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说是“送过来”还是姬霖远给那几个人留了些面子。
看着那一个个身着锦服、虽然满脸不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亲自端着各式菜肴前来的人,穆箖芸觉得用“孝敬”两个字来描述可能更为准确一些。
烤兔子,炖鸡汤,烧鸡,片肉……
看着这一桌子菜式,她终于是忍不住问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过程比较复杂。”姬霖远道:“长话短说,便是这帮不长眼的玩意儿非要与本世子打赌,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殿下威武!”穆箖芸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狗腿:“怪不得殿下就只猎了一只獐子。”
姬霖远瞧她:“我瞧你对獐子挺有怨念的,以往没有吃过?”
见她点头,姬霖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至于呀……”
当真是惦记什么来什么。穆箖芸还没有来及解释,就已经有侍从将烤好的獐子肉送来了。
烤制得金黄的獐子肉已经被切成了小块,表面一层酥皮还往外滋滋地冒着油花,大颗大颗的粗盐撒在上面,亦是带上了油光。
当真是闻第一下,便立刻叫人口中生津。
看着她那眼睛都快掉出来的模样,姬霖远直接筷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道:“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奴婢确实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穆箖芸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颜面:“能吃了吗?”
在她看来,只有将最好吃的东西放在第一口,才最能够品尝出它的独特之处。
“你可以先这么吃一块。”姬霖远指了一下旁边放着的干料:“如果觉得味道淡了,再蘸一些这个。”
穆箖芸早已迫不及待。
肉块入口,肉香立刻充斥口腔。牙齿在突破酥脆的表层以后,立刻与里面的嫩肉相接触,那口感,叫穆箖芸差点儿将自己的舌头都一并吞下了。
与它一对比,什么雉鸡、兔子,都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以至于晚膳用完,她虽然捧着碗喝着汤,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几块獐子肉。
这叫姬霖远忍不住又说她没见过世面。
“我这不已经是跟着殿下在见世面了么。”穆箖芸终于放下了碗筷,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俯身逗弄了一下亦是吃饱喝足了的小狼崽:“奥利奥,你说是不是?”
小狼崽很是配合地哼哼了一声。
“奥利奥?”姬霖远不解:“这是个什么名字?”
“‘奥’代指’黑’,’利’代指’白’,所以’奥利奥’就是形容它躺下来以后,脑袋和尾巴都是黑色的,肚皮是白色的。”
看着姬霖远眼角抽搐的模样,穆箖芸自己也心虚得很: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取名废。
但不管怎么样,“奥利奥”听起来总是比“小黑”、“小灰”要洋气一些吧?
奥利奥却是已经站了起来,在来人进帐的第一瞬间就已经扑倒了他的脚边,开始撕咬他的裤腿。
萧瑾珏看着小家伙嘴边还站着的汤汁肉末,很是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王爷来了。”穆箖芸赶紧起身赔罪,然后与小狼崽道:“奥利奥,赶紧回来。”
这个名字叫萧瑾珏瞧了一眼穆箖芸,却没有多问,只是与姬霖远道:“世子,我来借人。”
“又借人?”姬霖远别有深意地瞧着他,道:“这是张姑娘都不足以满足王爷的需求么?”
穆箖芸感觉自己当初熟悉的开车节奏突然就上来了。原本都已经朝萧瑾珏那边准备迈出的脚步也当即收了回去。
虽然知道姬霖远是在调侃,可她也选择了随同:“世子说的甚对,若无要紧事,待回京以后我再去府衙拜访王爷吧。”
“若没有要紧的事情,本王至于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来世子帐中么?”萧瑾珏道:“宋朝礼回来了。”
不仅仅是穆箖芸没有料到,连萧瑾珏都没有想到宋朝礼就回京了。
更是没有想到的是,宋朝礼会直接来沅山。
“王爷不是批了你一月的假期么?”穆箖芸看着晚膳还没有用完的人,问到:“这方才半月。”
就京城到岭南,往返的路途都需要花费十天左右的时间。
宋朝礼咽下口中饭菜以后才道:“没有办法,沈姑娘父亲留下来的那个图案,虽然不是出自岭南当地,但是在岭南也甚是闻名,这是受这个影响,我当初才能够画得那般精细。”
随即,他面上带上神秘的色彩:“那个图案来自于南疆,甚至都不是来自什么南疆的小部族。”
南疆大山可谓绵延千里,不计其数的南疆部落隐藏在深山之中,传言有大族三十六部,小族近千,其中规模极大的聚集族寨近百。
与大靖主要是佛、道两教均分天下不同,南疆教派林立。略微闻名的便有十余个,而没有名的小型教派,据说上百。甚至由于大教有时候会因为教义的分歧,从而分裂成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教派,至于小教,亦会由于各种各样的缘由发生变动。因此对于南疆而言,一个部落一个教派或许都不为过。
既然是拥有了各自的教派,那么也会拥有各自的图腾。
而穆箖芸在意的那个图案,来自的教派可以说是南疆最大的教派。
“拜月教?”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我想象的那两个字吗?”
“崇拜的拜,月亮的月。”宋朝礼道:“是不是很意外?在南疆,蛊神教、巫神教的影响力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拜月教。”
穆箖芸嘴角抽搐:那当然比不上呀,游戏里面的大反派可是拜月教教主呢。
她以为自己是穿越了时间,但结果是穿越到游戏里面了么?!
“既然是拜月教,为什么图腾是一朵花?”她提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不是月亮?”
