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燕京。
贺兰关的战事已经拖延数日,却一直没有了结,这让庞宁有些焦头烂额,那些大燕余孽一时之间难以伏诛,有了先前的败绩,他亦不敢再吃败仗。
直至最近一场交战,兵马虽未折损多少,可出战的将领却伤得伤,死的死,他不得不回京去复旨。
一进宫门,便明显感觉到宫中的戒备比以前森严了,且都是皇帝的亲卫籼。
“贺总管,宫中为何加派了这么多侍卫?”庞宁询问道。
“有歹毒之人妄想毒害陛下,为了圣驾安全,自然要小心些。”贺英走在前面,领着他进了太极大殿。
庞宁进了殿中,才发现归义侯阚玺也在,“侯爷何时回燕京的?”
“庞相爷,许久不见了,我已回来一月有余了。”阚玺谦逊有礼地说道。
高座之上,埋头于御案的南楚帝王抬眼看了看殿中站着的几人,道,“贺英,人都抓获了吗?”
“回陛下,依照你的旨意,那些潜入宫中的北齐奸细俱已抓获,也顺势擒获了藏于燕京的所有北齐探子,其中北齐枢密院的密使也在其中。”贺英拱手如实回道。
“确定再无遗漏?”燕北羽冷然问道。
“是,现下由房大人亲自带兵看守,只是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贺英回道,所有的事情都由少主精心安排,才使得这伙北齐的奸细落于圈套,悉数将他们擒获。
燕北羽望向殿中立着的两人,淡声问道,“庞大人和归义侯可有什么建议?”
“此等心思歹毒之人,当处以极型,以儆效尤。”庞宁上前回道。
“归义侯,意下如何?”燕北羽问道。
“如庞相爷所言,此等心思歹毒之人,断不能留于世,以免祸患无穷。”阚玺回道。
燕北羽满意地笑了笑,出口的话却寒意凛人,“那此事,便交由庞大人和归义侯去办,这些擒获的北齐奸细处斩,尸身火化,人头……便送去北齐还于北齐王。”
庞宁和阚玺相互望了望,沉默了片刻,道,“微臣遵旨。”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也是给他们的警告,这个人在怀疑他们其中有人与北齐勾结,故而故意待到他们都在这里,才处置此事,还交给他们去亲自监斩处置。
自古以来,人死入土讲究尸身完整,他却是要将人处斩之后,死了也身首异处,心肠之毒辣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那便有劳两位爱卿了。”燕北羽浅然一笑,可那笑却是寒意慑人。
庞宁倒并未有太大的反应,阚玺显然有些异样,这等阴毒的手法处死人,着实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
“庞大人回京,贺兰关的战事,如何了?”燕北羽问道。
“微臣回京,正是要向陛下禀报此事,几位带兵的将领皆已重伤,微臣已经无将可派,还请陛下下旨派出良将,早日荡尽贺兰关的余孽。”庞宁一撩衣袍,跪下请旨道。
他知道,自己就算在贺兰关纠缠再久,他带的人也难以取胜,可一直被那里的战事绊着,他在朝中的地位只会与日俱降,只怕再过不了多久,连他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其它的将领也尚在休养,房将军要负责宫中禁卫,无人能调去贺兰关领兵。”燕北羽坚持不肯下旨让自己的亲信,前去扫除贺兰关的大燕残兵。
大燕已经到了那一步,已经不足为虑了,他如今最大的敌人,是这些在他身边,却居心叵测的敌人。
拔除北齐在燕京的眼线只是第一步,他要对付北齐,就不能让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谢承颢知晓,故而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再留。
而这些人除掉了,若是朝中还有人与北齐有牵连,便也会坐不住了。
“可是,长孙晟已亲自领兵,微臣所带的兵马只怕是抵挡不了多久,再如此下去,燕京也会岌岌可危。”庞宁一脸凝重地说道,他等了这么久,便是等到长孙晟出面。
这个人想用贺兰关的战事绊住他,可若那边到了会危及到燕京的地步,他就不信他还能放任不管。
不管他是要问罪也罢,他不能一直被贺兰关的战事绊住,远离朝堂。
“庞大人睿智过人,朕相信不会连这样的小事都解决不了,再想想办法。”燕北羽
不为所动,丝毫没有为贺兰关的大燕残兵渐渐壮大而担忧的样子。
庞宁在打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想借着长孙晟会带兵威胁到燕京,从而让他下旨派人去解决贺兰关的战事。
