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传啸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他又笑了,笑得冷酷,笑中还带着自信:“傅英纯一定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计划,这样他才能真正借我的剑杀杜成功。只可惜他派你来,是个错误。”
黑衣人当然明白。他也明白了李传啸为什么不杀他。
李传啸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他已经出卖了傅英纯。傅英纯因为他白白损失了给李传啸的五十万两银子,傅英纯岂能放过他?傅英纯对待背叛他的人的手段,要远远比李传啸更狠,更毒。
“你还不走?”李传啸忽然冷道。
黑衣人居然真的就走。
他也只有走。不走,只有死。走,还有那么一丝的活得希望。
杜成功依然怔着,双手都已经被汗侵湿,发着抖。
李传啸忽然站起,走过去,手心一动,剑忽然不见。盘腿坐下,象是一个君主屈膝跟自己犯罪的臣子谈话,悠悠得道:“你很怕?”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杜成功怕,简直怕的要死。
“是。”杜成功居然承认。
恐惧过的男人天下有很多,可真正敢承认的男人,能有几个?
李传啸接着道:“我不杀你。”
杜成功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依然怔着,依然在抖。
李传啸又道:“傅英纯的目的不是,是我。”
杜成功浑身一颤,耸然动容,瞪着李传啸,等着他说下去。
“傅英纯这是一石二鸟,不懂么?”
杜成功摇头。他的确不懂,他的脑子已经乱了,乱得只剩下了躯壳。
“第一,他的首要目的是杀我。第二,杀我不成,还能杀你,得连别笑的钱。”
杜成功的脸色渐渐好转,有了红润,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些。他忍不住道:“他的首要目的是杀你?你怎么知道?”
李传啸道:“他的直接目的要是你,绝不会派宋义来。”
杜成功更惊讶了:“宋义?那人是宋义?”
江湖上有极负盛名的剑客,当然也有极负盛名的刀客。宋义就是刀客,极负盛名的刀客,与李传啸齐名。杜成功惊讶的并不是他没有想到那个黑衣人就是宋义,而是就连宋义都打不过李传啸。
何止是打不过?
宋义掠进李传啸的屋子,居然接不住李传啸一剑。
李传啸道:“不错。他就是宋义。”
杜成功的思绪似乎已经理清,头脑似乎也已经恢复常态。他道:“如果傅英纯真正的目的是我,当然不会派人来,更不会派宋义这样的人来。”
李传啸笑了。今天他似乎真的象变了一个人,笑得很多。
杜成功似乎已然忘了与自己面对面的是一笑就会杀人的李传啸,兴奋得站起,喜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他当然指的是李传啸的那一句——我不杀你。
李传啸跟着站起,笑道:“那要看我要跟你做的生意你做不做。”
杜成功想也不想,道:“好。”
(二)
傅英纯的脸色很沉,沉如昏天,如暗地,又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
宋义低着头,不敢看他。傅英纯愤怒的时候,绝没有人敢正视他。宋义也不敢露出一丝表情,即使他右手腕的剑伤已经化脓,很痛,痛的要死。可他只能忍着。
文中鹤和张中亭也低着头。
傅英纯象是一个帝王,而文中鹤则象朝中的宰相,张中亭是帝王手下的第一将军。帝王愤怒的时候,宰相和将军也一样不敢正视帝王的眼睛。
傅英纯忽然沉沉吐了口气,道:“李传啸,不愧是李传啸。”
文中鹤跟着叹道:“我们真的低估了他。”
没有其他人敢说话,在这里,除了文中鹤敢和傅英纯搭话,绝没有第二个人敢。就连“大将军”张中亭也不敢。文中鹤也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绝不能乱说话。
傅英纯似乎已经熄灭了怒火,语气恢复了常态,道:“中亭,你确定其他六个人已死?”
张中亭很肯定得道:“确定。”
文中鹤道:“所托非人。杜成功原来只是个废物。”
傅英纯沉声道:“你确定邯郸老马他们都相信那些宝物是真的?”
文中鹤道:“他们绝对相信。”
傅英纯轻轻点点头,道:“你们说说,李传啸手里的那一件,怎么处理?”
