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冉姒用过早膳后就带着秋雪秋忆进宫去了。
“舅舅。”冉姒把煮好的茶放到子车恒权的桌上。
她今日去了皇后宫中不久,子车恒权就派了万公公到昭德殿宣她到御书房给他煮茶。
子车恒权放下手中的奏章,端起白玉杯细细品尝:“自从你娘嫁给了你父王之后朕就再也没有这个福利了。记得你娘还在宫里的时候,每日都会煮了朕爱喝的茶送到御书房来,她的手艺这宫中是没有一人能及的。”
“自安平懂事之后也经常会看见娘亲给父王煮茶。”
“哼,真是便宜了奚清泽那个小子了!”冉卿浅可以说是子车恒权一手带大的,兄妹情深。对于他来说,当年的奚清泽简直就是拱了他家那颗白菜的猪。
“娘亲也常说父王占了大便宜。”冉姒想起自己父王被娘亲嫌弃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可是,嫌弃有时候也是爱的一种表达啊。
子车恒权看了一眼抿嘴含笑、眉眼与冉卿浅有着七分相似的冉姒觉得略微惆怅。如今他家这颗小白菜又被另一头猪给拱走了啊!
“如今连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看来朕真的老了……”
“舅舅真的希望安平嫁到季国?”
子车恒权听她这样问抬头,只见冉姒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舅舅应该清楚,如今季国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冉姒缓缓开口,“自季倾墨插手季国国政以来,季国与日俱上,不管是经济还是兵力都日益强大,隐隐有脱离武元独霸一方的趋势。这些,应该都不是舅舅想要看到的吧?”
子车恒权沉默不语。
冉姒继续说道:“我手上妙手阁所掌握的我们武元境内的航运要道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不少要道……”
“安平,”子车恒权打断冉姒的话,“即使嫁到了季国,你还是我武元的安平公主,不是吗?”
“……是。”
“季国如今是越来越强盛,可只要你是季国的王后,那季国就永不会与武元为敌。这,又何尝不是朕下的筹码?”
把冉姒嫁给季倾墨会给季国带来多大的助益子车恒权又何曾没有想过?可是,这又不失为一个牵制季国的好方法。季倾墨可以说出“江山为聘”这样的话,冉姒于他已经比万里山河还重。而冉姒又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季倾墨与武元为敌的。
他可以宠她,但为了江山却又利用了她。当年的冉卿浅如此,如今的冉姒也是如此。这就是坐在这把椅子上所要付出的代价。
“公主为何要对皇上说那番话?若是皇上因此反悔了可如何是好?”秋忆将冉姒的外裳脱下挂在一边。
“圣旨已下,岂有反悔之理?”冉姒轻声解释道,“更何况,你当真以为他下旨之前没有仔细考虑过当中利弊吗?他不是平常百姓家只会疼爱我的舅舅,他更是一国之君。”
“既然如此公主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比相互猜忌的好。这也是我给他许下的承诺。”即使嫁到了季国,也永远以武元的利益为重,“给各宫的杏花糕可有送到?”
“奴婢和秋雪将公主做的杏花糕给各宫娘娘和公主都送去了。当时七公主恰好在五公主宫中,给七公主那一份就随着五公主的一同放在了五公主宫中。”
“七公主?事情比预想中的要更加顺利啊。”
秋忆跪在白玉池边伺候着冉姒沐浴:“可是公主,那杏花糕是您送的,五公主怕是连碰都不会碰一下吧?”
“我要的就是她连碰都不屑碰一下。”冉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水池中的水汽蒸腾,她的笑在雾气中氤氲起来。
“何人在外喧嚷?”
“公主,是五公主来了。”秋雪在门外禀告。
“秋忆,咱们的鱼儿上钩了。”嘴角的冷意消逝无踪,换成了清浅温润的笑,“请五公主进来。”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粉色的身影款款而来。
“母后还是对三姐姐最好。这昭德殿中的白玉池是宫中最好的自然温泉池,我们平时可没有这等待遇。”子车柔儿恬然笑道。
冉姒微微一笑:“五妹妹可要一起?”
