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突然静止,室内顿时悄无声息。
一男一女,在俩俩相望,你的眼睛里有我,我的眼睛里有你。
祁继回忆了一下,说:
“你逃走之后,他们狠狠揍了我一顿,然后,都跑去追你了。堕”
她眼色一紧,换来的是他的微微一笑:
“我的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就没有多少杀伤力……”
这也正是他后来为什么拼命练身手的原因:一个男人,必须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才能有余力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这句,他没说,只缓缓道出了当年当日的情形:
“那天晚上,大约八点半的时候,一个朋友来找我,年纪和我一般大小,还帮我敷了药……
“我本来是想要去找到你的,十点左右,又跑来一伙人,将我们一顿毒打,还在我们的屋里洒了汽油……
“之后,我是逃脱了出来,我那位朋友没我这么走运,替代我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之后的之后,我遭遇了一些一言难尽的事,等我回过头来再去找你和以淳,已经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
“那时,祁家爷爷奶奶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尧市……”
这些只是简单概括,并不细说,紧跟着,他语气调一转,把话题扯到了她头上:
“回去祁家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因为知道你在外有仇家,所以,不敢明目张胆的找,只能暗访。为此,白海湾那边的警署,我还特意还安排了人。
“可惜我没有你们的照片,虽然事后我画了你们的素描,但孩子的模样一年变一个样。我到底没能找到你们……”
说到这,祁继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孔,以指腹轻轻刮了她几下脸颊后说道:
“你这张脸孔,和九岁时相比,变化太大,女大十八变,不好认啊!
“十年前,我在尧市第一中见到你时,起初并没有认出你来,只是觉得有点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后来以淳走上来,给你系鞋带,露出了那颗佛珠,我辨认了好一阵子,在发现你的脖子里也系着一颗之后,我才有了那样一种想法:我可能找到你们了……
“那天,我有去听你的辨论赛,事后,去了校长室,调查了你的学籍,才确定我要找的人,这些年已被人秘密收养……”
时檀静静的听完,眉心却微微蹙了起来,觉得他太过于概述:
比如:他有朋友这一说。
她认得他那么久,从来没见过他和谁结交过,一直就是我行我素,他这个朋友是怎么冒出来的?
比如,又被来一伙人一说。
那些人为什么要毒打他们?
为什么要泼汽油?
按理说,那两拨人针对的人是她和以淳,怎么会去谋害一个收废品的?
比如,他逃脱一说。
他怎么能逃得出来,而他朋友怎么就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她记得的,后屋的床底下,有一条人工挖的小地道,可以直接外头。
他应该是通过那地道才逃出来的。
可他朋友怎么就没机会一起逃出来?
是因为情况太紧复,他没顾上吗?
比如,他简述了他曾遇到过一些一言难尽的事。
会是怎样的事,会被他称之为“一言难尽”。
他似乎有意一笔带过。
比如,他为什么有家不回,甘愿流落在外,做一个拾荒者?
继承者的身份,他就那么不想担当吗?
在她看来,他是一个有雄心抱负的人,所以在拾荒之余,致力于读书,为的还不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既然如此,回归豪门大院就能托起他的远大志向,为什么他选择潜伏社会的最底层?
小小年纪,就得为自己的三餐费心费力,难道他这是在体验生活?
怎么她感觉
不像呢?
再比如说,那一年,在尧市第一中,他一早认出了她,却没有认她?原因何在?
这么多的疑问,他却用简单的几句草草概括了?
他这是不想细说其中的原故!
可,为什么不想细说?
她以无比沉着的思绪考虑着其中的因果关系。
现在的她,不是十八年前的傻丫头,思想不会那么幼稚,会从最根本的出发去研究问题。
同样,祁继也在审视她的表情:眼神一阵阵的变化着,她在想什么呢?
刚想问,她再度开了口: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你要找的人,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认我?一连十年,都没在我面前透露你就是当然的那个大哥哥,在这件事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她一早知道他是谁,这八年,她的生活,肯定不会那么痛苦。
祁继就知道,这个问题,她肯定会问。
他作了回答:
“有原因的!”
她问:
“什么原因!”