他虽然说的是“你们说说”,可每个人都明白,他只是在问文中鹤一个人。文中鹤沉思片刻,沉吟着道:“李传啸不杀宋义,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们,他没有那么好对付,让我们不要再妄想杀他。”
傅英纯想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文中鹤这才接着往下说:“虽然李传啸未死,但至少其他六人已死。六大剑客一死,必将传遍江湖。可以说,我们的计划已成功一大步。”他说着话,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傅英纯,看他神色之中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才继续说:“一大步,可以说我们已经成功了。既然已经成功,李传啸的死活,我们没有必要在乎了。”
傅英纯道:“中鹤说的有理。”
文中鹤笑道:“李传啸已经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了,我们就不必想他了。我们只管盯着那些人接下来的动作,就可以了。”
傅英纯沉默着。大厅里忽然又象暴雨来临前夕一般压了下来。
过了很久,傅英纯骤然转身,盯着宋义。
宋义依然低着头,象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傅英纯突然掠去,一脚将宋义踹倒在地,骤然转身,发出简短的命令:“都去吧。”
(三)
黄昏,沙飞。
邯郸城外,落日马场,突然出现六个大汉,一个女人。
不但大汉怪,就连女人也怪。
怪的不是他们的长相,而是穿着。
虽然无雪,天气却凉,凉入肌肤,冻入骨。这六个大汉居然还坦胸露乳,就连这女人也露着一只ru房,似乎根本不觉得一丝寒冷,更不觉得一丝羞耻。
七个人,七把刀,七匹马。
马奔至落日马场前,停下。
七个人齐声一喝,凌空掠起,落下。
刚落下,这女人有如男人一样郎声一笑,道:“看来今天马场主真的有大事要做。”
其他六个人居然全都“阿巴”“阿巴”着。这六个看起来魁梧得的大汉居然全都是哑巴。
忽然一个大汉指着不远处。
风沙之中,一个长须中年人盘膝而坐,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柄剑。
女人眼前一亮,喜道:“马去病。”道罢,她腿脚一扬,数丈的距离,她居然几步便掠了过去。身后六个大汉抬脚跟上。
女人到了那中年人面前,刚要说话,自右边的马棚之上突然传来一人的笑声:“盘膝而坐的那位先生,可是马场场主马去病?”
六个大汉和这女人转头看去,但见一人从马棚上纵然掠下,其速度和身形居然比这女人还要迅速。这人身材矮小,一副猥琐的模样,到了女人跟前,盯着女人露出的一只ru房,色从目露,忍不住笑道:“好漂亮的小美人儿。”
女人敢露,当然就不怕那些男人看。她嫣然一笑,道:“阁下想必就是‘草上飞’曹顺?”
这人嘿嘿一笑,道:“正是大爷我。”
六个哑巴大汉怒视着曹顺,掌心的刀也似在吟吟作响。
曹顺不理那六个哑巴大汉,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女人的ru房,笑道:“听说关外六魔一仙里的女仙凤仙仙不但样貌诱人,而且一双ru房也生的匀乎、滑润,勾走无数男人的心,现在一见,果不其然。”
凤仙仙一双勾魂的眼神放着诱人的光芒,娇声笑道:“不知道能不能勾走你的心?”
曹顺还未说话,从八人背后突然跳出一人,步伐怪异而迅速,从凤仙仙面前擦身而过,顺手摸了一把她露出的ru房,随即尖笑着道:“痛快,痛快。”
六个哑巴大汉目中带火,想要提刀砍他。中年人忽然冷冷得道:“诸位,都来了。”
凤仙仙被人占了便宜,也不生气,对六个哑巴大汉微微摇摇头,随即笑道:“阁下可就是这落日马场的场主,马去病马场主?”
中年人摇头,冷笑道:“马去病是个什么东西?”
整个邯郸城恐怕也找不到一个敢这样说马去病的人。
敢这样说马去病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占凤仙仙便宜那人抱拳笑道:“在下封刀,见过方笑天方大侠。”
其他人都已怔住。他们当然知道方笑天,笑龙山庄庄主方笑龙嫡亲的弟弟,谁人不知?只是谁也想不到方笑天会在这落日马场。
曹顺忍不住道:“马去病呢?”
方笑天冷冷得道:“你找他有事?”
曹顺笑道:“马场主来函,说有宝物要卖,所以”
方笑天道:“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每个人都怔住。没人爱听什么故事,可每个人也只有听着。
“几个月前,笑龙山庄失火,被人洗劫,庄主方笑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话到此处,每个人都忍不住想问他为什么会讲自己大哥的事情,笑龙山庄被人洗劫,每个人都知道,那不是方笑龙夫人嫡亲的侄子马永真做的吗?方笑天不给他们问的机会,接着道:“整个山庄,无论是古董还是现银,都没有遗失。惟独丢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价值连城,别说一个笑龙山庄,就是一百个笑龙山庄也买得下。之后,这件东西突然出现在江湖,落在傅英纯的手上。”
每个人都露出了兴趣的目光。虽然这些事他们都知道,可他们知道,方笑天想说的绝不是这些。
方笑天接着道:“傅英纯之后卖给一个神秘的买家,然后他托付名剑客呼延丹护送。结果不知是谁露了风声,这件事居然被这落日马场的场主马去病得知,更重要的是,呼延丹一定会经过这里,而且还要买一匹日行千里的俊马。谁知道了这个消息不会心动?何况一向爱财的马去病?”