“这是母后赐给三姐姐的,柔儿怎好逾越?”
“无妨。听说在万福寺着火之时只有五妹妹让婢女灭火救我,一直未曾有机会答谢五妹妹呢。”
子车柔儿听了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知晓了那件事?可是冉姒脸上是清浅的笑意,眼中也写着真诚。也许只是她多虑了,冉姒是真的因此感激于她。那件事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子车孝人应该也没有跟冉姒提及,不然她怎么可能还对自己这般和气?
“那就多谢三姐姐了。”
冉姒嘴角微翘,并不答话。又吩咐秋忆伺候子车柔儿更衣。
子车柔儿下到温泉水中,喟叹:“这白玉池果然与寻常不同。”
“自是不同。”冉姒将手伸出水面。肌肤如雪,吹弹可破,手臂光滑雪白没有一丝其它的杂物,“五妹妹可吃了杏花糕?觉得味道如何?”
子车柔儿看了一眼冉姒的手臂,心头一震,开始雀跃起来,脸上却是热络的笑:“味道极好,谢谢三姐姐。”
“五妹妹喜欢就好,都是姐妹,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客气了些。”
“柔儿之前因着季世子对三姐姐多有冒犯,希望姐姐不要怪罪才好。父皇既然已经下旨赐婚三姐姐与季世子,那柔儿也该死心了。柔儿此刻是真心祝福姐姐和季世子的,希望你们能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冉姒看着子车柔儿满脸的真诚,柔和一笑:“那是自然。我说过了,都是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三姐姐不怪罪柔儿就放心了。我约了六妹妹赏花,就先告辞了。”说完长吁了一口气,甜甜一笑。
冉姒点点头。
“公主真的相信五公主是特意来向您言和的?”待子车柔儿走后冉姒从池中起身,秋忆伺候她将衣物穿好。
冉姒把却才绾起的青丝放下,双眸似水,明媚动人的笑中带着冷意:“她子车柔儿信便可以了。”
在皇后宫中小住几日之后,因着婚期越来越近,冉姒告辞了皇后回到了府中。
今日季府派人送来了成亲那日所穿的喜服。用的是她最爱的流云锦,喜庆的红色缎面上是针脚细密栩栩如生的鸾凤,仅仅是绣制凤凰的针法就可以数出数十种,更别说喜服上其它的纹饰。
与其它的喜服不同,这件喜服上的花饰不是艳色倾城的牡丹,而是,她最爱的木槿……在看见喜服的那一刻她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贵丽脱俗的凤凰,而是那在阳光下隐约可显的木槿花。
“公主,送喜服的小厮说如果公主觉着这喜服不合适就跟他说,季世子吩咐了,必定要改到公主满意为止。”
秋江其实觉得这件喜服是她见过的最特别最漂亮的喜服了。听说这件喜服是武元和季国技艺最高超的上百位绣娘没日没夜赶制了七日才完成的呢。
“不必了。就这样吧。”冉姒抚着喜服的绸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主,夜深了,该歇息了。”秋忆轻声提醒道。
“嗯。”
秋忆为冉姒熄了烛火就和秋江到外间守着了。房里静悄悄的,冉姒站在窗前,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圈柔和的银光。
“只是一场交易,你又何必将那么多精力花在这里……”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环住她,淡淡的木槿花香萦绕在鼻翼,耳边是他轻轻的呼吸声。
“阿四,对于我来说这不是交易。”
“……”
“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是我这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每每想到我做这一些都是为了你,我就会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阿四,给你十里红妆是我对你的诺言,更是我一直以来的期许……”
圈着她腰上的双臂收紧了些,似轻若重的话语在她的耳边消散,比那天边的月光更加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