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近中秋。
谢诩凰早早起来照顾着两个起床的孩子,两个小家伙都长大了,摇篮已经放不下他们了,夜里便是同她一起睡的,她还在给璟儿穿衣服,沅沅趴在床上啃着自己的小拳头,不时啊啊呀呀地叫两声。
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她道,“罗兰,你帮我给沅沅穿下衣服。”
哪知,进来的不是罗兰,而是风尘仆仆从渤海郡回来的霍隽,到了床边瞅着趴在床上的小丫头,将她包了起来,“沅沅。籼”
大约是好些日子没见了,沅沅盯着抱着自己的人看了许久。
“不是说昨天回来的,是路上遇上什么麻烦了吗?”谢诩凰给璟儿穿好了衣服,询问道。
先前他就来信说中秋会回来,毕竟已经许多年没有在一块儿过中秋节了,加之如今又添了两个孩子,他自然是要回来的。
“临走前有点事儿,耽误了一天,所以回来晚了。”霍隽说着,将沅沅递给了她去穿衣服,“你在这里,谢承颢没来找麻烦?”
“还好。”谢诩凰笑了笑,并没有向他去抱怨谢承颢一再的***扰,反是问道,“渤海郡的事如何了?”
“水师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对那边岛上的驻军也有些了解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年之前应该就结束了。”霍隽道。
“只是,你训练的水师到底不比那些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还是小心为上,没有万全把握,不要轻易开战。”谢诩凰担忧道。
霍隽抱起璟儿,笑语道,“打仗确实也需要武力,可重要的还是用兵之道,何时见大哥我吃过败仗了?”
“好吧,是我想太多了,金旗将军大人。”谢诩凰一边给沅沅穿着衣服,一边笑道。
大哥自随父亲到军中,向来心细如发,又行事谨慎,故而从未有过败绩,是军中出了名的常胜将军,故而受封为“金旗将军。”
“这才多久没见,这两个小家伙都长了这么多了,长高了,也长胖了。”霍隽高举着是璟儿,看着长高了不少的小家伙,朗声笑道。
谢诩凰笑了笑,给沅沅穿好衣服,起身倒了茶,道,“你帮我看着他们,我去让厨房早些准备早膳。”
霍隽一个人留在房里,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抱着他们在她屋里转着圈圈,两个小家伙乐得直笑。
“璟儿,沅沅,舅舅不在,你们有没有听娘的话?”他将孩子放到榻上坐着,笑着问道。
大约是在海边待着的缘故,没了有先前那番的病弱苍白,倒多了几分军中男儿的豪迈之气。
罗兰过来看到蹲在榻边正逗着孩子的人,不知是该为师姐难过,还是该为她欢喜,她所等待牵挂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安好于世。
只是,可怜她一个人要孤零零的在华州的墓园。
不过,想来若是她知道他还活在世上,想必也是开心的,毕竟那么多年她是真的希望他还活着的。
不一会儿,谢诩凰已经从厨房回来了,进门道,“大哥,你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看他那样子,只怕是连夜赶路回来的。
霍隽点了点头,回了自己房间去,换了身衣服过来用了早膳,休息了两个时辰,下午岛上的人都在忙着晚上的中秋宴,他就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玩耍。
谢诩凰抽了空闲,在太阳好的时候过来抱了孩子出去晒太阳,一边走一边朝他问道,“明天就要走吗?”
