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昭再在甲板上散步的时候,遇见沈瑞的次数就少了,船上空间就这么大,一次都不遇上也不可能,不过遇上后两人也只是客套几句而已了。
大船昼夜兼行,一晃过了几日后,已经到了白城。这时正是正月,未过十五,多有各处探亲的船只依靠在运河码头,沈瑞的船靠了岸,倒是并不显眼。
不过因为怕被有心人发现疑点,秦云昭最后还是帮了沈瑞一个忙,装作他的内眷与他一起下了船。有内眷有丫头有护院有小厮,这样的人家来白城访亲拜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前来接应的马车载了几人立即辘辘而行,在一处偏僻点的巷口略微一停,又立即驶走了。秦云昭和无双两个挽了行李目送马车远去,微微一笑,转身去找客栈落脚了。
马车轻巧拐进了一处还算富贵的民宅前面,早有先前过来打点的人先迎了上来:“三爷,您来了。”让马车先进了宅子里。
沈瑞敏健地跳下了马车,几步走进了正厅,不等坐定,就开了口:“这段时间蒋舵主那里有什么动静?”出来迎他的人立时低声答了话,沈瑞细细听着,俊‘挺’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福来客栈里,秦云昭的脸‘色’也越来越沉了下来。夏国并没有设什么市舶司,只用了半官半商的漕帮来管理,总舵就设在白城。
白城有出海的龙须港口,秦云昭先前以为去寻‘摸’些熟练的看星象的‘阴’阳生和掌罗盘的火长应该是件容易的事,谁知道带了江湖‘门’派‘性’质的漕帮管理竟然非常严格,进帮的人先要歃血为誓,想离帮必要经香主允许才行,否则的话不仅自己三刀六‘洞’是少不了的,就是家眷亲戚也尽会被连累。
凡是会些航海技术的船师,竟是早些年就基本都被网罗进漕帮‘门’下了,这几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不进漕帮就学不了航海技术,学了航海技术就更不能脱离漕帮的局面了。
费了不少力气才到了白城,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实行高压‘性’质的技术人才垄断了,让秦云昭好不气闷。结合在船上听到沈瑞说过的一些话,更是让她心惊。
都说海商富可敌国,这样的资源被掌握在漕帮手中,而漕帮如今又对朝廷的钧令阳奉‘阴’违,似乎别有所图,实在是祸非福啊。
“姑娘,要不我们南下去找找?再往南还有两处港口,也未必就真像他们今天说的,都在分舵的管理下。”无双有些不太确实地出着主意。
秦云昭却摇了摇头:“朝廷本来就是把海运和河运都‘交’给漕帮代管,如此挣钱的营生,不管去哪里,估计他们都是这么控制的。”
漕帮帮派阶级甚严,又是靠强势弹压管理,哪怕有些人不服,也付不了脱帮的代价。秦云昭初来乍到,人家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相信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呢?
算了,这条路走不通,就另辟蹊径吧。秦云昭也不再纠结,转念一想,就打起了航海技术书籍的主意来。
漕帮要培养海运人才,一些技术是手口相传的,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得记录在笔端才行,这样一个垄断人才的地方,想来也会秘藏了不少航海技术书籍吧,不然他们怎么教学呢?
现在她‘弄’不到人,把书‘弄’回去也不错。东野那边还有个常出海打渔的东里岛呢,到时在东里岛招募一些有实践经验的人来学习这个,应该会‘弄’懂不少技术的。
秦云昭心里定了主意,跟无双细说了,两个人借着过年的热闹,在繁华的茶馆酒楼里窜了几回,慢慢也从别人的闲谈里‘摸’出了几分‘门’道:漕帮总舵设在白湖边有一个学馆,专‘门’教授帮内有发展潜力的帮众,那里面很可能就有秦云昭要的书籍!
