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描绘着惟公卿脸颊的形状,在他的眼睛完全垂下时,那指头落在了他的下颚上,重华突然用力,惟公卿的下巴抬起,两人的视线重新对上……
重华沉默依旧,那拇指在他下巴上摩挲两下,然后他看着惟公卿的眼睛,俯下身去。
烛火随着他卷起的风微微晃动,忽明忽暗,惟公卿的睫毛也跟着这光亮抖了两下,重华像是带着某种让人窒息的压力,这一刻除了看着他什么都会遗忘。
俩人的距离缩短,惟公卿的下巴被挑的很高,就在他们的唇将要碰到的时候,惟公卿突然错开了脸,身下的太师椅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往后退了一些。
气氛,恢复到最初。
‘抱歉,我今儿很忙,恐怕没时间治疗。’
重华顿住了,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但是面前的人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惟公卿。
“值得?”
这两个字,直接道进了惟公卿的心里,重华那双眼睛,似乎没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惟公卿笑着执起茶壶,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水蓄满,然后他推着杯口,送到重华面前。
他没回答重华的问题。
重华两手撑在桌沿上,他一直没有起身,茶叶淡淡的香气随着那升起的白雾飘进口鼻,他动也不动的看着惟公卿。
“不想说话了?”
‘想。’惟公卿想也不想的回答,他条件反射的看了过去,迎上重华的视线,他笑着又把目光移开了,‘你的治疗,只有这种方式么?’
惟公卿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嗯。”
‘这样啊……’笑容不减,惟公卿看向别处。
他说过,只要能有重新开口的机会,他不惜任何代价,他想说话,他想康复。
可能是今儿听了逝修做的事情,让他震撼到了,他现在,突然不想治疗了。
他不想看那家伙失望的样子。
这是惟公卿第一次替别人考虑,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重华问他值得吗,他不清楚,反正在铜锁的事情解决前,他暂时先不考虑治疗的问题。
或者他可以等逝修回来再商量。
重华看了他一眼,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惟公卿才看了过去,屋里只剩那杯没被碰过的茶,茶杯里有水纹荡漾,怕是重华刚才关门时引起的振动。
重华似乎生气了。
惟公卿的预感是准确的。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梅管家说客房里没有人,被褥也没动过的迹象,重华昨夜好像没在府里过夜。
惟公卿只是点点头,示意他清楚了,自此就没再提过重华,吃过早饭他又跑了趟官府,他没有银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官府上,可他今儿连门都没进去,衙役告诉他回去等消息,官府正在着手处理这事儿。
吃了个闭门羹,虽然他早就了解世态炎凉的感觉,可是看到官府紧闭的大门,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铜锁的命捏在官府里中,他们只要认真对待,就能保住一条生命,这世间,也会减少很多无辜的亡魂。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事情都是无可避免的。
官府他还是会来,只是他很清楚,希望不大。
他也知道,官府不肯帮忙,就算凑齐银子情况也不容乐观,他不知道对方打着的是什么主意,要是单纯惦记逝府的钱财还好说,要是他们打着另外的主意,恐怕他和铜锁可能都回不来了。
他不应该去,可是他又必须得去。
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刀山火海他也得闯。
很简单,铜锁不能死,她死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诅咒应验,这宽阳城他待不下去了,就算绑匪没把他惟公卿怎样,这宽阳城的百姓也不会饶过他。
这些百姓是蓄势待发,随时都能把他绑了弄死。
逝修的压力变成了反效果,大家对他们的态度转为仇视,但惟公卿不怪他,逝修做的已经够好了。
从官府离开,他又去了几家平日和他们府上有生意往来的商铺,他希望能和他们筹些银子,可那些掌柜大多避而不见,惟公卿接连碰了几个软钉子。
白白折腾了一天,毫无进展。
晚上重华还是没有出现。
还剩最后一天。
惟公卿让梅管家找出府中所有值钱的物件,他又到外面跑了一天,结果和昨日相同,一无所获,反倒是听到了更多的奚落和辱骂。
那些商户还算客气,大部分百姓都是指着鼻子在骂他了,连一点余地都没了。
因为这个意外,逝修做的一切全白费了,他行踪不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报复应验了,他们对逝府,对惟公卿也不再客气。
惟公卿平静的听着,争辩反抗也没意义,结果明天之后就知道了。
天擦黑,晚饭的时间到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食物,街道上的人少了很多,只有孩童留恋玩耍还不肯回家。
惟公卿站在街边,看着那向个男孩儿用弹弓打着鸟窝,雌鸟鸣叫着在周围徘徊,幼鸟吓的吱吱乱叫,可那些孩子玩的却很快乐,他们在比赛,看谁先把鸟窝打下来。
弱肉强食,不分种族。
那些孩子玩着玩着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惟公卿,一看他穿的衣服就是哪里的大户人家,孩子们好奇的张望,很快就有人猜到了惟公卿的身份。
“那不是那鬼宅子里的人么!”
一说鬼宅,那些孩子都露出了怯意,在他们后退的时候,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站了出来,“不用怕,我娘说了,那宅子里住的都是坏人,阎王爷马上就要把他们的魂儿勾走了,免得他们再来害人,我们不用怕!邪不压正!”
