啧啧”两声,歪头嘲讽:“瞧着不过蒲柳之姿,还不如我宫中的侧妃明艳四方。”
宋玉裴自小便是被爹爹,诸位师兄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她死死捏着裙角,唇近乎被咬破,可水灵的眸还是浸了水雾,忍了许久才未落下。
闻宛白挑眉,心中暗暗不喜,这人怕就是三皇子了,皇室中人不可能这样口无遮拦,他敢这样编排自己未过门的妻,又不惧怕圣上的苛责,更像是刻意为之。
闻宛白按捺住情绪,不动声色地打量三皇子的神色,果然,他也在认真打量着大殿中央的宋玉裴。
她勾了勾唇。
这二人乍一看,是有几分般配的。
宋玉裴良久启声:
“三皇子谬赞,你我二人,不过彼此彼此。”最后四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三皇子一噎,随后满意一笑。
“父皇,这个未来皇子妃,可真是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