秦云昭当即就和无双从客栈里搬了出来,租了隔白湖学馆一条街上的一间民宅住下,对外说是投亲不遇,每天出来暗中将白湖学馆外面的环境‘摸’清了大半。
没几日就是正月十五,白城也不例外地要举办‘花’灯会,秦云昭打算就在元宵夜动手,元宵佳节,热闹过后总是让人更容易疲累;她已经让无双先订下了一艘回护城的船。
护城是京都旁边的一座城池,从那里也可以租到马车回兴州,去护城比回京都要不显眼得多,开船日期就定在了正月十六。
秦云昭这回学了乖,提前让无双把船先包好了,这边一得手,第二天就可以出发。万一没得手,也可以加倍订金让那船迟上一两天再出发。
夜‘色’浓浓,秦云昭已经将白湖学馆外围环境都‘摸’清了,今天打算偷偷地寻找机会进到馆内去试试水。
馆内的防守在秦云昭眼里并不算严密,秦云昭轻松就‘摸’了进来,果然在三楼的阁楼里发现了大量有用的书籍,不由又是高兴又是烦恼。
这里的书她用一个背包都装不完啊,要再背多了,又容易影响行动暴‘露’行迹,看来只能那天来回倒腾两趟了。秦云昭暗自记下了这些书摆放的位置,为后面的行动多争取些时间。
刚刚直起腰想潜出去,秦云昭突然身形一闪,躲到了最偏僻的一排书架后面。
脚步声在阁楼的楼梯上响起,然后三楼出现了灯笼的亮光,和两个人的说话声:“陈公子,不是我夸口,便是皇宫的藏书阁里,关于航船技术的书籍也没有我们学馆里多。
你若早定下主意,今年一开海运就可得分红,再把族中了弟托进来学习,日后何愁你陈家家族在海运上无所作为?只须出得一趟海,回来便可富上三代!”
这是什么意思?漕帮还像传销一样拉人头进来?秦云昭控制了呼吸尽量放轻,静静地藏在灯光照不到的书架后的‘阴’影里。
灯笼被挂在了墙上,那个陈公子并不出声,脚步声却轻轻向秦云昭这边移来,显然是拿了本书在手中翻看,阁楼里只有轻微的书页翻动的响声。
“入帮就先要‘交’两万两银子,送我族中子弟来学馆学习,又是一人五千两银子。这个价钱是不是有些贵了?”
陈公子的声音一响起,秦云昭就微微一怔,怎么是他?
“不贵!怎么会贵呢?”先前说话的人声音有了丝不满,“要不是看你是韦副香主介绍来的,还不会给你这个价码呢。上回靖城商老爷过来,可是足足出了五万两银子分舵主才准他入帮的呢,你这里区区两万两,已经是很给韦副香主面子了。”
陈公子一时又没有出声,漫步走在书架间看着,时而随手‘抽’出书来翻翻,好巧不巧地竟绕到了最偏僻的这副书架前来,这才慢慢问了一句:“我若送了族中子侄进来,可能把一些书拓印一份让他们随时能加紧学习?”
“那怎么行呢!”漕帮那人连连摇头,“舵主有令,片纸不得带出学馆,所学的内容也不许流传出去,否则帮规处置!”
陈公子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伸手取下了面前一部厚重的书籍,才要把上面的浮尘吹去,却猛然怔住了。这部书一取下,从空隙中就看到了先前藏在后面的一双眼睛,一双他熟悉的杏眸,冲他轻轻一眨,然后摇了摇头。
“陈公子?”这边的异样引起了漕帮那人的警觉,一边走了过来一边询问,“你可是考虑好了?”
沈瑞迅速把那部书放回原处,装作眼睛中进了灰尘,慢慢‘揉’了‘揉’,才转身迎上前几步:“既然如此……”
楼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冲了上来,阁楼里的光亮骤然大盛,然后一道得意的声音响起:“沈大人真是好雅兴,这般不怕冷地跑到我们白湖学馆来读书,只可惜这里没人给你红袖添香啊。”
自己的身份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看来是有人泄了密!沈瑞听着书架后没有任何动静,微微‘挺’了‘挺’‘胸’:“瞿香主倒是好灵的耳目啊。”
瞿香主呵呵一声冷笑,然后暴喝一声:“来人,把沈大人给我请下去!既然沈大人好胆‘色’,游览过我们的藏后怎么能不去地下的密室再看一看呢。说起来下面才想出了几样新法子,一会儿就偏了沈大人先享受享受了!”
一阵嘈杂后,秦云昭听着沈瑞被人带下了楼去。那瞿香主骂了先前带沈瑞进来的那人一声:“你也是个眼瞎的!”
那人被刚才的变故惊住了,这时才嗫嚅了一声:“表哥,我这不是瞧着是韦副香主带来的人么……”
“屁的韦副香主!”瞿香主又怒喝了一声,“一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已经把他也关在下面了,等着吧,看杨舵主回来怎么收拾他,非把他身上的‘肉’给一片片割下来不可!好在我发现的及时,还把这沈瑞给擒住了,他可是户部的郎中,从四品的官呢,等舵主回来……”
“表哥,那空的那个副香主的位置,你能不能帮我……”
两人提了灯笼说着话下去了,秦云昭继续静静地隐在黑暗里,看着从窗口照进来的清冷的月光,缓缓吐了一口气。说