“嗯,明天一早。”霍隽道。
他要回来耽误久了,渤海郡那边只怕会生了变故,早些回去,赶在过年之前将那里的战事结束了,也就安了心了。
“大哥,我想等渤海的战事结束了,你带着孩子去折剑山庄吧。”谢诩凰道。
“我把他们带走了,你呢?”霍隽问道。
她这么疼爱这两个孩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于心何忍。
“谢承颢不会容我离开北齐的,你和孩子在这里不安全。”谢诩凰道。
她一直在这岛上,晏西也甚少再与她提及外面的事,可她也可以猜想得到,如今北齐和南楚虽未开战,只怕暗中已经在较着劲了,孩子和大哥不能因为她的事而牵连其中,有性命之忧。
“他们才这么小,没有父亲母亲在身边,我带着他们怎么办。”霍隽看了看她,叹息劝道,“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该什么事都由你揽着。”
“大哥……”
“如果孩子的父亲真不想要他们,我替你养着他们也无妨,到时候莫说北齐要与他为敌,我也不会放过他。”霍隽眉眼沉冷地哼道。
如今他被渤海的事缠身,并无太多心思去关注北齐和南楚现在的状况,他确实对她与南楚皇之前的事了解不多,可这两个孩子也毕竟有他的份,他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
若真是那样的人,也不配让宛莛如此牵持,也不配做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大哥,有些事情非你我所能改变。”谢诩凰叹了叹气道。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从小到大你不是一向想要的,不管多难自己都会去争取,现在怎么倒没小时候那么胆子大了。”霍隽笑道。
大约,也是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有关罢了,只是他不想看着她明明心有牵挂,却要一辈子困在这北齐宫里度日。
“大哥,谢承颢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们的,不管是你在渤海还是我在宫里,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不想只因为我的任性,让你和这两个孩子陷入危险。”谢诩凰道。
这么多年,已经看了太多太多的人离开,她如今身边就只剩他们这些人了,她不敢拿他们的安危去冒险,只为成全自己的一己私情。
父亲母亲不在了,楚楚不在了,龙靖澜也不在了,她不想再承受样的锥心切肤之痛。
他们在北齐看似是自由的,可也仅限在北齐境内,可不管他们做什么,也都是在谢承颢的眼线盯着,这些她很清楚。
先前,他也曾以为自己可以逃离北齐,和所爱的人相守到老,可最终还是被他步步紧逼回到了这里。
霍隽沉默了一阵,道,“先别想这些了,一切待我从渤海回来再说。”
如今的情势确实是对他们不利,谢承颢看似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实在把所有的一切都把控着,他在渤海盯着她的人除了南楚的探子,也有北齐的人。
谢承颢大约也知道自己对他并不怎么友好,怕她会生有异心,所以暗中让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诩凰看着怀中的孩子,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两人抱着孩子晒完太阳回去,谢承颢和晏西已经守在了屋里了。
“哟,大舅子你也回来了,渤海郡那边辛苦你了。”谢承颢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霍隽瞥了他一眼,并不怎么愿搭理,抱着孩子放到了榻上。
“大哥,你看着下孩子,我和晏西去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谢诩凰将沅沅也放到了榻上坐着,自己先去了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于是,屋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孩子和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姓谢的,你最好把你那些眼线给召回去,不然我不保证哪天撞上了不会还留着他们。”霍隽冷声警告道。
“大舅子,你也知道你大病初愈,小诩凰也不放心,朕派人过去是怕你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人帮忙保护你安全。”谢承颢连忙替自己解释道。
他先前去南楚,已经与燕北羽碰过面了,谁知他如今会是在做何打算。
“是吗,我想我不需要你那些不中用的人保护。”霍隽冷然道。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谢承颢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并没有再坚持让人盯着他。
霍隽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这个人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不知怎么的却更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对了,朕在中都让人把先前的别苑改建了,等大舅子回来就住到那里吧,总住在这里终归不怎么方便。”谢承颢道。
霍隽拧了拧眉,他是要他带着孩子住到宫外去,少与宛莛接触,就知他从来没安什么好心。
“你放心,那地方很隐秘,而且和晏家也不远,等你回来了去看看,不喜欢再让人重修。”谢承颢道。
他和孩子天天杵在宫里,他和小诩凰还怎么发展夫妻感情嘛。
霍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表示同意,但也没表示反对。
“大舅子,朕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干嘛总不待见我?”谢承颢委屈不已地问道。
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救了他们,又好吃好喝的把他们供着,还不招待见,有这样的吗?