邪不压正……
这些小孩从哪听来的。
童言无忌,惟公卿正想笑,那带头的男孩冲着他拉开弹弓,他就觉得膝盖一疼,等他抬头的时候,石子儿噼里啪啦的向他砸来。
他们之间有距离,再加上孩子的力气不是很大,那些石子儿大多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不掉了下去,只有最开始的那个打到了他。
那些孩子见惟公卿没有反应,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拉着弹弓就往他这边跑,惟公卿看着叫嚣着向他靠近的孩子,他不是善者,他也从不同情任何人,包括孩子。
他打不过江沐,这些孩子算不得什么。
石子儿落下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近,惟公卿眯着眼睛等他们到来,这时一个石子儿冲着他额头砸来,他连弹道的方向都能分辨的出,别说这没有什么力道的石头,惟公卿一伸手,直接把那石子儿握住了。
孩子们愣了一下,但很快又一窝蜂的往上冲,石头也从小颗粒的变成大的,就在那领头的孩子将弹弓拉满的时候,他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惟公卿沉着脸,已是蓄势待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方人马同时顿住,他在那男孩儿身后看到了重华,惟公卿的表情变了……
重华换了身衣服,不变的是身上肯定有皮毛制品,今儿他披着貂皮斗篷,那蓬松的皮毛将他身体完全笼罩,依旧华贵到夸张。
却不俗气。
那男孩儿一回头,就看到重华那张精致却没什么感情的脸,他那眼神把他吓得一个激灵,瘪着嘴差点哭出来。
重华松手了,那孩子嗷的一声跑了,他一跑,其他孩子的气焰顿时消失,也跟着都溜了。
惟公卿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等他们全没了影,他才向重华走去。
弯下腰,他捡起了落在重华脚边的弹弓,左右看了看。
两日不见,惟公卿的气色差了很多,似乎又回到了在山洞时的模样,他身上头上带着一股尘土味儿,想必这些天他根本没有休息。
‘我以为,你见不到你了。’研究完那弹弓,惟公卿才笑着看向重华,可这眼睛才一抬起,握着弹弓的手和腰一起被他抱住,还没等回过神,他就被重华拽进了怀里。
重华抱的很紧,他只来得及挣扎一下,嘴巴就被他擒住了。
柔软的唇贴到一起,重华的舌头很快滑进口腔。
惟公卿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重华的嘴很凉,包括舌头,上次他就感觉到了,重华像没有体温一样,他的手,他的身体,包括他的唇舌都是凉冰冰的。
那种凉,是细腻光滑的,让人舒服。
他的吻也带着干净清爽的气息。
惟公卿干燥的嗓子霎时间被滋润,不止如此,这吻还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心中的焦躁与不安,这时突然就不见了……
重华还是喜欢瞪着眼睛,可惟公卿这次却阖上了眸子。
上次的吻是僵硬的,俩人谁都没动,只是维持着亲吻的动作罢了,可是这次,惟公卿下意识的吻住了他,也开始吸吮他的舌头。
重华不动,他就在动。
惟公卿这一刻才真正的感觉到,为什么有人形容亲吻是琼浆玉液,重华就是如此。他的味道甘甜清新,让他贪婪的不想放开。
惟公卿在亲吻着他,和上次截然不同的感觉,重华皱了下眉,素来平静的眼底似乎带着困惑,然后,他试探着按照他的方法动了动。
不需要他再抓着,惟公卿主动托住了他的脸,他的手也自然的落在他后腰,这个吻渐渐有了感觉,缠绵起来。
结束之后,开已经彻底黑了,黑到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惟公卿睁开了眼睛,惊觉自己刚才做的事情,他连忙与重华分开了。
可是那嘴进而还残留着让他留恋的气息。
他神清气爽,这两日的疲惫焦躁,全然不见了。
重华的能力让人惊叹。
可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自然。
惟公卿低着脑袋,扭头就走,‘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重华摸着自己的唇,那上面还有惟公卿的温度,很热,不同于自己的。
他正思量着,惟公卿已经迈开步伐,他连忙拽住了他的手。
惟公卿一顿,很快手掌之中多了一沓纸,他低头一看,那是一张张大面额的银票。
他看向重华。
“这些给你,明儿,我陪你去。”
第六十六章塘柳驿站
有重华在,事情似乎就没那么棘手了。
悬着几天的心算是落了地,惟公卿觉得,自己还有那么点运气,每次危机到关键时刻总能化险为夷。
他不习惯依赖别人,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总是没办法安心。
惟公卿信任的只有自己。
摆弄着那几个孩子落下的弹弓,惟公卿试着拉了两下,又将它举到灯前,若有所思的端倪着,许久之后,他的视线落在屋子角落,某个东西上面……
塘柳驿站。
在很久之前,这塘柳驿站是往来商客必经之路,在这里补给休息,提供了很多便利。
塘柳驿站占地面积很大,没办法离官道太近,这位置就相对偏僻,因为需要,大家都会特意绕路走,后来宽阳城发展起来,这驿站就逐渐荒废了。
这是冬天,大致还能看得清当年所修的路,到了夏天,荒草丛生,只剩荒芜。
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当年气派的塘柳驿站如今只剩萧条败落,腐朽牌匾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漆红大门也只剩一扇,随风摆动,摇摇欲坠。
这房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今儿一早,官府就派人来了,不过不是给他们提供帮助,而是告诉惟公卿官府现在人手不够,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和匪徒做任何交易,要等着官府来处理,如果他擅自行动,发生了任何事情都和官府无关,官府也不再参与此案。
衙役说完就走了,连询问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惟公卿对官府早就死了心,他们的态度也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