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我应该相信。”苏湘浅浅一笑,狡黠地盯着柳宜,意味深长道:“刚才的话想必是你家娘子教你说的,难得了她的一片心。可惜,有些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替我谢谢你家娘子,至于其他,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急不得。”柳宜仍不死心:“娘子真打算任凭张修仪胡作非为?”“我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这件事本不是我能做主的。”苏湘摇摇头,不再隐瞒:“张修仪无论位分、根基都远胜于我,更不必提你家娘子。如果我们两个没有确凿的证据,想要扳倒张修仪是根本不可能的,反而引火烧身。替我转告你家娘子,若真想东山再起,不如在皇上身上多下功夫。只要皇上真心喜欢她,别的妃嫔何足挂齿?”柳宜愕然,眼睁睁看着苏湘莞尔离去。“娘子,奴有一事,不得不说。”影言跟在苏湘身后,言辞恳切:“后宫处处耳目众多,多少人瞪大了眼想寻别人的错处。宫妃不守规矩乃是大罪,奴担心……”苏湘默然,他们相识不过两三天,却是自己入宫以来难得的快活时光。他明朗清澈的笑容,如春日午后的阳光,艳而不骄、英而不烈,美好得令她流连忘返。但她是皇帝御封的美人,他是文采飞扬的苏过也罢,是妙笔生花的张择端也罢,他们终是有缘无分。除非他正是当朝天子,多么美丽的梦境!苏湘倚在松旁,痴痴遥望天边一波一波翻涌奔腾海浪一般的云卷,抽不起一丝力气,仿佛融化成一道金边,镶绕着云层。自己树敌甚多,倘一个不小心被人捏住把柄,不仅两人身死名裂、前途尽丧,还会连累蔡府一门上下。她紧紧咬唇,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着现在感情未深,及时抽身以退,给彼此留一点美好的念想。“你看,这就是当今皇上的字,如何?”他有些黯然:“比别人差得远,是吧!”苏湘初觉诧异,继而明白过来。宋徽宗的瘦金书自非一朝一夕练成,此时尚未成型。她自嘲地笑了笑,失了记忆总不该失了历史判断力。“好吧,算你赢了,如何?”“我给你看了《祭侄文稿》,不如你也给我看点特别的。”他眼角眉稍暖意袭人:“我从来没见过的,特别的东西。”她凝视着他纯真快乐的面容,隐隐感觉莫大的哀伤隐藏在它的身后,波涛暗涌,巨浪熊熊,似乎转瞬间便要将他淹没。她埋下头,在纸上粗粗勾勒几笔:“你看,这是什么?”他眉头皱成一团结:“这是什么?小孩儿乱涂鸦?”“看着它,想象一个人纠结绝望的脸容。”苏湘声音仿佛来自天外:“闭上眼,想象。古道残霞,枯树木桥,夕阳余晖残照,路漫漫其修远,觉今是而昨非。他立在桥边,想大声呼喊一纾烦忧愁苦,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面容,不正该是这个样子吗?”他深深动容:“悟以往之不见,知来者之可追。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惜,他不能亲眼见到蒙克的《呐喊》,画中情境带给人的震撼,多少言语都无法描绘。虽然相隔千年,她与他却是那么地契合,仿佛相识已久、心有灵犀的一对。“对了,你上次提到的《寒食帖》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兴致更浓,笑容满面问道:“临摹几笔给我看看罢。”苏湘猛然想起影言的话,用力甩甩头,黯然道:“官人几日来与我谈书论画、快意人生,感激不尽。但实不相瞒,我乃是皇上的妃嫔,与官人相识倾谈恐有违宫规、落人口实,往后不便再见,还望官人见谅。”字字坠落如小石击打心头,微微发痛。他低声叹息:“我早知你是宫妃。”忽地粲然一笑:“或许你我缘分不止于此,亦未可知。”影言猜想苏湘心中必不好过,一路默默不言。进宫时日已然不短,却始终未见天颜,形单影只处处提防,焉能不苦?她轻轻叹气,试图转移苏湘的注意力:“娘子今日可打算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是个和善人,娘子说说话也可心安些。”百无聊赖,苏湘颔首:“娘娘那日身子不适,不知可好些了。也罢,你我同去看看。”刚至坤宁殿,艺兰急匆匆叩头道:“娘子来的正好。张修仪身子不适,太后刚请皇后娘娘过去,让您也一同往汉舒宫去。”苏湘心中咯噔一下,想起前日柳宜的话,难道张怡露想对自己下手?她定了定神,追问:“身子不适,为何会不适?为什么让我们过去?”“奴也不知,太后娘娘只吩咐到汉舒宫去。”艺兰十分为难:“说是情势紧急,耽误不得。”当今刘太后实际上是皇帝的嫂子,并非名正言顺的太后。赵佶兄长赵无子,大行向太后做主传位于端王赵佶。赵佶为表心意,意图封了哥哥生前最宠爱的刘皇后为太后,却因于礼不合迟迟未下诏,但刘太后的地位显而易见,早已是实际意义上的太后。张怡露的事本该交由皇后处理,眼下刘太后越俎代庖出面干预,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苏湘深吸一口气:“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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