一阵静默后——
“一,你喜欢上以淳了。你已经拥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圈。”
他收回了手,以一种无比冷的声音述着这个事实。
这个理由,令时檀张了张唇,神情一下变得复杂化。
是的,那时,她正和以淳热恋,在最美的花季,她放下了孩提时承诺,和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青梅竹马确定了恋爱关系。
这段爱情,至今影响着她的感情生活,以及婚姻。
之前,在和他说话时,她几乎忘了以淳的存在,这一刻,因为他的提及,她的心肝颤了几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童言无忌,你是可以不为年幼时的承诺买单,但因为你,那些年,我一直没有找女朋友却是真的。
“二十二岁,在我终于找到了你之后,却赫然发现,你已经在和以淳偷偷谈起恋爱。
“我观察过你们好一阵子,在看到你们那么要好之后,我觉得我该放下。不该再来介入你们的生活。所以,我选择在你们的世界之外守望……”
他说着,走向吧台,取回了那杯酒,望着那红色的液体,想着当时的心情,一口喝尽。
酒香入喉,他眉目淡淡,整个人依旧显得理性而冷静。
站定原地,她观望,原来他曾经是这么想的:
“那为什么后来……”
她没有往下问,因为相信他肯定是懂的。
男人靠在那里,望着天花板,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
“我出国过。特意去了英国,离你们远远的。也是想要彻底放下。我觉得我该割断过去,正儿八经的找个女朋友,二十来岁的人了,也的确该好好谈场恋爱了……
“那时,我有和米芳菲确立关系的想法,只是重新被调回国内之后,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爷爷给了一个选择:谁娶你,谁就得到祁氏的总裁之位。
“祁家有三个孙子:我,祁挚,还有一个早已被我赶出祁家的萧睦。我们三个都处在适婚年纪,萧睦还在读书,不成气候。爷爷的意思,好像是想借这个机会让萧睦回到祁家似的。可那是我绝不允许发生的事,何况娶的对象还是你。
“骆家的宴会,我义无反顾的参加了,而且还和你骆三先生敞开心胸聊了聊。只是没想到当天会出现这样的惊变。
“你被人抓去疯人院的事,让我明白,你的仇人已经发现了你的行踪。为了不让你再受到他们的伤害,把你娶过来最合适不过。而我也需要拿到祁氏的掌控权。”
这是两全齐美的一个选择,与当时而言,他只能这么做。
时檀静静的嚼着他话里的意思,有些是明白了,有些还是无法理解,只觉得他的做法太过于矛盾:
“是吗?既然娶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
“这是我想说的第二点。”
祁继又倒了一杯酒,浅尝了一口,深深注视她,似乎是为了着重强调接下去他要说的话的重要性,语气也有点不太一样。:
“回到祁家这么多年,有关在白海湾生活过几年的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所以,我不认你!我不想由你之口,揭开过去那些事。”
“为什么?”
时檀越发困惑,越发不解了:
“奶奶也说过,你回来之后,闭口不提以前的事。难道是因为那几年的生活太过于卑下,让人知道了,你觉得丢脸?
“不,不对,你要是觉得丢脸,一早回去就行了,或者,打个电话回家,祁家就能把你接回去……”
水晶高脚杯里的红木色的液体被一饮而尽,这样的鲸吞豪饮,实在是有点太糟踏这一瓶美酒。
时檀细细观察,他这是想掩饰什么?
下一刻,他放下杯子,来到了她面前,淡淡的酒香伴着他的气息,拂掠过来:
“理由,很复杂,现在,我暂时不能对你说。”
她的眉,轻轻皱了一下,他说过,夫妻一体,他会给她机会了解他,现在,他却又……
祁继有看到她的神情变化,伸手想要扶她的肩,伸到半空又收回,而抹了一把脸,似乎在斟酌说词,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时檀,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匪夷思,但我真的必须拜托你别对家里任何人提起那些白海湾的旧事。这件事,你必须封死在心里。”
一层层浓密的疑云,在她眼底翻起。
她不懂!
太不懂。
他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祁继想了想,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现在也没到说透的时候……事关政治原因……等整个计划完成之后,我再来向你解释吧……在这件事上,请你允许我保留这个小秘密……时檀,我和莫家有捆梆性质的利益关系……总之,那些事,你不用知道。”
好吧!