“那你又哪点能招我待见了?”霍隽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这个人救宛莛,是想借宛莛去对付大燕,如今娶她只怕也是为了制肘南楚皇燕北羽,而在他先前几次差点醒来,却又不让他醒来,又想借她控制宛莛。
这样用心如此之险恶的人,他实在很难喜欢得起来。
“朕有才有貌有权,看看当年你两摔得多惨,朕跑那么远去救了你们回来,现在让你们兄妹团聚,还立了小诩凰当王后,上哪儿去找我这么好的妹婿。”谢承颢侃侃自夸道。
霍隽只是淡淡笑了笑,“好像挺有道理的。”
他是感激他救了他们兄妹,但对于他这样满腹心机的人,实在不会有好印象。
“就是嘛,我是真心喜欢小诩凰的,以后大家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多好。”谢承颢笑眯眯地说道。
“真心?”霍隽挑了挑眉。
“当然是真心,真的不能再真了。”谢承颢道。
那是不是真心,他自己也不知道,可他从没有像如今这样,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如此费尽周折。
虽然,这其中也掺杂有他的目的,可他确实是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
只是,以前他只是想将人留在身边,如今却又有些希望,她的眼中心中也有他……
这寂寂深宫有她在的话,他不至于一个人过得那般孤寂,只是如此而已。
两人对着两个孩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天黑,那宝珠把岛上的灯笼都点亮了,中秋的宴席设在了园子里。
桂花飘香,中秋月圆。
两个孩子放在他们专门的坐椅里,跟着一起坐在桌边,好奇地看着一桌子热闹的人,一点也不哭闹。
谢诩凰没有沾酒,霍隽和罗兰饮得少,其它的一个个全给喝得路都走不了了,她安顿了孩子,还得将人一个个给扶回房间去。
谢诩凰看着趴在桌上的谢承颢,和罗兰一起将人扶到了岛上的客房。
“你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一会儿送过来,他自己醒了就走了。”她朝罗兰道。
罗兰前脚出了门,谢承颢就开始撒起了酒疯,搂着她的腰际不肯撒手。
“谢承颢,你闹够了没有。”她扳开他的手,将人给扔上了床,粗鲁地拿被子给盖上便准备走人。
“小诩凰。”谢承颢突地伸手捉住她的手,不知是醉着还是清醒,朝着她说道,“小诩凰,朕可能不如他那么喜欢你,可是只要你在北齐,朕能给你的都会给你,别再走了。”
谢诩凰没有回头去看说话的人,抽回了手道,“睡醒了就自己回去,我没功夫管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离开。
谢承颢醉眼迷离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知道即便他们成了亲,她的心也不在自己这里。
他原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这些的。
可是看着那两个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看着她总在不经意间去回忆燕北羽的时候,他该死的妒忌了。
良久,他闭上了眼睛,不管她的心在不在他这里,他也会让她除了北齐,再无处可去。
次日一早,天刚刚亮,霍隽便上路回渤海郡了,万里寻过来时,谢承颢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被敲门声给吵醒,一脸地不高兴。
“朕不是说了,什么事也不准打扰朕睡觉,谁给你的胆子过来敲门。”
“是应大人过来了,说是南楚那边的人失手了,只怕南楚皇帝已经察觉了,问你该如何决断。”万里跟着进了密道,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谢承颢面目寒意顿生,冷冷地笑了笑,“他还真是命硬,朕就不信了,他能回回都这么走运躲过去。”
“可是这一回失手,南楚必会有所防备,怕没有机会再下手了。”万
里提醒道。
谢承颢负手在前面疾步走着,道,“看来,朕得换条路了,应承祖呢?”
“还在上书房侯着。”万里道。
谢承颢快步出了密道,径直朝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一向玩世不恭地面上,此刻却是凛人的寒意。
只要燕北羽一日还在世,她就一日心还在南楚,他不可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日日夜夜念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只有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她才会永永远远只留在北齐,在他的身边。
至于她心中是否真能有他,他不在乎,只要人在他身边,百年之后亦与合葬帝陵便够了。
中原的江山,他势在必得。
她,他亦不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