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看!山下有人忽而惊呼出口,“那姑娘又上了一层!”
试剑台阶之上,如今除了两个停留在二十余层不得存进的男子外,唯有一男一女。
王安琪待在五十层踌躇了许久,她一直默默看着宁不凡的背影,看着他快步而上。
直到,她看到宁不凡久久停留在九十九层,盘膝坐地,遭受无数剑刃切割身躯,白衫被血液浸透,几乎在下一刻就要彻底倒下。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悸动,下意识的又向上走了一层。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剑意化作实质般的剑刃,迎面而至。
她像是深抓泥土的坚韧野草,逆风而行......一层,又一层。
宁不凡闭上眼,却看到了遮天蔽日的白光,这柔和如同溪流的光芒里,王大爷正拿着柳枝癫狂抽动,像是喝多了假酒然后又得了一场大病。
不知过了多久,王大爷深深呼出口气,眯眼笑道:“学会了?”
宁不凡皱眉片刻,回道:“倒是......有些感悟。”
王大爷将手里握着的柳枝随意丢弃,化作白芒消散于天地,背着手问道:“小子,我有三问,你若答得出来,便算是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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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凡左手轻抬,颔首道:“先生,请问。”
传道之人,可谓先师。
王大爷嘿嘿一笑,眯眼道:“第一问,这地可宽厚否?”
宁不凡摇了摇头,“我若低眉观之,地无垠,山川大陆,磅礴壮阔......则,极宽极厚。我若以心念之,地却有尽头。”
王大爷背着手踱了两步,继续问道:“第二问,这天可深远否?”
宁不凡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我若抬首观之,天无限,日月星辰,循环往复......则,极深极远。我若以心念之,天却是虚假。”
这有尽头的地,这虚假的天。
王大爷眉头舒展,凝视宁不凡的双目,沉吟道:“第三问,这世间可有仙否?”
宁不凡回答前两个问题,需要思虑片刻,回答这第三个问题之时,却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仙封天门,天断人道。其后,仙之骨血化天下龙脉,潜于地脉,连绵不绝。三魂七魄则融于俗世,三魂各行其事,镇压龙脉凝一而三,七魄化作魂兵,封隐世外。自此,仙已死,世间......便再无仙!”
“唉......”王大爷的虚影,一声轻叹,化作白芒升腾而起,消散于天地。
宁不凡蓦然睁开双眸,眸子里有无数剑光喷薄而出,与猩红刺目红芒交织在一起,轰然爆发。
只轻轻看了一眼,便将九十九层数万道循环不息的剑意尽皆砍碎。
“噗!”他喷出一大口鲜血,眸子里的红芒与剑意已然熄灭。
不得不说,以二品闻道之境,催动如此强横的剑意,终究是有些勉强,只怕待身躯恢复之前,再也无法使出这般强横的剑意了。
再低眉看去,先前刻在百层台阶侧面的十八个歪歪扭扭、蕴含锋锐剑意的字,已然消散。
这是,传道恩情。
宁不凡纵然性情大变,也不失礼数,杵着木剑起身,朝虚空盈盈一拜,嗓音低沉嘶哑,笑道:“嘿,这糟老头子,还算是有点门道。”
他口中的糟老头子,便是柳村的那位王大爷,也是四百年前无敌于尘世的那名柳先生。
以四百余年前留下的字迹,兜兜转转,竟又为宁不凡传了一次道,此等缘分,当真奇妙。
随后,宁不凡以木剑支撑,拖着一条断腿,艰难的迈上一百层,劈手便将放置于案子上的古朴玉牌抓起,低眉看去,玉牌上面雕刻着许多精致的图案,绣着金边,隐隐流露淡淡金芒,入手冰凉,像是触碰到了一块儿极凉的冰块儿。
他低声笑笑,刚把玉牌揣进怀里,耳边却传来一阵鲜血迸射之声。
宁不凡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回头看去,只见约莫七八十层的地方,有一帘拖着长长血痕的红裙,正被数以万计的剑刃席卷,衣裳碎成一条又一条,耷拉着的碎条,被划过的剑意荡起涟漪。
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肉是好的,卷刃冒出的白肉,已经不再滑落鲜血,深可见骨。
她的面色苍白,却带着一丝释怀的笑意——宁钰登上了百层台阶。
宁不凡浑身血液沸腾,眸子里方才熄灭的狰狞红光,猛然迸发而出,比先前加起来更要炙热。
“你发的什么疯!”他低声嘶吼,带着愤怒。
话音未落,便提着清池剑奋力一跃,一脚踏碎白玉石阶,径直冲向被数万道剑意风刃包裹的女子。
木剑清池化作岩浆溪流,覆盖在宁不凡身上,化作一双燃烧着的火焰翅膀。
在一声嘹亮至极的剑鸣声中,他伸手揽着王安琪,将她护在怀里,霎时,数万道剑意犹如狂暴的箭雨般,直刺入他的躯体。
深入骨髓的刺痛传来,宁不凡脑海只觉得一片空白,嘴唇轻轻颤动,咳出几口带着碎裂脏器的黑血,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王安琪于恍惚中回过神来,抬眼见宁不凡身体被无数剑刃刺穿,慌乱的解释道:“我......我看你不动了......我我我,我想......”
宁不凡冷冷扫了她一眼,并无言语,转身便将王安琪笼罩在赤炎羽翼之后,他一手护着身后少女,一手持着清池木剑,双眸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数万道剑意。
强大骄傲如他,也忍不住心底的疲惫,长长叹息一声。
若是旁时,身子无恙,身怀此世最强的问心剑意,视迎面而来的数万道剑意如无物,可如今,本就是残破之躯,又遭了前一轮万剑加身。
若非清池剑化作屏障死死护着了要害,只怕当场便要死去。
即便扛过了前一轮,可自己,如今已是真正的油尽灯枯,偏偏身后那个一品入脉的姑娘,还不通剑意。
既然身无剑意,为何要上这八十层台阶。
罢了......
宁不凡侧目,以猩红可怖的眸光,看向身后如受惊小兽般的女子,平淡道:
“你给我听好了,记着我的眼神,我名雪落,而不是,那狗屁的废物宁钰。”
话音刚一落下,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整片天地忽而变得极为缓慢。
风,停在半空,雪,凛冽悠然。
他身上的气势忽而一变,深沉而又内敛,他杵着木剑清池,一瘸一拐走向迎面而来的数万道剑意,眸子里满是淡漠,轻声自语:
“当我......降临于人间,行走于天地,世间生灵,皆要低声诵念我名,凡逆我者,尽皆死去!”
说着,他将抵地的木剑,由下而上,轻轻划出一个弧度,抽剑而出。
片刻的寂静后,一道犹如瀑布垂下般的剑光,绽放、延伸、喷涌而出。
“唉——”宁不凡轻声叹息,身心疲惫,意识渐渐陷入了无尽深渊。
整片天地渐渐恢复运转,狂风裹挟落雪飞扬。
整片天地忽而绽放出一片遮天蔽日的白芒,久久不息。
而耳边,尽是些嗡鸣夹杂呼啸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