即便是夫妻,私下里也难免会有小秘密。既然事关政治,事关国家,他的确需要进行原则性的保密。那她就不再往下问,不过目光还是闪了一下,嘴还是痒痒的问了一句:
“莫家和晁家想要一争高下,而你在帮莫家……”
这一问,好像有点越界,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结果在这件事上,他却点了一下头:
“莫晁两家本来就是政治对手,如今晁家的作风越来越腐朽。想要让竺国得到更进一步的长远发展,改革很重要。在我看来,莫家更有能力让竺国更加的国富民强。时檀,你该站在我们的阵营里。如果你要报家仇的话。”
最后一句,时檀浑身一震,露出了吃惊之色:
“你……”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知道她身世的:
“你该不会知道我……”
“对,我都知道……嗯,应该说,以前我不知道,后来才知道的。”
他说,目光深沉,忽然闪出了几丝疼惜之色:
“你母亲名叫李清晚,是名噪一时的服装设计大师,曾多次在法国时装大赛上获奖,你父亲名叫石云骢,被誉为外交史上的天才,和晁家二公子晁长山是挚交。”
两个很多年没被人叫过的名字,重新被提起,时檀的心脏深深的紧缩了一下,脸色一下白透起来。
他竟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无比惊讶,急喘之下,只听得他继续往下说道:
“二十四年前,晁长山因为追查某桩案子离奇惨死,你父母被指证为杀人凶手,被晁家的军士追截。其间,有人想杀人灭口,在逮捕时,将他们乱枪射杀。后来,晁家对外公布的消息是,石云骢夫妻负隅顽抗,才被就地正法。石家上下共七人,独生女石妘昙除外,无一幸免……同时失踪的还有晁长山和石云骢共同好友黎明池,以及石云骢手下一个名叫江邮的特种兵保镖……”
血色一点一点自她脸上抽离,这个男人再次震惊了她。
是的,她正是那个被保护着逃出来的石家妘昙。
因为害怕被人斩草除根,黎伯和江叔带着她四处流~亡。因为他们都是被铲除名单上的成员,更因为他们带出了一些可以指证他们的证据,所以,就成了被人追杀的对象。
小的时候,她曾问过他们:
“为什么我们得四处躲藏?为什么我们不能去申请保护,为爸爸妈妈鸣冤叫屈,还他们一个清白?难道法律不能保护我们?”
黎伯只说了一句话:
“在竺国,晁家说了算。现在还没有人可以抗衡他们?想要活命,我们只能躲。”
就这样,她成了丧家之犬,从此四海为家。
……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人,真让她觉得可怕……
时檀语出结巴。
一层淡笑在男人脸上浮现:
“你说过的,你妈生前说过一句话:拉勾是一种精神,不能单纯的将它看作是孩子气的行为。拉勾是代表的是心的承诺。
“之后,我在一本旧杂志上看到了这句话,说这话的那个人叫:李清晚。
“我有调查过,她有一个女儿,叫石妘昙。年纪和你相仿,生日正好也在10月18日。再联系你之前被人追捕,由此,我不难推测出你的身份……”
他的推理能力,就是这么的强悍。
她想叹息:
“你……什么时候推断出来的?”
祁继回想了一下:
“初回祁家没多久就知道了。所以,我不敢明着找你,怕给你惹来麻烦。”
他竟这么早就已经知道。
“那你之前说是我父亲告诉你,我不是他亲生女儿这件事,是你编的……”
她又问。
“不是编的,骆三先生的确有和我说明,还把你是石家遗孤的事,告诉了我。
“他希望我可以看在莫家和石家曾经交好的份上,让我娶你。
“他觉得,当今世上,你只有站在莫家这棵大树底下才能有安稳日子过。而我,曾和他有过两面之缘,又有点交情,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他想把你嫁我,其实是想保你周全……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比不我有那份能力。”
祁继这句话,听着很有说服力,其实,他并没有完全坦白:骆遂意能为了把女儿嫁给他,曾软硬兼施的威胁过他……
关于这事,现在他不会说。
时檀并没有觉察出异样,有的只是满满的感慨:骆叔叔待她之好,早已胜过亲生。
对话就此告一段落,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良久后……
“祁继……”
她叫着男人的名字,语气幽幽,现在,她好似懂他了。
这个男人,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守护她,而她一直一直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只是,他这个做法,真的是太糟糕……
“你不该瞒我这么久的。真不该。你让我恨了你这么多年……你让我苦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来告诉我,我恨错了,受的苦,也是一场误会,在这件事上,你真的太可恨了。要是今天,我没有发现那照片,你是不是打算还要继续瞒我?”
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恼,会气!
八年呢,因为他的隐瞒,她不得开心颜。
这人做事,也太只考虑自己了,这真是太让她来情绪了。
祁继没有马上接话:这一问,太难回答。因为她生气了。
老婆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
怎么办呢?
他的沉默。
这种沉默,在时檀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她是真有点来气了,转身就走。
祁继见状,连把人拦住。
“让开!”
语气带上
了几丝恼愠。
“真生气了?”
歪着头,他打量。
“你觉得我不该生气吗?你这分明把我当猴耍……”
本来是高兴的,大哥哥没死,多好一件事,可现在,她很不高兴,只要一想到这些年自己所承受的那些事,她就来恼火……
“我有我的原因……”他强调。
“在我看来,那根本就不是理由……”她打断。
他叹了一声,将想要夺路而走的她拉进了怀,牢牢锁住了她的腰:
“要是认了,你让我怎么厚得起脸皮来娶你?”
待续!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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