可是,他又岂能让他轻易得逞,只要他自己还镇守在燕京,他就不会再容长孙家的人,踏入燕京一步。
所以,贺兰关的战事,他胜也好,败也罢,对他都没有坏处。
“微臣实在无计可施了。”庞宁道。
“若是军中无合适的人,便将天机阁的调过去,总会有些用处的。”燕北羽冷然道。
“这……”庞宁看了看高踞龙椅的人,他是真想借着贺兰关的事,将他手里的那些人全给葬送了。
“北齐奸细的事,就有劳二位去处置了,无事退下吧。”燕北羽说罢,起身离开了大殿,径自前往御书房。
贺英默然跟着离开,进了书房,询问道,“陛下将那些人将给庞大人和归义侯处置,若是他们从中动手脚……”
“朕就等着他们动手脚。”燕北羽冷然道。
南楚朝中重臣,若是暗中与北齐奸细往来,那叛国的罪名,就足以治他们一个死罪。
北齐的奸细能接近到他这么近的地方,他不信没有身边的人暗中相助,他们能轻易做到,可是谢承颢这样的小手段就想置他于死地,未免太过自信了。
贺英闻言,想来这个人已经有了他的打算,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贺兰关的大燕残兵已经日渐强盛起来,只怕庞大人带去的那些人不是对手了。”
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逼到了那个地步,若是如今再让长孙晟带兵反击到了大燕,那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反正都是些不堪留用之徒,他们能在那里活下来是本事,活不下来只怪他们跟错了主子。”燕北羽冷然说道,并没有要下旨派人去清剿贺兰关的意思。
“是,只是北齐这一次失手,北齐王怕是还会伺机下手。”贺英担忧道。
先前那一场毒杀,把他们都吓出一身冷汗,好在这个人自己警觉,不仅没有遭人所害,反将北齐派来的人悉数一网打尽了。
可就是这样,也越来越让他对这个人敬畏,那般不动声色的手段,那是他从未在这个人身上见到的,不过也许自己从未真正看清楚过这个人的心思吧。
“让人盯紧了,庞宁和归义侯如何处置那帮人,事无巨细回来向我回报。”燕北羽说罢,径自走开了。
“是。”贺英垂首回道,一抬头看着孤身远去的人,无奈叹了叹气。
他隐约发现,从入主燕京之后,这个人便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明面上许多事是交给他在处置,暗中也让冥河与天机阁的人诸多动作。
燕北羽一向不喜人在身边伺侯,回了书房翻了翻桌上的折子,拧起了眉头,谢承颢竟这样直接让人下手毒杀他,这倒是有些出他的意料的。
可是,就算他真的得手了,他死了,他就能那么轻而易举将南楚江山据为己有吗?
只是,如今明里暗里盼着他死的人太多了。
“陛下,北齐的密信。”冥河进了殿中,将带来的信件呈到了御案。
燕北羽默然展开看了一眼,面色几分凝重,霍隽已经在渤海郡开战了,他若是为北齐所用,那么他想带她回来,也无异又多了一重阻力。
她到底在北齐宫里做什么,一直没有露面,他连一丝消息都打听不到,更遑论说见上一面了。
谢承颢处心积虑要将他置于死地,他又何尝不想将他杀之而后快,只是他的敌人,远比北齐要多,他不得不更加小心,更加步步为营。
只是北齐的王宫一向层层防守,谢承颢又甚少出宫外的方,他若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根本无法下手的,而正面的开战,如今的南楚国内是再禁不起耗战的。
北齐这一次失手,谢承颢还会有下一步的计划,如今他在燕京的眼线已经被他拔除,那么他再想要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不能再这样一直被动下去,可是在庞宁,高昌,还有北齐三方势力之下要打破这个局面,他还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陛下,孙嬷嬷说,皇后娘娘最近时常
出宫。”冥河低声道。
燕北羽将手中的密信折起,面色冷漠,“朕知道了。”
“微臣告退。”冥河略一拱手,悄然离开了上书房,临出大殿回头望了望空旷的殿内独座着的人。
南楚入主燕京,朝中的种种矛盾也渐渐显露出来,而那些觊觎权位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这个人一直在平衡各方的势力,暗中安排对策,可谓心力交瘁。