“那个是拜月教成立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图腾,各中缘由就不是我等能够知晓的了。”宋朝礼道:“毕竟拜月教据说已经存在了数百年。”
作为南疆最大的教派,它也可以说是影响了南疆数百年。
南疆教派林立的局面,也是因为拜月教乐得见到,所以才会存在的。
真的要细细琢磨、研究,便会发现,那百余小型教派中,恐怕有近一半是依附于拜月教的,就连那些略具规模的,很多也与拜月教有亲密来往。
所以拜月教可以说是影响着南疆疆南,而拜月教教主也可以看作是南疆的半个君王。
“只不过受到蛊术的影响,所以说准确一些,拜月教教主是半个女皇帝。”
这一点,穆箖芸并不意外。毕竟在差不多的地理位置,她那个时代似乎还存在有人是母系社会。
这里的“人”是相对于“民族”来说的概念。只有当人数足够多了,才能够成为“族”;在人数不够的情况下,只能够成为称为“人”。
萧瑾珏道:“所以沈馨悦的父亲是与拜月教有渊源?”
“显而易见,就是如此。”宋朝礼道:“我这一回特意与来往南疆和岭南的游商交谈过。那人告诉我,在南疆,男子也是主要的生产力,并且为了能够与女子成婚,他们需要具有足够的生产技能。除了捕猎和耕种以外,他们还需要雕刻以及银器的锻造。只有能够制作出精美银器的男子,才更容易受到女子的青睐。”
“所以,基本上离开南疆靠游商谋生的男子,都是在锻银和雕刻方面技能平平的。”
穆箖芸却是不解:“虽然说技艺很重要,但是只要将手艺转换为货币,才能够体现出手艺的价值呀。”
想象一下,雕刻家守着一屋子的工艺品,可口袋空空、吃不饱穿不暖的,又有何用呢?
“南疆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深山之中毒虫毒草遍地都是,一个疏忽便会丧命,能够成家立业的男子怎么会愿意在这山中来回穿梭呢?”宋朝礼道:“所以搏命的还是那一批人。拥有手艺的男子,只需要将自己锻造出来的银器卖给游商就好了。”
“银器虽然富有特色,且在南疆上到老翁下至孩提人人佩戴,但是因着材质的缘故,在南疆以外反倒是只有大家贵族才会购买。所以为了能够更好的谋取利益,游商们也会贩售一些奇怪的东西,甚至是他们自己也会的东西。”
比如说草药,还有蛊毒。
“草药和蛊毒对于南疆以外的人而言是充斥着神秘色彩的,但对于南疆人而言,除了最复杂、最邪恶的那一些以外,剩下的便是他们的生活日常。”宋朝礼道:“所以我结识的这一位,说他已经存了不少银两了,接下来想要做的是盘下一家店铺来卖草药。”
说到这里,他特意与萧瑾珏强调了一下:“他说他知道蛊在大靖是禁忌,所以绝对没有要制蛊的意思,也没有要暴露自己是南疆人的打算。”
“那你是如何让他开口的?”
“我说我愿意出资帮他盘下店铺。”宋朝礼当即露出肉疼表情,“我结识他便是因为我也打着要开店的名头与他争抢一家店铺,毕竟不打不相识。”
似乎是早就算好了萧瑾珏可能不相信自己的话,所以宋朝礼立刻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契以及盖了两个红手印。
别的穆箖芸看得不是太分明,但是上面那个“一千两纹银”,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一千两?”萧瑾珏看向脸上堆满了笑的人:“你这是盘了家店,还是盘了个庄子?”
“王爷也太小看岭南了,一千两那里能够盘下一个庄子呀。”宋朝礼道:“就是一家位置不错的店铺,只不过它确实带了一个不小的院子罢了。”
萧瑾珏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回京之后我将银票给你。”
宋朝礼眉开眼笑:“谢过王爷。”
可还没有等到萧瑾珏继续询问,宋朝礼又说了:“王爷还说给臣包销来往岭南的花销的,所以王爷应当给臣一千三百两。”
“给你一千五百两,多出来的算作是犒赏。”
就这一来一回,一下子就花出去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穆箖芸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瑾珏,突然有了一种九王爷人傻钱多的感觉。
上一回在醉香坊也是大手一挥就花出去了千两白银来着?
如此直白的目光叫萧瑾珏不得不转首看向她:“这些钱对我来说也是很多的。”
“那王爷如此爽快?”穆箖芸道:“就宋大人这般事前不做预算、事中不仔细盘算的。”
她现在觉得宋朝礼不适合自己了。
花钱太过大手大脚。
“三姑娘此话差异。”宋朝礼道:“这个世道,就是花钱才是最快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这一点穆箖芸倒是赞同的:要不然以九王爷的势力,何必还去找海棠姑娘买消息呢?
“宋大人就不怕王爷不给你报销?”
“王爷若是不报,这铺子还在手上,不是么?”宋朝礼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褪去了狗腿成分,瞧着她的眼睛里面都盛着暖意:“不用担心。”
穆箖芸这才缓缓点头。
萧瑾珏轻咳几声,道:“除了药店收益的一成,还有什么好处?”
宋朝礼面上笑意立刻收敛:“他会给王爷提供需要的草药,即便是世间难寻的品种,只要是在南疆存在的,他也会尽量去帮王爷寻找。”
“以及南疆的情报?”
“我没有与他说明王爷的存在,所以不一定会有太多有效的消息。”宋朝礼道:“毕竟从南疆出来做游商的男人,通常都是没有什么身份的人。”
“不过寻常消息他会定期写信与我说的,因为我将自己定位成的便是一个对南疆充满好奇的、喜欢听故事的人。”
“所以沈氏的消息就到这里结束了?”
宋朝礼点头:“暂时只能够这样。但我有与他说,我家中有一把银梳,是父辈从一个姓沈的南疆游商那里购置的,并以此讨得了母亲的欢喜。”
“现在父亲又想起了那位商人,想要见见他,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