“马去病找来了他的表兄弟,马行星。马行星果然不负他所托,杀了呼延丹。这样一来,那宝物自然就落到了马去病的手里。再然后呢?想必大家也知道了。马去病发了几封信函,约大家来此一聚,准备拍卖这件宝物。”
凤仙仙终于忍不住道:“这些我们都知道。”
方笑天冷道:“想必你们也都收到了信函,想得到这宝物,所以来到此地。方某也跟你们一样,收到了信函。只不过,方某比你们来的早了一些。”
凤仙仙断道:“所以你杀了马去病,夺去宝物?”
方笑天瞪着她,冷道:“‘怒斩’本就是我方家之物,什么叫夺?”
凤仙仙语塞。的确,方笑天是方笑龙嫡亲的弟弟,方笑龙的东西,当然是方笑天的。
封刀冷哼一声,道:“方大侠若是这样说,可就有些强词夺理了。天下人谁不知道,‘怒斩’乃是秦朝神匠一鸣费进毕生心血打造,里边不但有天降神铁,甚至还有一鸣的血。打造成功,他便血流干而身亡。自此‘怒斩’便流离失所,到处漂泊。要说‘怒斩’有归属人,那是一鸣的。怎么可以说它就是你们方家的?”
凤仙仙和曹顺忍不住道:“有理。”
方笑天冷哼,道:“行,不是我的,那你们为何不来抢?”
没有人敢动。就算有人有这心思,却没有这胆量。
方笑天轻蔑得一声冷笑,道:“我现在就是想告诉你们,现在,‘怒斩’是我的,而我,并不想要它。所以”
封刀喜道:“你想卖它?”
方笑天冷道:“马去病能卖,我为什么不能卖?”
曹顺也眉开眼笑,道:“方大侠,我敢说诸位很厌烦你之前的那番废话,因为我们来这里本就是买‘怒斩’的,不是来听故事的。”
凤仙仙笑道:“马去病可以卖,方大侠当然也可以卖。我们既然可以从马去病手里买,当然也可以从方大侠手里买。”
方大侠忽然笑了:“这话我爱听。”话一顿,他接着道:“等其他人到齐,就开始叫价吧。”
凤仙仙笑道:“‘老山东’尚可存和‘小山东’尚伟恐怕已来不了了。”
封刀怔道:“那爷俩早就想得到‘怒斩’,前阵子他们还做了笔大买卖,手头正有钱,他们怎么不来了?”
凤仙仙冷哼,道:“死人怎么来?”
封刀大笑。
曹顺忽然冷笑道:“‘冷如刀’冷海,‘铁针’韩波,也已来不了了。”
封刀叹道:“看来这此能买到‘怒斩’可能性不大了。你们都那么有本事,杀了自己的对手。就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占占美女的便宜。”说着话,他满眼的春色盯着凤仙仙润滑的ru房。
方笑天忽然冷道:“江南三怪,漕帮李飞,铁剑门郑铁,钦泽帮张钦泽,他们都已来不了了,对不对,封刀?”
封刀大笑道:“我不清楚,好象是吧。”
其他人都怔住。他们所杀的那些人和江南三怪等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看样子,封刀已经将那些人都杀死在路上了。而封刀却一直在装傻。
方笑天冷笑,道:“那你们出价吧。”
凤仙仙断道:“我们能否先看一下货?”
方笑天摇头,很干脆得回道:“不能。”
曹顺笑道:“笑话,我们来买货,却连货都不能先看一下,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
方笑天目光如刀,一字一字道:“就凭我方笑天三个字。”
封刀冲曹顺笑道:“还凭他面前这柄剑。”他忽又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只有相信他了。”
凤仙仙跟着叹道:“幸好‘方笑天’三个字值得我们信。”
曹顺没有再罗嗦,直接道:“一千万两。”
其他人还未开口,方笑天断道:“你的银子呢?”
曹顺笑道:“我只有一个人,当然携带不了那么多的现银。我藏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而且,不只一千万。”
方笑天的脸色沉了下来,冷道:“除了江南傅字号银庄的银票和现银,其他免谈。”
曹顺道:“我说了,我的是现银。”
“我看不到。”
“如果‘怒斩’归我,你自然会看到。”
方笑天冷冷得一字一字道:“我说,我要看到,现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