若是王妃在的话,兴许他就不至于这般孤军奋战……
北齐,中都。
秋天一转眼就过了,璟儿和沅沅都已经长了牙,于是也就特别喜欢啃东西,趁着两个小家伙还没醒,她早早起来去厨房给他们煮了蛋羹,将给他们做的小点心给烤好了,端回房里两个小家伙刚刚爬起来,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
沅沅比较粘人,起来不见她眼泪汪汪的要哭,璟儿倒是乖巧地在床上,不哭也不闹的。
她将一个一个穿好了,给他们洗了脸,放到坐椅子里,端过来的粥也凉得刚刚好,她喂着吃蛋羹,眼尖的璟儿却看到桌上的小点心,伸着小手就要。
“先吃饭,吃了饭才能吃。”她沉下脸来。
璟儿还没听了话,沅沅也看到了,小手指着桌上,咿咿呀呀地叫着,要她把点心拿给她。
她无奈,只得一人给他们拿了一块,这才哄着他两开始吃饭,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捏着手里的小点心,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给捏碎了,自己又抓着碎渣渣往嘴里送,吃得满脸都是。
谢诩凰瞧着他们憨态可掬的样子,不禁好笑。
璟儿抓了一把碎渣渣,伸着小手递给她,要她也吃,她低头就着他的小手尝了一口,伸手摸着他的头道,“璟儿真乖。”
沅沅有样学样,也抓着递给她,她连忙低头过去尝了尝,摸着她的头也夸赞了一句,小丫头乐得咯咯直笑。
谢承颢下了早朝,又晃了过来,进门她跟两个孩子一副亲昵的样子,连忙跟着凑近蹲在两个孩子面前,“璟儿,沅沅,喂爹爹。”
谢诩凰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谢承颢!”
谢承颢却根本无视她警告的眼神,笑嘻嘻地道,“沅沅,喂爹爹,啊……”
他张着嘴等着,沅沅却看着他,小手送到自己嘴里,根本不愿意给他。
他在沅沅这里没要到,转头到了璟儿面前,“璟儿,喂爹爹。”
璟儿却伸着小手去喂坐在边上的谢诩凰,气得谢承颢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你大清早的,跑过来干嘛?”谢诩凰问道,这些日除了渤海郡那边有消息的时候,其它时候倒是不怎么见他过来。
“朕昨晚梦到你了啊,所以一早下了朝就赶着过来看你了。”谢承颢笑着朝她说道。
谢诩凰给孩子擦着脸,并没搭理他。
“小诩凰,你怎么不问,朕梦到和你做什么?”谢承颢笑嘻嘻地问道。
谢诩凰根本没兴趣问,可也猜想得到不会是什么好事,自己忙着收拾了孩子吃饭的小碗,还有被他们刚换下的衣服。
谢承颢被冷落的无趣,索性就去逗两个孩子玩了。
“渤海郡的战事,有消息了吗?”谢诩凰随口问道。
“不知道。”谢承颢哼道。
“不知道就滚回你宫里去。”谢诩凰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急什么,安心等着就是了,大舅子不是说了年前一定会结束战事回来的。”谢承颢委屈地说道。
两个月后,渤海郡大捷的消息传入中都,举朝欢庆。
谢承颢下了旨让晏西去带了人迎水师还朝,直到人回到了岛上,谢诩凰看到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人,才知渤海郡大捷,霍隽也诱发了旧伤,几近再度性命垂危。
只是,他怕她会担忧,故而让人隐瞒了消息,直到休养得有些了起色,才回了中都来。
这个交换孩子的条件,原本是她自己答应下来,可如今却累及兄长旧伤复发,让她一时愧疚难当。
“傻丫头,哭什么,只是些小伤罢了。”霍隽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进了房中,全然没有一个病人虚弱的样子。
虽然先前身体是恢复了不少,可到底不比当年那般,几个月的交战就让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谢诩凰紧张地扶着进门坐下,又是担心,又是气恼地道,“既然伤着了,也早该送信回来。”
她也是刚刚才得知,半个月前就已经旧伤复发,他还坚持打完了渤海郡的战事。
“战场上,有些小伤在所难免,没什么好担心的。”霍隽笑着安慰她道。
她要自己照顾两个孩子已经手忙脚乱了,他实在不想自己的事再给她添出麻烦,而且这伤势复发又来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